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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发青年撑着纯黑色的伞,朝这边走近。风势太大,雨水斜吹而入淋湿了肩膀。那人却浑然不觉,径自走到付璟跟前。
  伞面撑来,漆色眼瞳注视着他。
  回家吧。
  付璟:
  .
  付璟原本是不想上车的。但门口有保安,时不时还有路人经过。两个大男人杵那儿太扎眼了。
  而且他不走,季启铭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最后只好妥协,独自上了后座。
  路上有些堵。付璟撑下巴望着窗外,雨水蔓延窗面,将景色划上一道道模糊的线。
  什么也看不清。
  就跟他现在的心境一样。
  他和季启铭这副样子,究竟算什么关系?
  你不用来接我。付璟道,我有车。
  今天只是因为特殊情况。
  季启铭:你很晚没回,又没打电话。伯父伯母担心你。
  付璟这才想起,由于下班前那一通人来闹,他完全忘了联系爸妈。本来平时如果加班,他都会发讯息让两位老人先吃,不用管他。
  他们让你来接我的?
  季启铭摇头,迟疑着:我也
  他顿了顿,朝后视镜弯眼,是我自己要来。我很担心你。
  付璟完全没注意对方这微妙的态度转换。只觉得自己想多,付父付母绝不可能主动麻烦这个人。
  这会儿车流终于畅通起来。车速加快,窗外风景模糊成了一团。
  季启铭,付璟皱眉,我觉得我必须认真和你谈谈。
  谢谢你这些天帮忙但你这样做,只是浪费时间。
  那晚付璟已经说过类似的话,但对方依然充耳不闻。他今天决定话再重点儿。
  你说你可以装一辈子。但我告诉你,这压根不可能。而且我也不想你
  为了这点压抑本性。
  那简直像是在说,要扼杀掉本我一样。
  你现在或许对我有些兴趣觉得可以忍。但等到了临界点,你肯定会开始恨我。你自己想想,你小时候不也在忍吗。后来你又对他们做了什么?
  轮胎貌似撞上石头,整辆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付璟急忙握住扶手。
  季启铭直视前方漆黑的道路,笑问:你觉得我对他们做的很过分?
  送亲生父亲坐牢导致对方自杀,送后妈去精神病院折磨,让瘫痪堂兄神不知鬼不觉死在病床上。
  单单这么看,的确很过分。
  但付璟也清楚,那些人同样三番五次想要季启铭的命。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季启铭无论想怎么报复,旁人都无权置喙。
  不。付璟皱着眉移开视线,但道理是一样的,你不可能装一辈子。你是季启铭。
  无论你怎么做,你也不会成为付铭。
  忽然一个急刹车。
  强大的惯性害得付璟往前摔去,又被安全带给生生拉扯回来。
  他惊魂甫定,瞧见前方大雨瓢泼,一只猫轻盈地越过斑马线,跳去了另一侧。身影很快消失于黑暗。
  由于驾驶座背对后方,他并看不清季启铭的脸。只能从后视镜隐约瞧见那人的额发。方才些微被雨水打湿了,略显凌乱。
  车厢里极静。没有音乐,也没有电台广播。只能隐约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或者说,是付璟一个人的喘息声。
  那个坐在驾驶座的青年宛若一道幽灵,死气沉沉。
  付璟忽然有些不安。是他话说得太重了?
  正想开口缓和一下,却忽听前方人开口。
  所以,我是不需要的。
  音量极轻,似在喃喃。
  什么?
  付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人转过身来。微湿的发丝些微挡住眉眼。只看得见嘴角勾起,眼眸微弯。
  冒牌货果然不行。
  这个人在笑。
  但这副微笑的模样,却要比付璟任何时候看见都要令人胆寒。
  晦暗的光自青年眼中透出。
  车外,倾盆大雨连绵不断,宛如一座没有出口的囚笼。
  我知道了。
  我会成为真正的付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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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真正的付铭?
