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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日自个儿去明圣寺就好。”
  慕明韶微微垂下脑袋,发觉听到的只是这么一声,脸上顿时暗了几分。
  他今日得知慕明帆过来,特意挑了身颈子低的外袍,襟口甚至未绣花纹。
  便是想让慕明帆瞧瞧他颈子上那道牙印。
  结果对方不曾将视线投到他这处,谢依依这会儿竟还将他撇下。
  将他们二人间的疏离在慕明帆跟前展现的一清二楚。
  是以,他眉头紧皱,未曾有半分犹豫,面上如落了层风雪一般,冷声拒绝道:
  “今日不巧,明韶外出有事,大哥不妨还是等明日过来商谈。”
  慕明帆并未察觉出什么,他来时便已考虑过此番状况,他到底劝说不了慕明韶。
  眼看着他就要点头应下,谢依依心底微慌,连忙扬起声抢在她前头说道:
  “不必了。”
  等两人视线都莫名地投到她身上,她左胸口处跳得更激烈了几分。
  偏也只能只能强压着,敛下眸子向慕明韶身子又贴近几分,让自己的小声的嗓音显得极为细柔。
  “殿下每日都能见着我,太子殿下所要同你说的,却兴许是过时不候的要事。”
  言语微顿,她缓缓抬起了眸子,轻牵起慕明韶掩在袖中的手,出声仍是那般柔缓:
  “依依不希望自己耽搁了殿下的正事。”
  那双含水般的杏眸与慕明韶相对视,眸中映出他的模样,仿佛满眼都是他。
  慕明韶心里生出的不满总算缓和不少,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几分,对着身前乖顺至极且为他着想的娇人儿实在吐不出拒绝的话语。
  况且,她这般模样,亦不像是一心念着远离他。
  他转过眸子看了眼站在原处的慕明帆,心底的那股子烦躁仿若一瞬散了个干净。
  再回首,揉过谢依依发丝,其后便是对她放柔了声道:
  “本王送你到王府门。”
  谢依依闻言,垂下脑袋,颔首应下。
  这番要求她自也不可能再拒绝。
  待到进了马车内坐下,她才彻底松了那口气。
  她对她祖母的过往倒没什么想知晓的,初听及还有几分激动,后来细想到底斯人已逝,知晓的越多,能引起她感伤的事物越多,倒还不如像现在这般,只每年祭日祭奠一番。
  令她在意的,还是玄济大师,兴许有法子彻底医好乐安。
  如此,哪怕她只是在其中出了少部分份力,也有足够的自信,到慕明帆跟前,让他因着这番恩情,想方设法护她回华京城。
  等回了谢府,有兄长的庇佑,便能完全安下心来。
  第四十九章
  马车驶到寺门口, 不得不停下,余下的路程只能依靠双腿。
  身旁围了群侍卫还有慕明韶派过来的两个小丫鬟,谢依依只能乖乖先去了祭拜求子观音的佛堂。
  寺内深处是一层高大的佛塔, 外部围着一圈佛堂,最中央是一棵传闻生长了上千年的祈愿树。
  敲击木鱼和僧人低声诵读经文的阵阵声响, 听得人心绪愈发安宁。
  祭拜过后,谢依依借口留下,磨磨蹭蹭写了许久的心愿,待丢上祈愿树的刹那, 终于瞧见玄济大师自廊下匆匆走过。
  拐了个弯向她这处走来。
  未及走近,那浑厚沧桑之声远远传来。
  “夫人有佛缘, 可要去大堂内求一签?”
