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振国回想起二十年前的种种,无奈又绝望。
“当初,你妈妈闹离家出走,我和你外婆并不是真的要将她赶走,只想让她走投无路时,认识到错误。”
舒清的语气里有一丝怨怼,“可你们终究还是抛弃了我妈妈,这些年来,她受了太多苦。”
辛振国摇了摇头,“不是我们要抛弃她,而是那个时候,恰好你舅舅涉嫌经济犯罪。家里乱成了一锅粥,我不想让你妈妈也牵扯进来。那个时候,作风问题和政治背景太重要了。一旦我们坐实了贪污犯罪,只会给你妈妈带来更大的负担。”
听到这儿,舒清才终于明白了,“所以,你们为了隐瞒我妈妈,才故意让舅舅给她写了那封信?”
辛振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当初,我还在想,至少你妈妈远远离开苏阳,不至于亲眼看到这家破人亡的景象。就算再不济,她至少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不像你舅舅和外婆,都死于那场莫名其妙的车祸。”
舒清听得心惊胆战,浑身冰冷。
这段日子以来,隔一段时间,就好像有一个重磅炸弹摆在她面前,炸得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现在,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对辛兰说这一切。
如果母亲知道了真相,她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吗?
辛振国将那些照片,看了又看,他的女儿,他怎么能不担心呢?
知道真相的舒清,没法再去责怪辛振国,她忍住心底的悲切,道:“外公,那我明天带我妈妈来这里看您吧?”
面前的老人满头银丝,舒清心里不是滋味儿,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辛振国却拒绝了,他道:“千万不要告诉你妈妈,也不要带她来看我。我宁愿她心里一直觉得,我们在国外过得很好。”
……
探视时间过去,舒清和宛宁一起从监狱里出来。
刚出大门,舒清忽然抱住了宛宁,眼泪不住的流。
“宛宁姐,你真的是我表姐……”
那种感觉对于舒清像是做梦般不真实,但是,她还是幸运的。
至少,除了妈妈,她还有那么多亲人。
可想到病重的妈妈,想到监狱里的外公……
舒清依旧无法从忧愁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路上,舒清犹豫的问:“宛宁姐,我们真的不告诉我妈妈吗?”
“嗯。”
宛宁的答案是确定的。
说了无非是徒添辛兰的痛苦,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
想了想,宛宁道:“这件事倒是可以告诉你爸爸,哦……不,我说的是孟书记。也好让他心里有个数,至少要让他明白,当年你妈妈的遭遇。”
舒清小心翼翼的看了宛宁一眼,“宛宁姐,舅舅和外婆的车祸,我听外公说的不清不楚的。难道,那个车祸,是人为的吗?”
“不知道。”
宛宁敛住眸光,显然不想让舒清知道太多。
她一个人不快乐就够了!
她一个人去惩罚那些罪有应得的人就够了!
她不想让那么单纯的舒清也日日生活在痛苦和仇恨的阴影中。
……
一连在苏阳呆了三天,宛宁和舒清没有在辛兰面前透露任何她寻亲的消息。
结果可想而知,辛兰是失望的。
不过,也只是失望而已。
如果知道了真相,也许,就不只是失望了。
宛宁现在对待辛兰,那种亲情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她握着辛兰的手,安慰道:“辛兰阿姨,小清是你的亲人,孟叔叔也是你的亲人,你以后就把我当成女儿吧,这样你就又多了一个亲人。”
辛兰欣慰的笑了,她抚着宛宁的长发,慈爱的说:“你对我们小清,对我都那么好,我早已把你当做半个女儿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很多亲人。我只是……”
说到这儿,她哽咽了一下,“我只是想父母和哥哥了。不过,他们现在应该都过得很好,说不定在国外习惯了,早已忘了他们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女儿。”
舒清在一旁听到这些话,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宛宁拥抱着辛兰,不断安慰道:“没事的,你还有我们。”
宛宁想到这是自己的亲姑姑,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她就莫名的很温暖。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不是容家的孩子,她内心很敏感又很孤独。
她以为这个世上,永远都是她一个人孤独的活着。
现在,她找到了家,还有姑姑和表妹,她已经很满足了。
舒清本想将自己回苏阳寻亲的事告诉顾盛钦,可宛宁却阻止了她。
毕竟,宛宁现在已经把容家当做仇人,而容母却是顾盛钦的亲小姨,一旦顾盛钦知道了这些事,难免容家那边也会听到风声。
因此,宛宁并没有将容家参与当年违规贷款的事告诉舒清。
舒清知道的越少,复仇的隐秘性才越大,才更不容易打草惊蛇。
……
舒清知道宛宁是她的亲表姐后,还是很想与顾盛钦分享的,她这几天一直都在感叹,缘分的奇妙。
可奈何宛宁姐很郑重的要她保密,她茫然的问:“宛宁姐,为什么不能告诉盛钦?他……他如果知道了,应该也会为我们高兴的。”
“我有我的道理。”
宛宁拉着她的手,语气认真而严肃,“你一定要答应我,不可以告诉盛钦哥,我们的关系。”
……
回到海城后,孟朝辉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小清,我准备明天跟你妈妈去民政局,结婚。”
孟朝辉目光坚定无比,辛兰坐在一旁,能看得出,她在极力按捺着内心的激动。
辛兰根本都不敢想,这辈子,还有可能与孟朝辉结为夫妻。
舒清倒是没什么反对意见,她只是隐隐觉得有点仓促,又有点意料之外的顺利。
孟朝辉的前妻和女儿性格都那么强势,能眼睁睁的看着孟朝辉与辛兰结婚吗?
