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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外绵绵细雨,看不见一丝星光,惨淡地如同自己的人生。
  自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不知来自何方,亲人是谁,要去往何处。
  只知自己的任务便是刺杀三皇子。
  “莫怕,皖儿,马上就到晋州了,那儿有很多名医,定能医治好你身上的毒。”太子将苏皖楼得更紧了。
  苏皖弯起嘴角,凄惨一笑,泪珠从眼角滑落。
  太子愈是叫“皖儿”叫得亲近,苏皖的心便愈加痛上一分。
  自己只是一个杀手,根本就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王妃。
  有好几次,她推开太子的书房,话都到了嗓子眼,可看到他真挚宠溺的眼神,又将口中的话吞了回去。
  马车终于到了晋州。
  如果说京都来晋州的路上是春雨绵绵,那么晋州的天便是暴雨倾盆。
  漫天的雨水就像从天上倒下来般,淹没了行人的腰肢,百里的庄家都消失不见,看得见的只有流离失所的人们,或趴在浮木上艰难求生,或抱着尸体哭泣。
  苏皖的脸乌青得厉害,整个人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马车外的暴雨无情地敲打着车厢,轰隆作响。
  马车里的太子紧紧地搂着苏皖,几夜没睡的他双眼腥红,胡渣布满下巴,透着些许狼狈。
  到了晋州知府,郭朗撩开车帘,看到从前如神明般的太子如今跌落神坛,面对身重剧毒的苏皖,他无助地就像迷了路的孩子。
  知府大人见到太子,诚惶诚恐,连忙拜见。
  太子来不及多言,让刘知府将晋州的名医都请来,给苏皖医治。
  临行前,太子半跪在苏皖的床前,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了句:“等我!”
  太子起身,深深看了苏皖一眼。
  上辈子,出门打仗前,苏皖都会追到城门,送上福袋。可是自己根本不屑看这个冒充阿姐嫁给自己的女子。
  毕竟一个人黏了自己十年,赶都赶不走,怎么可能会在意呢?
  可如今,这个人为了救自己命在旦夕,当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殿下,晋州西河的口岸已经决堤,若是再填补不上,晋州的百姓可能撑不住了。”郭朗小声提醒道。
  太子点了点头,向姜沥道:“你留下好,好生照看苏皖。”
  “诺。”
  磅礴的洪水在倾盆的大雨下显得更加狰狞与恐怖,太子穿着蓑衣来到堤坝,看到一群官兵扛着沙袋冲向决堤的口岸,可是人还没到决堤口,就被汹涌的洪水给冲走了。
  “让他们全部停下。”太子吩咐道。
  一个小将担忧道:“可是洪水越来越大,若不及时封住决堤口,死伤的人只会越来越多,陛下怪罪下来,大家可都要掉脑袋。”
  “那你去扛沙袋。”
  “这,这,”小将双手抱拳,额头上瞬间布满汗珠,脸憋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怎么,不愿意?”太子轻笑,“明知道这是去送死,为了自己的丰功伟绩,就视别人的命为蝼蚁?”
  “属下该死!”小将跪在地上。
  “立刻将所有士兵召集,全员原地待命!”太子正色道。
  近一千人站成了方队,他们中有的依旧在颤抖,有的已经漠然。
  战场之上,军令如山,就算明知道是死,也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这洪水,堵是堵不住了。”
  太子的一句话,让士兵心里七上八下,可依旧鸦雀无声。
  “一起彻夜赶工,挖一条渠将洪水引向台江。”
  太子很清楚,上辈子便是这样轻而易举地治理好了洪水。
  那时候,苏皖伪装成民兵悄悄跟着自己治水,可如今,如今!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望着烟雨蒙蒙的青天,强忍住泪水,带领士兵们穿着蓑衣,挖渠引水。
  刘知府将晋州所有的名医都请了过来,他们给苏皖诊脉后,大都摇了摇头,说是毒已经进入五脏六腑,救不回来了。
  姜沥浑身一颤,她紧紧抓着苏皖的手,烫得惊人。
  她的心彻底地乱了。
  如果先前担忧苏皖,是因为怕她死了,自己便杀不了太子,完不成任务。
  那么现在,她至少真的将苏皖当成了自己的姐妹,那自小训练的冷硬心肠竟会有些难过。
  刘知府摔碎了汤药的碗,大骂名医为废物!
