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
舒清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妈妈这几天说,她很想回一趟老家。”孟朝辉目光微微深远,透着几分沧桑,“当年都怨我,让你妈妈怀了我的孩子,受到了那么多指责。甚至,你外公外婆因为这件事,还把她赶出了家门。”
如果当初他知道,辛兰为了生下他的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和辛酸,他说什么都不会抛弃她,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为了生下舒清,辛兰与父母决裂,毫无经济来源的她不得已选择辍学,她依旧咬着牙生下了这个孩子。
因为她不舍得,这辈子,这个孩子,是她与孟朝辉之间唯一的念想了。
舒清听到孟朝辉说起外公外婆,她十分惊奇。
“妈妈之前跟我说过,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她从没有说过外公外婆的事。”
孟朝辉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年,辛兰内心的委屈和痛苦,也许他这辈子都弥补不了了。
想当初那个家世背景很好,有才华又富有朝气的女孩,如果不是认识他,也许现在的她,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太太。
可她为了自己,真的牺牲了太多,甚至这二十多年来,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再也没有见过。
哪有女孩子不恋家,不想家的呢?可她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告诉,只说自己是孤儿,她这么说的时候,心应该很痛吧?
孟朝辉眼圈红了红,道:“你妈妈说,她的老家在苏阳。当年你外公外婆嫌她未婚先孕,败坏门楣,举家迁往了国外,与她再也没有了联系。”
说完,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舅舅当初给她写的信,这是他们迁往国外前写的。想必,你外公外婆对你妈妈是太失望了,宁愿去国外,也不想再见她一面。”
舒清拿过那封已经泛黄的信纸,看着那上面寥寥几行字,不知为什么,不可抑制的难过涌了上来。
信上没有具体地址,只说,让辛兰独自保重,勿要挂念他们。
她眼泪一滴滴的滴了下来,打湿了信纸。
她一直都知道,母亲这么多年一个人拉扯她和舒纯,又要应付舒成海,真的很不容易。
可她没想到,母亲是那么的不容易。
那双单薄瘦弱的肩膀,独自扛起了这一切。
……
尽管舒清很担心辛兰的身体状况,可她深知,如果现在不完成母亲的心愿,也许未来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她和孟朝辉当下决定订高铁票,翌日就准备动身去苏阳。
可他们也不能确定,辛兰的父母是否还在国外,她过去的家是否还在。
临走前,舒清正在房间收拾行李,宛宁却给她打来了电话。
“小清,你在家吗?”
宛宁看着笼子里的小奶猫,十分无奈,“是这样的,我要出差两天,慕久年也去外地开会了,家里的猫没人养了。我可以把它送到你那里吗?你帮我养几天。”
“哈?”
舒清惊讶的问:“宛宁姐,你什么时候买的猫?”
她记得宛宁有轻度的洁癖,对于猫猫狗狗这些东西,向来不是很喜爱。
宛宁叹了口气,道:“是慕久年的一个学生买的,可寝室里不让养猫,她硬是给塞到慕久年这儿了。”
舒清一怔,慕久年的学生?
难道,是夏余吗?
想到这儿,她偷偷笑了笑,头脑一热买下一只猫,确实很像夏余的作风。
“喂?小清,你在听吗?”
宛宁纠结的要命,小奶猫虽然很可爱,可她真的没有兴趣喂养。况且,她很忙,并没有时间去养这些小动物。
舒清本想帮宛宁养几天的,想到自己已经定了高铁票,只好抱歉道:“宛宁姐,我估计帮不了你啦。我和孟书记下午准备带我妈一起去苏阳,现在正收拾行李呢。”
“苏阳?”
宛宁的声音忽然提了起来,“你们要去苏阳?”
舒清有些诧异的问:“是啊,怎么了?”
宛宁感叹道:“这也太巧了,我也要去苏阳,你们是下午几点的票?”
“三点。”
“我也是三点。”
宛宁没想到,他们买的是一趟车次。
只觉得,这也太有缘分了。
想到辛兰的身体状况,宛宁担忧道:“可是辛兰阿姨这种状况,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嗯,我也担心这个。”
舒清小小的叹了口气,道:“但我妈妈这次是想回去寻亲的,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外公外婆都是苏阳人。我妈妈当年因为一些事,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没有再回去过。”
电话那边的宛宁听舒清说到这里,已经震惊了。
辛兰居然是苏阳人?
‘辛’这个姓,其实是不多见的。
宛宁猛然想起慕久年提起过,她好像还有个姑姑。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爷爷一直都没有提过关于她这个姑姑的任何信息。
会不会,辛兰就是她姑姑呢?