  谢依依等得便是玄济大师寻来,自然毫不犹豫柔声应下。
  玄济大师远名在外,寻常丫鬟侍卫也识得,他主动邀人求签亦是难得,也无人阻拦, 催着谢依依赶紧回府。
  只是侍卫虽被两个罗汉僧拦在门外,那两个小丫鬟却还是跟着进了寺内大堂。
  因是个寻常日子,大堂内挤了四五香客, 却恰好还余了一个空着的蒲团。
  谢依依跪在蒲团上, 纤长柔嫩的握住签筒轻轻摇晃,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与玄济大师要说的, 也不是不能让慕明韶听见,但她出门寻的借口只是求子,若让他知晓了,她早盘算了旁的事,尤其是乐安之事, 多少有些忧患在里头。
  “咚”一声轻响,签筒内晃出一根签子。
  谢依依下意识俯下身子,还未来得及查看。
  那签子便被一只褶皱的手拾走了。
  玄济大师似笑非笑地眼神从她身后两个小丫鬟身上扫过,悠长地对两人开口道:“老僧解签向来都是单独与人相说。”
  谢依依未给两个面面相觑的小丫鬟一点儿机会,对着玄济大师微微颔首,便同他绕进了大堂边的一间屋。
  静室正有两名僧人打坐冥思,玄济大师毫不客气暂且让两人从另一扇门出去等着。
  一切顺利地令谢依依不由觉得,玄济大师早就料想到一切,刻意在祈愿树下与她相逢呢。
  目送那两位僧人离开,玄济才转过身,两条胳膊垂在身材,轻声道:
  “夫人,你今日前来为的应当也不是求签。”
  听得她连摇头,略带几分尴尬地回道:
  “不必…不必这么唤我。”
  玄济大师却只是对她摆了摆手,自顾自继续道:
  “其实老僧与夫人的祖母相识多年,却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面了。”
  谢依依下意识以为他如此说,是因她祖母过世了。
  下一瞬,却又听他道:
  “当年老僧不过刚受了足戒,下山历练,偏得打抱不平,最后犯了心病,险些丧病。”
  “后来,是夫人的祖母将老僧救下。”
  玄济大师说话时,目光透过前方的门望向极远之处,手捋过长须,嗓音也比寻常时候更悠远。
  谢依依却一时愣了。
  她可从来不曾知晓她那位祖母还有这般的本事。
  玄济大师却似是并未察觉她的困惑,只兀自继续说道:
  “老僧这几年用于医治乐安的方子,皆是按着当年夫人祖母医治老僧的来配的。”
  “大师,你是否是弄错人了?”
  她听到那番话,终是没忍住将之打断。
  玄济大师却头回带了一丝情绪反驳她:
  “救命恩人,老僧怎会弄错?”
  他面上那笃定的神色,险些让谢依依以为自个儿记忆出了差错,咬着下唇,轻声回道:
  “可……我不曾听过祖母有何济世医人之能。”
  “因我寺曾经极为诲医,她当年救下老僧,自该付出几分代价。”
  玄济大师话音刚落,谢依依直觉自己听见一声木头签子被掰断的声,只是被那宽大的僧袍挡住,她也不能确信。
  毕竟玄济大师向来从容淡然,实在不似一个会轻易起情绪的。
  她紧抿着唇,半晌未反应过来,对方所言究竟是何意。
  “老僧便是与夫人说了,夫人也不一定知晓,寻常人不管江湖事,你祖母当年因救下老僧被赶出现今避世数十年的栖云派。”
  玄济大师继续用沧桑悠远的声与她语调浅淡的解释着,似是知晓她完全不知晓,也并未细说,将话题又转至乐安的病上。
  “当初老僧笃定夫人与老僧那旧识有关,并非单因容貌,还有夫人身上有与旧识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儿,当年旧识用自个儿的血救下老僧性命,兴许那血即是一味药。”
  闻言,谢依依滞了一瞬,忽地忆起慕明韶曾经也如此说过。
  她自个儿自是嗅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味儿。
  但听得这番话,她完全顾不得细想,搭在身前的双手猛然相握攥紧,略有几分急切地询问道:“既然这样,那我也能如此?”
  她这模样令玄济法师那双白眉下的双眸也凝住了会儿。
  沧桑的声中才带了些无奈回她:“夫人与乐安这般要好?且不说是否可行,若是最后得要了夫人的命如何?”
  闻声,谢依依垂下了眸子,盯着地面上自己那双精致的浅黛绣花鞋鞋面。
  最后才因对着玄济大师身份的那份信任,轻叹了声气缓缓回道:
  “若能医好乐安,太子殿下便欠下我一份极大的恩情,到时我便可借着这份恩情,令他派人护我回家。至于……我祖母亦是活过了耳顺之年。”
  嗓音细柔,却说的十足坚定。
  玄济大师也未再坚持,闭上清明的双眸,缓缓缓缓回忆着。
  “当年老僧大抵费了五六日才回过气来,余下的,依靠寻常药物就好,这是方子。”
  他说着,边将方子递了过来。
  “多谢大师。”
  谢依依捏着手中折了四折的纸张,心底生出几许感动之意,眼尾忽地红了。
  将纸张小心翼翼塞入了荷包之中,对着眼前的玄济大师微微俯身致谢。
  若能回去,日子便能悠然安心地过下去了。
  “依依并非冷情,只是祖母已逝,对她之事也实在不愿探知。若…若乐安身子真能恢复,依依往后可能不会再踏入明圣寺。”
  她要回华京,至多再去相似的明金寺,能相逢便是缘,不能,也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