  付璟未能立马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而当反应过来,心下顿生浓浓的不安。
  不会吧。
  虽然,他一直清楚季启铭做事极端,也知道这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心狠手辣。可因为自己区区一句话,就去成为付铭?
  从前后意思来看,付璟实在不认为这会只是单纯的伪装。
  别、别开玩笑了。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干笑着开口,难不成你还能时间回溯?
  季启铭:有另一个办法。
  付璟:什、什么?
  但季启铭并没有回答。
  猫跑走了,季启铭坐正回身子,手重新放上方向盘。
  付璟身体一晃,轿车再次朝前驶去。淋着瓢泼大雨。
  道路一片漆黑,仿佛前往地狱深渊。
  那之后付璟也没再说话。
  他背靠回座位,催眠是自己想多。
  的确,季启铭做事极端。但那些事通常建立在万全准备之下。怎么会是自己那没头没脑的猜想。
  绝对不可能。
  .
  雨一直未停。夜晚回房后,伴随窗外沙沙雨声,付璟做了个梦。
  一开始,画面是光鲜亮丽的。
  虽然身处困境,但眼前总有希望。他朝着那个方向奔跑。每当遇见困难挫折,总有人出现拉他一把。
  很快,他就能抵达那个地方。
  一座宽敞的房子。或许里边有一位美丽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这时,他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大约是一名青年。奇怪的是半截身子都笼于黑暗之中,只依稀瞧见轮廓姣好的下巴,与近似苍白的皮肤。
  周身散发着无比强大的压迫感,令人难以接近。
  付璟慢下脚步。
  他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尝试上前搭话。
  那人转过头。
  明明半张脸都暗着看不清。但不知为何,付璟总觉得对上一双无比阴暗的眸子。瞧见他后嘴角勾起,露出讳莫如深的笑。
  随后,伸手牵住了他。
  手很冷,像是一具尸体。
  付璟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这条宽敞明亮的道路之外,竟是万丈深渊。
  他想要拉住这人,却使不上力。反倒被带着往前。
  那人已退至边缘,脚边碎石裂开下落,许久都没听见声响。
  !
  付璟总算控制住自己说出一句话。
  小心!
  不想那人笑回:小心什么。
  付璟:你后边很危险!
  青年侧头看了一眼,没生出半点儿害怕情绪。或者说,付璟本就看不清这人表情。
  别担心,那人道,我会变成他的。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付璟没理解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觉手上温度退去。青年松开他的手。双臂张开,往后倒下。
  漆色发丝随风扬起,衣衫鼓动,黑雾散开。这下,付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
  比女子更加阴美的面容。丹凤眼狭长,眼角一颗泪痣。
  付璟要去拉那人,却扑了个空。
  指尖从衣角掠过。
  他蹲在悬崖边上,眼睁睁看着青年往下坠去,融入黑暗。
  !
  付璟醒了。倏地起身,额头已惊出冷汗。
  外边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屋檐残余的雨水一滴滴往下坠。晨曦光些微透进来,已是白天。
  他长呼一口气,揉揉眉心。
  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是最近压力太大?还是因为季启铭昨晚对他说的话?
  看看时间,才凌晨五点。
  现在起床还太早。
  付璟闭上眼,干脆重新躺了回去。
  但翻来覆去半天也没睡着。
  他就这么生生躺着,直到闹钟响起。
  吃完早饭,他立马就给旺财套上牵引绳准备出去。旺财很是兴奋。
  今天这么早啊?付母劝慰,再休息会儿吧,刚吃完东西。
  没事,我慢慢走。就当消食了。
  出了门,路上到处都是水坑。付璟一直紧拽着牵引绳,不让狗往水坑里跳。
  在经过季启铭家时,他特意放慢步速。
  往常无论有意无意,他总能在遛狗的时候撞上对方。
  当时只觉得尴尬。现在却是第一次希望那人出现。
  只要能像平常一样同他随意打招呼,他就能催眠自己。无论昨晚说过的话还是那场噩梦,都不过是自己想多。
  然而,他走过季启铭家门前几次,带着大白狗溜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等来那人。
  今天,季启铭没有出现。
  .
