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酩也拿起筷子,在盘中拨了拨,也夹起一粒,当着池饮的面送入口中,然后启唇无声地说了句:多谢将军投喂。
池饮眉头一挑,又夹了块花瓣状的食物举了举。
陆微酩也夹了同样的一块,一口吃了。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大殿,池饮选菜,陆微酩吃,池饮喝酒,他也喝,旁若无人,玩得不亦乐乎。
站在两人身后的小顺子和陆子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家将军/太子哥哥,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不久后,寿宴开始,皇帝现身,还是那套流程,酒过三巡看表演,然后献礼。
献礼是重要的环节,人们没有安排顺序,而是自己自发起身献礼。
池饮早早就选好了礼物,是一块大师雕的玉石,雕的是整个浓缩的燕京,大街上还有个个小人,动作各异,繁华热闹。
整块玉石有一人环抱那么大,通体晶莹剔透,浑然天成,非常漂亮。
池饮自己也很喜欢,这是他刚穿过来的时候便开始找大师打造的,完成之后,自己都舍不得送出去,遗憾了许久。
皇帝显然很高兴地收了,池饮回到自己位置后,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陆微酩举起扇子,往前比了比,然后用手摸了摸扇子的顶端。
好像在摸池饮的头安慰他一样。
池饮抿着唇低下头忍住笑,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一脸严肃正经。
又过了个人,陆微酩终于起来,每次到他这种极具分量的人起身时,都会吸引全场目光,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会送什么东西。
陆微酩向皇帝行了一礼,道:陛下,本殿下一直认为,出自自己亲手所做的礼物最能表示心意,我平日没有什么心思在政务上,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喝些小酒,舞文弄墨之类的,因此,我自己绘制了一副图,送与陛下,还请陛下莫要嫌弃。
皇帝哈哈一笑:三皇子殿下言重了,殿下善画,一画难求,能得三皇子珍宝,朕心甚喜啊。
陆子珏将一副乎有一人长的卷轴抱出来,两位太监立刻上前,帮着将这个巨大的卷轴缓缓展开。
一副瑰丽的画作展示在众人面前,陆微酩微笑着说:此画名万里山河。
众人惊叹出声,好一副万里山河图!
山河湖泊,丛林城镇,飞鸟白云,用色简约但磅礴,笔触顺滑且自由。
无不展示着主人向往自由,阔达的心境。
皇帝龙颜大悦。
陆微酩笑得一脸谦虚。
只有唯二知情的池饮和陆子珏嘴角抽搐。
那确实是幅好画,也确实是三皇子殿下亲手画的,只不过并不是现场这个三皇子殿下,而是远在万里之外,大虞皇宫里的那位三皇子殿下画的。
薅了人家一副好画,拿来送礼,真是可以。
很快,又过了半个时辰,送礼环节终于到了尾声,皇帝看着也有点疲惫了,但他精神一震,最后一个了。
一个小个子太监低着头,双手往前平举着,上面一个扁扁的方形小木盒。
他一个人往前走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走得有点慢,似乎还在发抖。
皇帝等得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按捺住了,好半天小太监走到近前,皇帝开口:这又是什么?
小太监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肘重重撞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让人不由吸气。
大太监皱了皱眉:何人送的礼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家主子呢?
池饮被那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本随意的一瞄,视线刚要转开就猛地停住,紧紧盯着跪地的那人。
小顺子也倒抽了一口气:公,公子,那是!
奴,奴才替,替王爷送礼。小太监颤抖着出声,却头都不敢抬。
哪位王爷?
烨,烨王
皇弟?你不是送过了吗?皇帝疑惑地看向元烨然。
元烨然笑得意味不明,目光扫向已经有所察觉的池饮,对上了池饮的目光。
他看着池饮的眼睛说:这份礼是一份特殊的礼物,臣弟认为,那位国之重臣只是没寻到时机,所以一直没有将此宝物献给陛下,因此臣弟自作主张,给陛下找来了。
皇帝拧眉: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这份礼本便是陛下之物,臣弟先那人一步,将此物呈上而已,他手指轻轻点了点案桌,轻声命令,小亮子,揭开吧。
小亮子浑身一抖,身体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旁边池饮的视线让他如坠冰窖,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
池饮脸色沉重地看着他,没想到,会是小亮子。
原来元烨然在这里等着他,真是个绝好的时机。
小顺子张着嘴呆滞地看着小亮子,大殿上所有人都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什么东西本来就是陛下之物,却被某个人事先拿到了,拿到了却,没有报给皇上?
