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a组的临时宿舍里,成冲正似大爷一般,四仰八叉毫无忌讳地仰面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好端端的被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差点被他压成了豆腐渣。整个床铺的内务,简直一塌糊涂。
临时a组的其他四人,正环绕在他四周,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地劝说他留下,不要再犯什么倔驴的脾气,咱们大好的青年热血的男孩,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再跟王耀那小子一般见识,多忍让忍让,把他当成一个屁放了,就过去了云云。
然而成冲这厮却心安理得地仰面躺在床上,头枕着’“豆腐块”被子,四肢向四面平摊,成一个大字状,正闭目养神。不时地抓住机会,据理力争地反驳几句,不过,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口。摆出一副打持久战,倔强到底的模样儿。
闵婕就是在这个时候,背着双手,踢着轻盈的步伐,一身轻松地走了进来的。
她没有敲门,也没有喊报告,只是站在门口,微微一笑,轻轻的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临时宿舍里的其他四人见状,立刻十分知趣地悄声退出了。
只把正在闭目养神的成冲一人,继续留在床上自顾自的扮大爷。
此刻的成冲心里想着,无论是谁来了,自己都是这个模样儿,反正老子不想在这个鸟地方继续待下去了,所以,无论什么都懒得管懒得顾。
老子都是一个想退出的人了,尔能奈我何?
见自己进门之后,居然被正闭目养神的成冲给无视了,闵婕并不生气,而是有意加重了咳嗽声,仿佛重感冒临床发作了一般。
这下,成冲可完全听清楚了。
这个可是他十分熟悉的声音,甚至是他梦寐以求的声音。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以来,他都无数次回想着这种在他听来十分悦耳的声音,并且反复回味着发出这个声音的人的一切音容笑貌。
现在,这个梦里想过千万遍的声音,真切的在耳边再次响了起来,并且,完全可以断定,这时候绝不是在白日做梦。
成冲仿佛触电一般,猛然睁开双眼,在还未完全看清眼前的闵婕之时,便似压缩已极的弹簧一般,极速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并且,面带慌张,紧张,隐约还带有几分激动和兴奋地望着眼前的闵婕。
面容复杂得与顽皮孩子正在捣蛋,却突然被老师家长抓了现行时的情景,有得一拼。很是有些尴尬,很是有些局促,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而这时候的闵婕却圆睁着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仔细地望着眼前局促紧张的成冲,看着他那着急忙慌却又憨态可掬的神情,想笑却又偏偏不笑,故作冷静,故作高深。
两个都梦寐以求,不管间隔着多远,在彼此的心里都时刻牵挂着对方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竟以这样一种方式,相互见面了。
两人都曾经无数此地幻想过,彼此再见面时的隆重而浪漫的场景,但是谁也不曾想到,他(她)们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如此草率地就见面了。
果真是梦想多半很工整,而现实却往往一塌糊涂。
局促而且有些慌乱的成冲一见到闵婕,顿时竟不知该如何称谓对方才好。一时间,闵排长,闵教官,闵婕,利鹰等称谓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却一个也说不出口来,叫不出口来。
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呢?
称呼她为闵排长,闵教官都太生硬太正式,直接称呼她为闵婕,又太生分太严肃,而称呼她为利鹰,这时候,好像又不那么合适……
纠结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终究拿不定不主意,成冲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赔着尴尬的笑脸,竟什么也不称呼地说道:“你,你来了,你怎么会来这儿呢?”
这时候,闵婕的心里虽然也潮起了一股波动和涟漪,但是生性冰冷的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没有接成冲的话儿,接着便装着若无其事地模样儿,半真半假地训斥道:“根据《内务条令》,非休息时间,官兵严禁卧床,躺床,趴床,坐床等等,这是新兵连时就该学会的东西,怎么?当士官了,反而连这些最基础的常识都不知道,都不懂得,都不遵守了?”