想到这儿,宛宁觉得心脏激动地都要跳出胸口了。
她觉得自己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她说:“这样吧,你们在家等我。我中午过去接你们,然后一起出发。”
她本来是准备去苏阳监狱探视辛振国的,现在,她更想先跟着辛兰她们,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
高铁上。
宛宁跟别人换了位置,才调到与舒清他们一起。
她静静的听着辛兰说起曾经在苏阳的生活,甚至,她还提到了有个哥哥。
宛宁愈发相信,辛兰也许,真的是自己在寻找的姑姑。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达到了苏阳。
一出高铁站,辛兰很准确的报出了自己家的地址,新政小区。
宛宁紧张的跟随着他们,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那个她探究了很久的谜底,终于快要揭开了。
新政小区虽然这些年没有经过任何拆迁和改造,可辛兰走到曾经的家门口时,那里早已换了主人。
新主人说,这个房子已经换过很多次主人了,原主人的下落,早已不清楚了。
这个消息令辛兰很失望,一抹苦笑浮在她消瘦的脸颊。
舒清和孟朝辉心里也难受的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辛兰。
舒清甚至有些责怪那未曾谋面的外公外婆,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让他们这么狠心?
再怎么说都是亲生女儿啊,怎么能狠下心一家都去国外,留辛兰一人在这里。
难道,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想念女儿吗?
宛宁对这个结果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她几乎已经确定,辛兰就是她在寻找的姑姑。
宛宁建议道:“不如我们先回宾馆吧?到时候我们再找找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消息。”
最终,辛兰失望的回到了宾馆。
孟朝辉怕这种抑郁的情绪会影响到她的病情,便一直陪着她。
这次他们只要了两个房间,孟朝辉和辛兰一间,宛宁和舒清一间。
舒清从辛兰他们的房间回来时,宛宁正坐在床上发呆。
“宛宁姐?”
舒清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
宛宁收回思绪,郑重的看着舒清,“小清,我想跟你说件事,你……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她说的实在是太过严肃,舒清下意识的就紧张了,“到底什么事啊?”
“我……我觉得……”
宛宁纠结了半天措辞,才道:“小清,我们很可能是表姐妹,你妈妈应该是我的姑姑。”
“……”
舒清没说话,很淡定的看着她,不知是太惊讶,还是觉得太鬼扯。
沉默了半天,舒清才道:“宛宁姐,你在说什么啊?”
明显的质疑,明显的茫然,明显的不相信。
宛宁将慕久年帮她找到亲人的始末给舒清说了一遍,很详细,包括她疯了的妈妈,出了车祸的奶奶和爸爸,以及正在监狱服刑的爷爷。
唯独,她没有提起对容家的仇恨。
她不想将无辜的舒清牵扯到这里面,那些恨,她自己来解决就好。
舒清静默的听完,心里早已被翻江倒海的震惊所淹没,可她又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
说实话,她一下子有点消化不了这样的事实。
……
苏阳监狱。
宛宁借口带舒清去附近转一转,跟辛兰说了声,瞒着辛兰去了苏阳监狱。
舒清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位白发苍苍,脸上满布皱纹的老人时,是震撼的。
宛宁将一本相册带过来,里面是辛兰这些年以来的一些照片。
辛振国看了之后,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苍老的手不断的抚摸着照片上的女儿。
辛振国看着宛宁,又深深的望向舒清,“你……你真的是兰兰的女儿?她,终究是一意孤行的把你给生下来了。”
舒清想到曾经就是这个老人逼着母亲不得不离家出走,她心里对辛振国就有一丝隐隐的怨气。
她垂着眸子,淡淡‘嗯’了声,态度带着明显的疏离。
辛振国十分想念女儿,他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得知女儿的消息。
他迫切的想知道辛兰现在的消息,他道:“宛宁,你姑姑现在还好吗?”
“不好。”
宛宁哽咽了一下,红了眼眶,“她得了尿毒症,她病的很重。她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回苏阳找你们,她心里应该是很惦念你们的。”
只是,辛兰一定不会想到,她的家人不仅没在海外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反而,死的死,疯的疯。
辛振国得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崩溃了,哭的不能自已。
他不想在小辈面前失态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他听到他唯一的女儿快要不久于人世时。
舒清一直沉默着,她紧紧攥着手指,身子隐隐颤抖。
终于,她没有忍住,问道:“我妈妈说,舅舅之前给她写过一封信,说你们都去了国外。当初,你们怎么忍心,就这么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