这事情,要是论重了来说,可不简单啊,关键是那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给朕打开!皇帝开口,立刻将小亮子吓得要去开盒子,手抖得太过,开了半天才将那盒子打开了。
皇帝一看,似乎是一张残破的布料,布料上是看不太清的图案。
这是何物?
竟然是一块一看就很残旧看不出材质的布料?这算是什么宝物?
但皇帝知道元烨然不会用这个来开玩笑,便耐着性子问。
元烨然起身,亲自走下去,走到小亮子面前,小亮子竟怕他怕得,在他脚下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元烨然蹲下身,将那块布料拿起来,起身前还在小亮子肩膀上拍了拍:辛苦了,等陛下拿到了宝物,你肯定重重有赏,能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哦。
小亮子自然没有回应,像傻了一样地趴跪着。
元烨然不再理他,将手里的布料轻轻一抖:陛下,可曾听说过,前朝那个被埋葬的宝库?此物便是那个宝库地图中的其中一份,这个啊,可是一份货真价实的藏宝图哦。
第61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元烨然的话显然让大家都陷入了茫然的震惊中。
前朝宝库?藏宝图?
陈壁听到藏宝图,脸上倒是没有震惊之色,反而沉着脸看向郁离。
他自然知道郁离手里就有一份藏宝图,这也是郁离的筹码之一,陈壁心里冷哼一声,运气好得到了藏宝图,便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了,等日后他打下大燕,还要看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子的脸色?
郁离则脸色一变,看向元烨然。
元祁夏则是完全没听过藏宝图这回事的,但池饮手里握有前朝这么一个大的宝库的信息,却没有报给皇帝,他父皇会怎么反应,他已经能预料到了。
果然,皇帝立马说:什么?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流传的那个前朝被埋葬的巨大宝库?从何处得来的?
元烨然将那张珍贵的布料放到大太监手中的托盘里,转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就像只是随手做了件好事一般:其余的便需要陛下您亲自查一查了,本王只是碰巧知道,这是池将军几个月前在永栗镇得到的,小亮子是将军的贴身小太监,也是这次的功臣哦,没有他,陛下不一定能在今日生辰宴上得到这么大的一个惊喜呢。
皇帝拿过太监呈上来的藏宝图,皱着眉看。
而地下的小亮子已经面如死灰。
这些日子里,这件事一直折磨着他,让他茶饭不思,夜里还要被迫偷偷摸摸地去找东西,精神压力极大。
他已经能猜到池饮对他是什么眼神了,他在池饮身边呆久了,差点都要忘了当初是元烨然捡的他。
小顺子已经吓得差点软倒在地:小,小亮子他
池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他是王爷的人。
公子,怎,怎么办。
池饮一笑:莫慌,最多不过是下大狱。
小顺子一晃,我的公子啊我的将军啊,下大狱是什么好笑的事情吗?您能不能别这么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去逛一圈而已啊!
正此时,皇帝一拍案桌,低声喝倒:池爱卿!
池饮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来,行礼:陛下。
你有何话要说?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朕,你是想造反吗?
一声造反,足以让整个池家被牵连,这是丝毫不比叛国罪轻的罪状。
大殿上许多人都觉得这池饮短短的时间里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事,可能真的池家要亡了。
池饮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说:陛下,臣没有这个心。
那为何不报?
池饮不说话了。
元烨然适时地插嘴:将军啊,这份藏宝图是在我大燕的国土上找到的,这便是陛下的东西,怎么能够私吞呢?