经闵婕这么一说,成冲越发的局促,越发的尴尬了,他继续抓着脑袋,傻笑着,僵站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与他刚才那股打定了主意下定了决心要退出,即便是天塌下来,也绝不为之所动的架势,截然不同,完全相反。这时候的他,恨不能将自己变得谨小慎微,万事忍让的小媳妇,生怕在她面前展现出丝毫的放肆来。
这个性格倔强,战斗力强悍的铁血军人,在感情方面,几乎还是一个空白,在与女孩交往方面,毫无半点经验。所以才如此的紧张,如此的局促,如此的怕自己哪怕出丝毫的差错。
这或许就是爱情的力量。
尴尬地僵持了好一会儿,成冲也没有回答闵婕那半真半假的训斥,仿佛复读机一般,依旧局促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这儿的?”
见成冲这个大男人依旧犹如一个小媳妇模样儿,闵婕的心里那个乐呀,简直难以言表,她继续故意地板着脸,说道:“我怎么来了?这个问得好!我是听说这儿有人犯牛脾气,叫着嚷着要退出,所以我专门来看看,到底是哪一头牛在叫唤……”
行事一向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闵婕,说话也从来不拐弯抹角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这事儿,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成冲很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此刻的他低着头,双手不断地拉扯自己的衣角,就差把自己的衣角直接扯掉了。
“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你别管。你倒是说说你自己,苦训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现在为什么要退出。”闵婕没有顺着成冲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说起这件事情,成冲的倔脾气顿时就上来了,此刻的他,明显还在生气,依旧耿耿于怀,难以释然。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我不愿意跟一个叛徒做战友,更不敢与一个叛徒一起上战场。”
“你知道的,叛徒是假的,毒贩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干净利索的闵婕,十分干脆地回道。
“我并不完全赞同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看他就有做叛徒的潜质,十分真实,一点儿也不假。”这时候的成冲,有点不那么讲理了,他依旧把自己的想象和推测,当现实。
闵婕理解成冲此刻的心情和意思,他的某些情绪需要发泄,否则,非憋坏了他不可。所以,他并没有针锋相对反驳,没有锱铢必较的计较,只是微笑了一声,而没有立刻回话。
“你能想象吗?”成冲见闵婕这副表情,接着很是委屈地继续发泄道:“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接受我的战友中出现了叛徒这个事实。如果真的上了战场,我们除了我们自身的军事技能以及随身所携带的武器可以依靠之外,最值得我们依靠和信赖的,恐怕就是我们身边的战友了。如果在我们身边的战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叛徒,那后果将是不堪想象的。难道不是吗?”
明知道此刻的成冲只不过是在发泄,所以闵婕不便立刻回答。
待他成冲发泄完了,冷静了好一会儿之后,闵婕才一语中的直击要害地问道:“你倒是说说,你是在反感叛徒?还是在反感黑鹰这个人?”
成冲完全没料到闵婕会这样发问,问题直指他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直直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知所以地继续坚持道:“这有什么区别吗?无论怎么看,我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叛徒,那一切都不像是演的,而是他内心深处的真情流露。”
每当想起王耀那一系列拷问自己折磨自己的细节,成冲就会情不自禁地往那方面想,仿佛夜半的梦魇一般,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这时候的他,早就一厢情愿,潜移默化地将王耀和叛徒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
“不可能!黑鹰不可能成为叛徒!这个,我比你更了解他!”闵婕想都没想,就立刻否定了成冲的话语,并且说得十分的坚定。
然而,成冲一听见闵婕说她更了解王耀时,心里竟莫名其妙地腾起了一股浓烈的酸醋味儿,令他很的是难受。他狠力地咽下了一口唾沫,醋味泛滥地说道:“是的,你确实比我更了解他,他之前跟我说过,他跟你从小就青梅竹马,从小就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算不上,但是从小在一个大院里,一起长大却是事实。之后我上了军校,他却直接入伍当兵,后来又鬼使神差地在咱们大队里碰见,并且还被分配到同一个特战小组,就是这么回事儿……”心里坦荡的闵婕,根本就没有多想,也没有细致地观察此刻成冲的脸色变化,故而,三言两语,毫无禁忌地将她跟王耀这些年来的瓜葛,简单明了地说清楚了。
“可他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依旧酸醋味浓郁的成冲,心有不甘的又说了一句。前段时间,王耀在折磨他考验时,跟他说过的话儿,早就似烙印一般,烙在他的心里,消磨不去,久久难忘。
闵婕一听这话儿,顿时一愣,接着回过味儿来的她,顿时脸红及腮,下意识地望了望眼前的成冲,见他这副吃醋正吃得一本正经模样儿,心里不禁想笑。
世界上,哪有一个女人不希望看见两个或者以上的男人,为了自己而争风吃醋呢?何况还是两个十分优秀的男人呢?