  似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一切回到从前。
  遛完狗后,他换了身衣服准备上班。
  或许是心中烦躁的缘故,工作上出了不少失误。就连小马也看出他心不在焉,劝他休息。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
  付璟捏了捏鼻梁,准备今天提早下班。
  放心吧哥,小马送他,我镇守此地,无人胆敢造次。
  付璟:你外语学的怎么样了?
  小马转移话题: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
  付璟瞥了眼窗外。
  的确天气不错。由于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碧空万里如洗。
  这让他心情轻松了些。
  最近一直在忙工作。他可能需要些休假出门转转。
  心中正盘算着,忽然远远瞧见大鼻子男几个来了。
  昨天才刚见过面,付璟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再见。
  看来得尽快上告法院,这些人越来越夸张了。
  让秘书带人去了会议室,付璟刚要开门见山,就见那几人噗通一声下跪。
  个个神情沮丧,完全不见从前的气势凌人。
  尤其为首的大鼻子男,不知为何脸上不少青肿。鼻头肿得更大了,抱着他的膝盖哭: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千万别送我我们去坐牢!
  付璟惊疑。
  我是真不知道您跟唐家有关系。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做这种道德败坏的蠢事。我、我看其他人都在做,所以想赚点儿油水。这是第一次,真的!
  大鼻子男一把鼻涕一把泪,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干了。
  看这人之前那狐假虎威的模样,实在不像第一次。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付璟比较在意对方刚才说的话,提到了唐家。
  总不能是因为查清楚他们公司的确是唐家投资,就这么幡然醒悟吧?
  这、这是至今从您这里拿的钱。另一人诚惶诚恐地呈上来,我们真的知错了。现、现在工作也丢了。这是我们一起凑出来的。求求你,别送我们去坐牢。
  越来越迷惑了。
  付璟皱眉:你们在说什么,谁要送你们去坐牢?
  他虽然是这么打算,但都还没来得及行动。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遭遇了极可怕的事,谁也不敢开口。
  看他们这副模样,付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毕竟在他认识的人中,会让人这么害怕的只有一个。
  但是,那个人怎么会知道。问起工作近况,自己明明从来没说过。
  而且今天早上也没有见着。
  付璟心中越来越焦虑,径自推门离开。
  诶?付先生!?
  大鼻子男几人完全没想到人会突然跑走。
  办公室门大敞,他们跪地的场面一览无余。
  那些员工瞧见他们后,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权当没看见。
  几人无比丢面,飞快起身离开现场。
  车在蓝空下疾驰。付璟踩着油门,目不转睛注视前方。
  他得找到季启铭。问这件事是不是对方干的,为什么会对他公司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在派人监视他。
  然后
  然后呢。
  付璟陷入迟疑。
  说实话,哪怕猜到这种可能性他也并不怎么生气。
  毕竟他实在清楚季启铭的为人。监视对那人而言无比正常。
  而无论怎么说,这回对方毕竟帮了他。
  他只是想要见见那个人。
  问清楚一切。以及昨晚那句话的含义。
  轮胎溅起一滩积水。车停稳后,付璟立马下了车。
  这是他自从爱德华被绑架过后第一次来这儿。
  那晚由于事态紧急,没来得及打量周遭。这才发现庭院里生了不少杂草,似乎从搬来以后就没修剪过。
  大门紧闭。庭院窗户反光,望不见里边场景。
  他连按几道门铃,等了许久,却始终无人应门。
  不在家。
  会是在他家吗。
  付璟又调头往屋里走。瞧见他后,父母有些惊讶: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付璟匆匆环视周围一圈:季启铭今天来了吗。
  付父付母像是这才想起似的,互看一眼。
  说起来,今天好像确实没来。
  你爸妈差不多好了,也不能一直麻烦人家。付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