舒清不好在辛兰面前明说,她郑重的看着孟朝辉,道:“孟书记,我只想说一点。您一定要对我妈妈好,千万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
“那……那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孟朝辉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连同辛兰都很惊喜,她以为女儿对孟朝辉一直是有意见的,她没想到,舒清会这么痛快的答应。
孟朝辉趁热打铁道:“对了,明天我跟你妈妈去民政局领完证,你把宛宁和她男朋友叫到家里,我们一起吃顿饭。这也算庆祝一下了,好吗?”
“嗯。”
舒清一笑,道:“明天周五,宛宁姐应该有时间。如果慕医生不值班,应该也有时间。”
想到这儿,舒清怅然若失。
唯独缺少了顾盛钦。
翌日一早。
在舒清的陪同下,孟朝辉特意请了一天假,与辛兰一起去了民政局。
舒清特意带了相机,想把这值得纪念的一刻记录下来。
孟朝辉虽然为海城市市委书记,可他向来低调,没有惊动任何人,与普通人一样排队等号。
终于叫到了他们,孟朝辉推着轮椅上的辛兰一起走进结婚登记处。
一路上有些人在暗暗谈论他们,也可能是觉得他们一把年纪了还去办结婚,女方又病恹恹的。
孟朝辉却丝毫不顾其他人的眼光,他只知道,年轻时失去的,他正在一点点的找回来。
舒清也由衷地替他们高兴,心底涌起莫名的感动。
这个家,终于完整了。
只是,舒纯不知道会不会也替辛兰感到开心。
舒清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舒纯那丫头,没良心的,现在连电话都不知道再打一个了,怎么可能还会在意家里发生的事?
就在结婚证快要办成的时候,民政局里突然闯进了几名检察院的人。
那几名政府人员径直走到孟朝辉面前,拿出拘捕令,公事公办道:“孟朝辉,有人举报你涉嫌贪污受贿罪,金额重大。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孟朝辉惊讶的看着他们,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的脸上虽然有惊讶和慌张,却并没有心虚。
且不说他这个当事人,就连舒清和辛兰都慌了。
“不可能的,同志。”
辛兰祈求的看着那些人,道:“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朝辉不会做这种事的。”
舒清在一旁并没有像辛兰那样一味地阻拦。
她知道,如果真的犯罪了,就该接受惩罚,她们是无法阻止的。
怪不得,从昨天到今天,舒清觉得自己的心一直都不是很安定。
就差一步,结婚登记就完成了。
可惜,孟朝辉还是被带走了,不管辛兰如何求那些人,也没有人理会她。
被带走的时候,他们给孟朝辉上了手铐。
辛兰哭的伤心欲绝。
舒清就这么冷冰冰的盯着他,就算她不说话,眼中的失望也已经彻底的暴露出来。
孟朝辉仿佛意识到舒清所想,他被两个警员押着走,却一直回头,道:“小清,你要相信爸爸。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舒清淡漠的看着孟朝辉被人带走,尽管,她是为他担心的。
可她知道,如孟朝辉这种身居高位的高官,牵扯到的利益关系都不是他们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犯罪?
为什么都不替她们母女俩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