但是闵婕毕竟不是一个轻佻放纵的女兵,她很快察觉出其中不那么和谐的味道,并且隐约洞悉出事情的真实缘由,快速找到了成冲的心里的一个真正“病根”,顿时一乐,继而调整好心态,认真地说道:“那是很多年前,两家长辈们的玩笑话儿,你就别听他胡说了。这么多年以来以来,他是他,我是我,我跟他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狗屁婚约。何况,我也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过,你就别跟着他胡说八道了。”
闵婕简单的一番话儿,三言两语,便将这件压在成冲心底,反复折磨他的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成冲的心里随即一亮,嘴里却模棱两可地说道:“那你跟他之间……”
“我跟他之间只有战友和同志的关系。”找到了成冲的一个“病因”的闵婕很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儿,彻底消除了他的顾虑,接着说:“如果你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而跟他生气,那就大可不必了。”
见闵婕说得如此的坚决和干脆,成冲的心中总算安稳了一些。也许是他的心里多少觉得这个结果来得过于突然,来的过于简单了点,心里一时拐不过弯来,所以嘴巴上似有不甘地继续说道:“可是他——”
“可是什么,你还是想说他客串叛徒的事情吧?”闵婕问道。
“是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的成冲,立刻顺着闵婕的意思,把话题转换了过来。以免让闵婕觉得自己小肚鸡肠,死死地抓住一个莫须有的问题不放,从而让她对自己产生不那么好的形象。
“我觉得他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扮演,而是内心的真情流露!”成冲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儿。
“哎——”闵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脸上挂着些许无奈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你也不能完全怪他,他也是有苦衷的。当然了,他客串叛徒这件事情,也确实做得有点过分了。为了这件事情,大队长也说了他好几次了。”
成冲不解地望着眼前的闵婕,他想不到的是,大队长居然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还跟自己站在一起呢。
闵婕没有看成冲,只是淡淡地继续着她的解释:“这些话儿原本不该跟你们这些新队员说的,但是既然话儿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不妨全说了吧!其实每年都有一两批新队员入队,为了考验新队员的顽强的意志力以及绝对的忠诚度,我们也是想了不少办法。但是任何办法都只能用一两次,用得多了容易穿帮,容易露出破绽,容易被新队员察觉,以致破坏全盘计划。”
说到这里,闵婕望了一眼眼前表现得很是惊讶的成冲,接着说道:“所以为了让新队员相信他们所面对的情况是真实,我们也在不断地想办法,不断地改进,不断地加入新元素。尽可能地将敌情演得逼真,从而让参加考验的新队员相信,这样才能得到真实可靠的成绩。但是,任何实施方法,多多少少总是有些缺陷或者说瑕疵,难以做到尽善尽美。比如说这次,黑鹰为了考验你们这批新来的队员,也是为了能够近距离控制住场面,以免发生意外,这才出此下策。可是,还是让你产生了不好的想法,而且还让那个专门请来的专业演员的脑袋受了伤……”
听闵婕这么一说,成冲的心里顿时就清楚明朗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呀?
然而,紧接着,成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甚至愤怒起来,进而不依不饶地说道:“也许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也姑且相信,可是,可是,王耀向我身上注射毒品这事儿,难道也能有假吗?我可是亲眼看见他用注射器,在我身上扎针的,并且将满满一注射器的液体,注入了我的体内……”
即便这件事情过去好几天了,但是一向惧怕扎针的成冲,却依旧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难以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