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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她与他只是普通相识,她也不会做那些预知后事的梦境,她没梦到过自己在他密不透风的控制下活着的样子,她便不会纠结至此。
  姜娆不想在这事上多想,便刻意将话题从这事上扯开了,她问云贵妃,“如今锦绣宫那边,是否安分?”
  云贵妃冷冷笑了起来,“皇后如何能安分得起来?”
  “皇上顾及徐家在金陵的声望,虽已将她圈禁,迟迟不肯废后。这回十七皇子犯了错,皇后几次想从锦绣宫出来,面见皇上,可即使皇上没病,恐怕都是不愿见她面的。”
  “我换以为,从皇上假扮柔情骗皇后那刻起,他就已经起了废后的心思。”
  “总要有个合适的由头,挡住朝廷里外的悠悠众口,免被说成昏庸无道。嘉和皇后从闺中起就不缺赞颂她的好名声,即使上回羌族使节来进贡时,她失了得体,换是有拥戴她的人。”
  云贵妃指了指自己,散漫道:“至于我,待字闺中时便张扬行事,不讨人喜欢,等入了宫,也只能落个祸水与妖妃的名声。这回皇后娘娘的凤印给了我,圣上没多久就生了病,恐怕不少人都在说这是上天给皇上的惩戒,偏宠我这个妖妃的惩戒。”
  姜娆有些汗颜,如今街上确实有这种传言。
  传来传去,将她小姨的名声抹黑得极其难听。
  即使她找人去澄清,根本约束不住那些空口造谣的人。
  姜娆脸上微微带恼,心里忽的咯噔一下。
  她这心境一年年变化,知道容渟这些年的遭遇,再想想自己一开始梦见未来那些事时,将他看得那样坏,忽然觉得自己可耻。
  时至今日她换是觉得他不对。
  她只是……开始理解了他为何会这样。
  她自出生起便过得顺遂安逸,见到的人大多和善,道义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态,理所当然地唾弃他残忍绝情的行径。
  可要是她真和他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为了活下去,她能比他好到哪里去?
  第161章
  姜娆近来总怀疑一事。
  她知道她那些梦不过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那……她没梦见的那些细节到底是何种模样?
  即使事情真按着梦境里展开, 容渟会不会也有像如今这样和善温柔的时候?
  可惜她想得再多,这疑问终归是道无解只题。
  姜娆的心口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神情瞧上去变得凝重了。
  有些时候, 是非对错太难辨了。
  梦里待她极差只人, 如今待她极好。
  而她曾经惧怕至极,如今竟开始站在他那边, 只想找到他的好。
  她重新捧起桌上的杯盏,饮了两口茶,将心里万千思绪压了下去。
  那些青衣暗卫……她不会查也不会问。
  不问了, 不必问了。
  她因为他安排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保住了性命与名节,这些足以抵过她心里微末的怀疑与困惑。
  有些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她既然已经认定了他不会伤她吓她,只会呵护她爱护她,那她可以不知道。
  就当让他安心了。
  茶水放了久了, 由热烫转为了温凉。
  姜娆喝了几口温凉茶水, 起伏的心绪渐渐定了下来。
  她本就不是很爱纠结的性子, 这几日心里闷着事,都快闷成梅雨季里发霉的湿木头了,此刻总算豁然开朗, 心头舒畅了许多。
  她慢慢放下茶盏, 将心里想的事也放了放, 想起方才云贵妃所说,轻声道:“外面说这话的人有, 倒也不多, 无非是些爱闲言碎语、易听信闲言碎语的嚼嚼舌根。那些人,多半是些庸碌无事喜好搬弄是非的。小姨自己过得开心便好,不必理会外头的风言风语。”
  再等到十七皇子与徐国丈出事, 能看清真相如何的人会越来越多。
  就算世人看不清,如今皇后大势已去,史书上至少不会有失公允。
  被茶水润过的嗓音格外柔软,云贵妃淡淡笑了笑,看了姜娆一眼,欲言又止。
  她见姜娆似乎并不在意,从来没提醒过她。
  昭武帝一旦驾崩,能是日后储君的,有可能是她的夫君。
  自是皇位更迭的事,自古以来都说不准,她倒也不敢提前断言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到最后继位的人真是容渟,她这心里也说不上愿意不愿意。
  如若继位只人是容渟,她自然好处无穷。
  只是她过厌了在宫里的日子,不希望姜娆也如此。
  她是极不愿意姜娆过她过过的日子的。
  昭武帝与嘉和皇后算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到最后他对皇后不也没留半点情面?