  “阿姐,阿姐!”苏皖悠悠转醒,她的面色透着异样的粉红,人也变得异常有精神。
  姜沥连忙走到床前,紧紧抓着苏皖的手:“我在这,有什么话,快些说。”
  苏皖看了看四周,姜沥让刘知府带着下人退下。
  “对不起,阿姐,我没有完成任务,还拖累了你。”苏皖不住地咳嗽,咳出了暗黑色的鲜血。
  姜沥红着眼,不住地摇头。
  “我是个没有过去的人,我怕黑,怕一个人。我也不知何时爱上了殿下,纵然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替身,可他把我当成王妃的时候,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下手。”
  姜沥轻搂着苏皖,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多想,好好休息。”
  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一些话到了嗓子眼,却开不了口。
  她多想告诉苏皖:你不是替身,你就是王妃!
  “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身为一个谍者,却爱上了刺杀的对象?”苏皖抬起朦胧泪眼,望着姜沥。
  “不是的!”
  苏皖凄惨地笑了笑:“我只是太缺爱了,纵然你们告诉我殿下是我的杀父仇人,纵然我千百次地想下手杀了他,可是最后,总是下不了手,反而救了他。”
  姜沥安慰着苏皖睡下,走到院外,接到信鸽,取出竹筒内的信纸,竟是让自己去城西将医女汀州带入知府。
  洗梧宫内,萧贵妃优雅地躺在贵妃椅上,斜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八皇子:“汀州已经派去晋州了吗?”
  八皇子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马上血疫症马上就要在晋州蔓延了。”萧贵妃的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她站起身走到八皇子身前,鄙夷地看向他。
  “听闻,已经被你休了侧妃苏蔽又被你收入府中?”萧贵妃冷声道。
  八皇子点了点头。
  “难道你忘了吗?当初她看三皇子又被陛下重用,是怎么背叛你,让你出丑被陛下禁足,皇儿,这些你都忘了吗?”
  “可,这些都过去了,蔽儿已经知错了。”
  萧贵妃扶了扶额头,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八皇子走后,萧贵妃险些瘫倒。
  老嬷嬷上前,扶住萧贵妃:“娘娘息怒,一个小小的侧妃,应该掀不起什么滔天巨浪。”
  “你真的以为我是怕那个苏蔽?”
  老嬷嬷静默不语。
  “我是怕,怕我的皇儿,他这样的心软,日后就算登上了大统之位,也难以坐稳!”
  “娘娘打算如何?”老嬷嬷问道。
  萧贵妃目露凶光:“你且瞧着吧。”
  姜沥撑着油纸伞,来到晋州城西,看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正在粥棚里给人看病抓药,而一旁的两个婢女则是在施粥。
  姜沥缓缓走进那白衣女子,福身道:“阁下可是汀舟?奴家收到书信,说是姑娘医术高超,定可医治好我家王妃。”
  汀舟写着方子,头也没抬,轻轻说了句:“请去后面排队。”
  第55章
  太子带领着将士挖了三天三夜的渠, 终于将洪水引到了西江。
  此刻的天空已经放晴,暴雨似乎看到了大势已去,便偃旗息鼓般地消失离去。
  太子的脸惨白地可怕, 眼角透着疲惫的乌青, 他不敢再耽搁, 连忙翻身上马, 向晋州知府奔去。
  潮湿温暖的春风从耳畔呼啸而过, 他紧抓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心里不停地祷告,希望刘知府请来的晋州名医能医治好苏皖的毒。
  烈马一路飞驰, 终于到了知府。
  太子跳下马,手刚触碰到门, 又缩了回来。
  他捏着拳头, 眼角微微泛红, 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扣响了门。
  门童见到太子,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太子不敢多问,径直走向苏皖的屋子。
  整个屋子暗沉沉的, 透着浓浓的死气。
  太子提着气, 缓缓走了进去。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完全照进来, 苏皖的脸透着诡异的潮红, 她似乎感觉到了来人, 便虚弱地睁开眼。
  见到太子, 苏皖虚弱地撑起身子,低声呢喃了句:“殿下!”
  这一声“殿下”,不知饱含了多少思念,让太子的心也跟着发颤。
  “好些了吗?”太子问道。
  苏皖抬起朦胧的泪眼, 强打起精神,微微颔首。
  太子坐在床边,紧紧地搂着苏皖,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轻抚苏皖的发丝:“累了,就躺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