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一直担心莫里森会提出反对意见的猎空也松了口气,转身向旅行车走去。她瞥见刚刚还在休息的法老之鹰正重新穿上猛禽战甲,速度快得像在战场上遇到敌袭。她有些惊讶,不禁问道:“法拉?你怎么……”
顺着法拉焦虑而专注的目光,她也望向了莫里森的方向。莫里森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定。他走到那处断裂的护栏旁边,他曾坐在不远处,一整天都在凝视那里。
“长官,那边最早就被搜索过了。”麦克雷在他身后说道,漫不经心地整了整自己的帽子。莫里森没有回答,他的脚步也没有在那停止——他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人轻轻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从断崖处直直地摔了下去。
麦克雷发出了他这辈子最不体面的尖叫,像一只被踩到了脖子的鸡。而他身边的人竟也好不到哪去,一时间,所有人都发出了惊愕的呼声,只有猎空看见身边流星般地划过一道身影。
一直在担忧地关注着莫里森精神状况的法芮尔在第一时间接住了半空中坠落的莫里森。等她带着莫里森重返地面,守望先锋救援小队的所有人都已经聚在护栏缺口的旁边,探出半个身子拼命张望,就像要进行一场集体自杀。
法老之鹰把莫里森放下来,却发现他四肢毫无知觉,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杰克,杰克?”以为他已经摔死在崖底的猎空差点就哭了出来,法拉连忙跟她解释情况,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悲痛化为惊讶:“可是……就算他有两三天没睡觉,在以前这也是常有的事,也不至于昏迷……”
“能够击垮一名战士的,从来都不是他的身体状况。”
没有等猎空的回应,法拉就把莫里森递给了温斯顿。她言简意赅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温斯顿领会了她的意思,跑去把莫里森安置在车厢中央。麦克雷发动了车子,他们在天空再次黑下来之前启程。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所有人都很疲倦,但最后发生的事情却成为了压垮他们精神的稻草。法拉更是紧皱着眉头,连另外两个女孩亲密地挨在她身边都没能让她好过一些。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能比她更加理解莫里森的处境。7年前,她也经历了跟莫里森一样的伤痛:
在一天之内,她失去了最爱的母亲,同时也失去了人生的目标。
从小到大,她身边都环绕着英雄。她从来都没能有过父亲的陪伴,可是守望先锋的每个老成员都参加过她的家长会和毕业典礼。虽然她的母亲教导她练习高强度的柔道和搏击技术只是为了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但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她早已笃定了未来的道路——
她要加入守望先锋,要成为英雄的一份子。然后,和母亲一起并肩作战,保卫世界的和平。
在与莫里森短暂重逢的这段时间里,她既感到欣慰,却也隐隐地为莫里森感到担心。
她在莫里森凝视着断崖的眼神里看到了熟悉的神情。那些支离破碎、仿佛永远无法修复的东西,她自己也一样经历过。
但她始终是还年轻。7年的时间不能抹去那些痕迹,却也足以冲淡伤痛。她又重新站了起来,不仅如此,她还学会了飞翔。
她真的很感谢母亲教导她的坚强。若非如此,杰克·莫里森绝不可能捡回一条命来。
法老之鹰陷入遐思,丝毫不觉车子已经重新抵达了直布罗陀监测站。其他人帮忙把莫里森从车上抬下来,动作惊醒了她。她也跳下车子,大口呼吸着海边咸湿的风,努力地把胸口涌上来的那股悲伤压抑下去。
“法芮尔?”
有人在身后呼唤着她的名字。法拉感到有些意外。除了安吉拉,这里所有的人称呼她的时候都会用简称。可这声音听上去已经有些苍老,绝不是安吉拉的声音。
她蓦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高大的男人身边的白发女人。7年未见,她比记忆中更加苍老,可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变。
法拉难以置信地□□了一声,又发出一声更大的惊叫。她迈开大步,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安娜在她怀里哽咽,浑浊的眼泪一颗颗滴落。法拉也早已哭得一塌糊涂,在她昨天晚上见到了死而复生的莫里森还帮着找了一整天的莱耶斯之后,她一句话都没问就接受了安娜活着回来的事实。反而是安娜,她一边抚摸着女儿柔黑的长发,一边颤抖着说:
“是我不好,我的女儿。我早就该告诉你我还活着……”
法拉不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拼命地摇头。她还在流泪,但脸上却已经挂了幸福的笑容:
“不,妈妈。你回来就好了,你回来就已经足够了。”
一旁的莱因哈特也在擦着眼泪。从很久以前安娜就笑他明明这么个大个子,却总是爱哭。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法拉,你已经……这么大了。”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安娜母女拥抱在一起,却没有他的份。是啊,谁让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忙着四处征战,等他意识到他和安娜之间总是聚少离多的时候,安娜已经有了法芮尔。
“法芮尔,他们说你们刚刚出去找莱耶斯了。”安娜问道,“我刚刚还看到了杰克,出什么事了?”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法拉问道,“我们昨天晚上走的时候你们还不在呢。虽然说来话长,但我可以长话短说。”
听完法拉的叙述,安娜已经换上了法拉熟悉的严肃表情。那个总是能妥善处理一切事情的指挥官副官又回到她身上,没等莱因哈特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当机立断地做了决定:
“法芮尔,叫那几个孩子吃点东西,我们马上就重新出发。”
法拉稍稍有些吃惊,但她明白莱耶斯对莫里森和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她自己也对总是鼓励她的莱耶斯怀抱着深厚的感情,如果不是莫里森突然出事,她也还想再搜索一番。
“论找东西,谁都比不过一个单身母亲。我带来了我的红外设备,在晚上特别顶用。”安娜说,“事不宜迟,莱因哈特,你去收拾一下,也跟我们一起过去吧。”
强壮的老兵挠了挠头,没有多说什么就去做准备了。
莫里森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安吉拉·齐格勒医生就守在他床边,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太勉强自己了。”安吉拉说道,“你要知道,你已经不再年轻了。”
莫里森什么都没说。他从床上坐起来,就想要走出门去。
“杰克!”医生在后面喊住他,“安娜说你一醒就通知她。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没过多久,安娜果然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沮丧的麦克雷,于是她什么都不用说,莫里森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搜索结果。
曾经的副官单目失明却依旧敏锐。看到了莫里森的表情,安娜愧疚地低下头去。
莫里森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安娜的肩膀。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他温柔地说,“你已经尽力了。”
他们都从莫里森的语气里读到了别的意思。此去经年,隔着风霜沙尘、逝去战友的血肉,以及所有的污蔑与背叛,莫里森指的是曾经,也是现在。
一股酸楚涌流上来,安娜忍住泪水,向莫里森敬了一个久违的军礼。莫里森也抬手回礼,庄严而肃穆,然后他轻轻地拍了拍安娜的肩。
“既然你回来了,我终于能放心了。”
他的手缓慢地从安娜的肩膀上滑落下去,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诺言。那一刻,安娜突然就觉得曾经属于所有人的杰克·莫里森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拼尽全力,燃尽了最后一丝希望,现在的他只让她觉得既遥远又陌生。
“杰克?”
她忍不住唤他的名字。莫里森看了她一眼,她发誓她在那眼神里看到了正在逐渐凝聚的复仇和憎恨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