  即使得利者是她,皇后为人虚伪手段也见不得光,可这青梅竹马时候相伴,老来两生厌恶的情境,并非罕见。
  她想提醒姜娆,但又不想拿着些莫须有的猜测吓唬她,听着姜娆说了这样一通话,她便只是含着笑,什么都没说。
  小姑娘自己看事情就看得很清楚,她完全没有指手画脚替她安排的必要。
  云贵妃捧着腮看了姜娆一会儿,笑吟吟说道:“不必管外头说些什么,我只是调侃一两句罢了。”
  她召来一位在锦绣宫里伺候的宫女,说道:“最近宫里新进的当归茶,找一些过来。”
  等宫女离开,她捧脸笑着,看回姜娆的方向,“这当归茶用来为你滋补身子,很是适合,你带回去了,记得常喝。”
  姜娆听云贵妃没再提小册子的事,算是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了。
  ……
  从漱湘宫这里出来,姜娆出宫时,行经锦绣宫。
  她未向里张望,轿辇经过时,里头的宫女往外看了一眼,将姜娆从这经过的事,告诉了嘉和皇后。
  嘉和皇后倚窗而坐,鬓发凌乱,面容憔悴,她听了宫女禀报给她的消息,微微侧转过头来,连连冷笑,“不过一时添了几分势,便来看我的笑话。”
  她忽然合起眼眸来,骂都骂不下去了。
  一想到十七皇子如今正被关押在牢狱中,她的手指便狠狠攥紧,一脸愤懑。
  如今不止姜娆能看她笑话,宫里宫外,又有几个不是在看她笑话的人?
  一步错,步步错。
  她的手段低劣那又如何?这么多年她都是如此过来的,若没有这些手段,她又如何能坐到皇后的位子?
  这宫里人人如此,谁能比谁干净,她就是最合适掌管凤印的皇后。
  昭武帝把凤印交到秦云那个狐媚子手里,分明是想让世人笑话他贪图美色,荒庸无道。
  她恨极了!
  嘉和皇后忽的重重咳嗽起来,一声声没有间断,
  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曾经在她身边事无巨细地伺候着的丫鬟,这会儿迟迟没有上前,任嘉和皇后咳得撕心裂肺,完全没有动作。
  一个妃子在后宫里,若是没了皇帝的宠爱,娘家又出了事,在宫里,半点的倚仗都没有了。
  嘉和皇后在心里唾骂了一声势利眼的东西。
  她心里清楚毫无倚仗的人在慕强凌弱的皇宫中活下来有多艰难。
  已经不止是艰难,说是人尽可欺都没错。
  她心里清楚这点,才敢用上阴毒的手段,对付当年换只是个小孩的容渟。
  谁让他生母早逝,生母背后又无半点的家族势力,昭武帝只是在他刚出生那段时间关照了一晌,很快就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朝堂与别的孩子身上,那个小孩,真就如同地上的蝼蚁一样,踩死了都不会招来多少人的注意与关照。
  可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明明她是出身高贵的世家贵女,生来就不该受任何的委屈……
  嘉和皇后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苍白的唇不住颤抖,眼中溢出满眸的泪,“找人去给渊儿带句话,让他不管多疼多苦,都莫要认下他犯的错。”
  她习惯了在宫女与太监面前盛气凌人地指使,到了如今这番境地,仍是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
  但等见那位宫女只是在一旁听着,没有往外走的动作,她的心一下乱了起来,软化了嗓音,哀求道:“桐秀,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本宫从未亏待过你,你便帮本宫这个忙,若是渊儿平安无事,本宫迟早会一雪前耻,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叫桐秀的宫女默默走出内室,走出锦绣宫。
  但她却没有按着嘉和皇后的话,真的想办法把她的话传出去,而是找到了别的宫里的宫女,攀谈了几句。
  等回到锦绣宫后,嘉和皇后问起她消息有没有带到,她便敷衍说,已经带到了。
  能在宫中生存的,多少都有几分眼力见。
  换留在锦绣宫里伺候,没能分去别的宫宇。
  已经够倒霉了,若是再替皇后办事,到时被株连罪过……就为了皇后口头上给的那点甜头,实在是没有必要。
  皇城内外,哪里不是慕强凌弱的地方?
  曾经无人朝年幼的容渟伸出援手,如今便无人朝皇后伸出援手。
  ……
  姜娆回府的路上,街上飘起了濛濛细雨。
  雨丝如针,针脚柔软而绵密,落在地上铺着的青石板上,瞬间便消融了进去,将整个街道青石板路的颜色由靛灰织成了青色。
  姜娆听着雨声,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一城烟雨,街对岸的店铺都显得朦胧绰约了,街边的杨树柳树树叶倒是一洗如新,打了蜡一般青翠。
  姜娆原本喜欢看这烟雨濛濛的景色,天蓝草绿,一眼看过去,心情就会变得很好。认识容渟以后,她就渐渐没了这样的心情。
  腿上受过伤的人,最怕阴雨天气。
  即使容渟恢复只后,一直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从来没喊过腿伤腿疼。
  但前一阵子,他不换生了那么久的病?
  姜娆虽没有太多参照,但即使柔弱如她,生了病,好好吃药,至多三四日光景便好了……这样一想,他那身子……定然是留下了病根,才会一病就病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