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在消磨时间,于是干脆坐了下来,静静体味独处带来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宁静突然被一声骤然响起的跺脚声打断。
哒!
“怎么这么黑啊。”似乎是有人在自言自语。
声音很年轻,还带着少女的稚气。
“灯坏了?”姑娘嘟嘟囔囔。停顿片刻之后,从脚步声推断,她应该是摸索着下楼了。
宋谨和没有动,虽然知道这样可能会吓到对方,但他不想动。
很快,少女的尖叫声响起。
灯亮了,是个长着苹果一样脸庞的短发姑娘,正捂着胸脯,因为惊吓而大口喘着粗气。
而宋谨和有些恶作剧得逞的满足。
对方应该是厌恶他了,匆匆转身下楼,如同其他人一样。
这种微妙的被嫌弃与被抛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以至于少年感到习以为常。
他又坐了一会儿,算时间母亲应该睡了。这时回家应该不会再有血雨腥风,于是准备起身离开。
正在此时,那个女孩却又回来了。
她额头上洇出晶莹而细密的汗珠,若无其事的扔下一小兜吃的。
“我买了士力架,你吃点儿,别低血糖了。”她贴心的叮嘱完,同时为自己踩了他的衣服而郑重道歉。
宋谨和有些诧异。
她难得不觉得他独自坐在黑暗里的行为,像个疯子么。
很明显对方不觉得。
因为少女又关心的询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去医院。
宋谨和摇头。
“王思年——你是掉坑里了吗?”楼上有人在喊那个姑娘。
“就来了!”姑娘清脆的回应。
本就是一出平淡无奇相遇,最多因为对方的善意而延长了几分钟,到这里也就算是无疾而终了。
然而姑娘咚咚咚跑上一层楼,却又突然探身下来,隔着楼梯的把手冲他笑着说:“高兴点!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宋谨和一愣,莫名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这是《飘》里的话,他不久前才刚读过。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虽然他从不参与班上男生的情感大课堂,去议论哪个姑娘的胸大、哪个姑娘腿长。
但暗地里,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型。
他想要一个像郝思嘉那样的爱人,有一双不服输的眼睛,永远活力四射,好像七八点钟的太阳。
她叫什么?
王思年?
宋谨和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找到了可以驱散影子的火把。
第36章 新生(3)
回家之后, 宋谨和很是花了一些钱和功夫,去研究徐建和自己的关系。
他查到了那宗十八年前的离奇婴儿失踪案。
一对出生在和平医院的双胞胎兄弟,刚从产房出来24小时, 就被前来查房的护士抱去洗澡。等其他人发现时,护理台上只剩下了弟弟, 哥哥却不翼而飞了。
事后查明,那个所谓的“护士”,是个混进来的人贩子。
医院此后也加强了安保, 甚至重新完善了来访登记, 只是丢失的孩子再也没有找到。
徐建的父母当时甚至还登了报纸,寄希望于好心人提供线索。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仅剩的弟弟, 表情悲痛欲绝。
宋谨和清除了浏览记录, 后仰靠在了电脑椅上。
一旦从“自己是被买回来的”这个角度看问题, 很多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比如母亲的歇斯底里, 再比如父亲的漠不关心。
现在摆在面前有两个选择:维持现状, 或者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不知道徐建的父母是怎样的人。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总归不是聪明的行为。
隔壁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 和她向朋友电话倾诉的喋喋不休。
宋谨和叹了口气。
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与其纠结这团解不开的纱, 还有一个身影更让他上心。
虽然北京有2000多万人口, 但如果一个人肯花精力,总归能找到另外一个人。
第二次和王思年的相遇来得很快。
大学开学的两个月后, 他又见到了她, 在t大后门的奶茶店外。
这家店刚开不久, 赶来尝鲜的人很多, 所以队伍绵延出去四五米。
女孩正独自一人排队,举着手机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表情兴高采烈。
她比初遇时胖了一点,脸看着肉嘟嘟的。明明头发极短,面孔却是不自知的艳丽。这种微妙的冲突反而显得整个人更生动,好像带着朝露的水仙花。
宋谨和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上前问好,王思年却突然收了手机,转身面向了他的方向,表情都变得明媚起来。
“你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我了!”少女冲他挥了挥手,提高了嗓门。
她在喊我吗?
宋谨和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情不自禁的准备从胡同里踏出来,靠近一些。
他骤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一会儿见了面,该用什么开头比较好。
好久不见?
——不行,这样会显得自己像个偷窥狂。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不行,这样未免太过普通。
根据心理学上的光晕效应,第一次正式见面留下的印象很重要。所以一定要有个完美的出场才可以。
他手心里出了层汗,捏着裤兜里给王思年买的手链,有些羞赧起来。
就在这时,眼前一个急匆匆的身影跑过,停在了姑娘的面前。
宋谨和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仔细一看,跑过去的人竟然是……
徐建。
原来王思年在喊的是他。
徐建比少女高出一头多,仗着自己腿长胳膊长,一见到王思年,就使劲揉搓她头顶的短毛。
“你把我发型弄乱了!”少女气哼哼的。
“这样多精神,免费的空气烫。”男孩说,露出一脸不作假的憨笑。
秋日大亮的天光洒在年轻的情侣身上,漾出粉红色的光晕。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气场能散发味道,那一定是草莓味的。
宋谨和用后背抵住砖墙,隔着不远的距离,默不作声的看着这对没头脑和不高兴。
特别般配,天造地设。
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
“宋总?”可能是他太久没有说话,助理忍不住出声提醒。
男人从漫长的回忆中醒过神来,才发觉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我在听。”
“饭一会儿送过去了,您记得开门啊。”助理絮絮叨叨,很是操心。
“好。”宋谨和简短回复,从浴缸里起身。
可能在冷水里泡的太久,吃过淡而无味的烤肉饭,当天夜里,他开始发烧。
野火似的热度让男人不得不放弃了去公司的打算。
宋谨和没和其他人说,独自前往医院。输液的针扎进去时,引发轻微的刺痛。点滴刚开始是微凉的,顺着静脉流下,很快被身体里的血暖和起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干燥的火,让人昏昏欲睡。
他好像又看到了幻觉。
幻想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带起熟悉的馨香。
王思年不爱喷香水,但是爱干净,身上总是带着洗发水混合衣物柔顺剂的味道。
她自嘲那是“妈妈味”,但是宋谨和觉得这是家的味道。
所以,是她回来了吗?
“你下针的地方都回血了,还好我看了一眼,不然出大事了。”护士焦急的声音打断他的遐思,“没有别人照顾,你更得多注意点,不然多危险。”
宋谨和看着肿起来的手背,无知无觉的说了句谢谢。
他在输液大厅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六小时,起身的时候,人清醒多了。
“如果是重感冒的话,是会出现嗅觉失灵的问题的。”医生听到他的困惑,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