兵部尚书等人看着池饮的背影,都觉得这下糟了。
池饮缓缓开口:陛下,臣没有想要造反,臣不立刻上报,是因为这份藏宝图只是份残图,没有证据证明其是真的,而且只是一份残图,并不能找到传说中的宝藏,臣考虑过后才决定,在找到证据证明这份图的真实性之后,在报给陛下,免得让陛下空欢喜一场。
元烨然:哦?本王还以为,池将军是想找到其余三份之后,再报给陛下呢。
池饮抬眸瞥了他一眼。
元烨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若不是场合不对,还有人会以为元烨然正在与池饮说什么轻松愉快的闲话。
在王爷心里,臣是这样的人?池饮问。
嗯倒也不是,只是池将军这几个月的心事作风与以往大有不同,本王其实是很有兴趣的,可惜池将军太过冷漠,都不上王府来探望本王,本王也就没办法跟深入地了解池将军了。元烨然眯着眼睛笑,像只不怀好意但心情很好的狐狸。
他确实是属狐狸的,这话皇帝初听还不觉得,再一想就发现不对,池饮这几个月的风评确实变化很大,以前他的刻意纵容下,朝臣里没几个跟池饮关系好的,在百姓间的传言也很糟糕。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那些荒唐的传闻渐渐变了,在朝堂上也规规矩矩,跟一些官员的关系也在变好。
他从密报里得到的消息有很多,比如池饮很少再去花天酒地,最多就是去看看戏给他那些不正经的所谓朋友捧场,还曾经教训过其他的纨绔子弟,跟郁离关系不错,而且,池家军的几位副将对他也格外欣赏起来。
等等等等
皇帝是不相信一个人会在几个月内突然变好的,毕竟这么多年的习惯哪能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他更相信,池饮的背后有人在给他参谋,或许隐藏着更大的目的,而这个目的,现在也显而易见了。
为什么要突然费尽心思变好?不就是为了在朝臣,在百姓面前有个好的口碑,然后等造反的时候,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皇帝越想越气,五脏六腑都被气得隐隐作痛,呼吸粗重犹如要喷火。
他一扫龙案上的东西,一大堆东西被扫落,沿着台阶滚下去,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
来人!将,将池饮压入大理寺,彻查,给朕彻查!咳咳咳咳皇帝气得又开始咳嗽,脸色涨得通红,那样子将坐在旁边的妃子吓得连忙扶着他后背。
来人,来人啊。
侍卫们听到命令上前,然而看着不卑不亢站立不动的池饮,他们又犹豫了,这可是池将军!
即使池将军看起来像个文官一点都不像个叱咤沙场的将军,也没人敢随便动手。
陛下,此事是不是需要小心验证?池将军他
有人刚开了个口,就被皇帝打断:验证?他自己亲口承认的你们都没听见?咳咳咳咳,朕对你池饮如此信任,你就这么回报朕,咳,还愣着干什么,拖下去!打入大牢!你们是要帮着他谋反吗?
这下没人敢怠慢了,立刻上前扣住池饮。
池饮没挣扎,顺从地被押走,转身的时候,跟陆微酩对视了一眼。
告诉老将军,让他别担心。
陆微酩朝他隐晦地点了点头。
这个年过得一波三折,惊心动魄,全都跟池府的人有关,一时间,消息传遍了五湖四海,各国百姓都在聊。
什么前朝宝藏,大燕将军意图私吞宝藏谋反,池家的人跟别国的人有牵扯,已经在大燕的大牢里被打得七窍流血等等等等,各种传言出现。
现实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将军府被禁足,不许人出来,也不许人探望。
那些往日想要巴结将军府的人,一个屁都不敢放。
谁都看得出来,将军府面临大难了,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
而大牢里,池饮穿着囚衣,坐在稻草堆上,正数着牢门有多少根柱子。
牢里就跟他以前看的电影小说里的一样,没有窗,牢房中只有一张木桌一张木椅,还有一张看着还算干净的床,一个木桶。
角落里堆了一层稻草,池饮就坐在稻草堆上,不因别的,只因那木床太硬了,坐着躺着都硌,他昨晚睡了一晚,今天起来浑身骨头都在抗议。
他揪下一根稻草,捏在手里把玩,露出个类似于苦笑,又不那么苦的笑容来,自言自语道:来这一趟,还真是刺激,不仅做了大将军,还进了监狱,这体验也是新奇,不枉此行了。
这间牢房说老实话,还算不错,因为他的身份不一般,给他们这种人的牢房都安排在很里面,能用得上这种牢房的人也不多。
他昨日刚进来的时候,经过的那些牢房才叫脏,他甚至看到了风姚和黎河。
那两个人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看到池饮,先是一惊,还以为是来看他们给他们下马威的,结果就见池饮被带到了里面去。
池饮也跟他们一样,坐牢了!
这个消息让那两人激动异常,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全是伤痕,特别是风姚,更惨,他本来就老了,尽管用在他身上的刑没有黎河那么重,看起来却更惨,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
如今看到池饮入狱,两个人疯了一般大笑,风姚破铜嗓子般的声音远远传到池饮里,池饮便停了半个晚上的极其难听恶劣的辱骂。
他啧啧称叹,原来古代人也能用这么多种方式骂人啊,跟现代不太一样,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还颇有兴致地对比了一翻,若是条件允许,也许会就此写一篇论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