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张张闭闭,哄了大半日,终于将一碗醒酒汤喂了下去。
秦无双放下碗,起身站了起来打算回屋去,却看见牧斐的目光时时刻刻地跟随着她,红红的丹凤眼里隐有雾气,里面闪动着明显的患得患失和即将被抛弃的委屈。
这样的牧斐真是……
复又坐下,将牧斐的手塞进被褥里,看着他命令道:“闭眼,睡觉。”
牧斐抿唇一笑,立即乖巧地闭上眼睛睡下了。
只是秦无双只要一动,他就立即睁眼,见秦无双无奈地瞪着他,他又赶紧闭上眼。
搞得秦无双坐在床边一动也不敢动了,直到牧斐的呼吸彻底均匀睡熟了之后,秦无双才回了屋。
翌日,牧斐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后,头昏脑涨的,已经将昨日醉酒之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秦无双与萧统佑一起去看宅子的事情。一想到这里,脑壳疼的就更加厉害了,他使劲地捶打这脑门,掀被子起身。
芍药听见动静,赶紧进来伺候。
牧斐见了她,皱着眉头问:“秦无双呢?”
芍药答:“小娘子一早就出门去了。”
一早就出门了?——果然,昨儿个刚买宅子,今日便迫不及待地去会老相好去了。
他头疼的几欲裂开,使劲捏了捏额角,伸手给芍药:“先扶我起来。”
芍药刚要去扶,安平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道:“小官人,宫里的御前内侍来传话了,正往紫竹院这边来了,小官人赶紧准备一下接见。”
牧斐愕然抬头:“传谁的话?”
安平摇头:“小的也不知。”
芍药伺候牧斐迅速洗漱更了衣,刚掀起门帘,就听见院子里纷沓的脚步声。
出了屋,牧斐见牧怀江毕恭毕敬地在一旁领着内侍走了过来。他赶紧迎了出去,拱手招呼道:“中贵人好。”
内侍笑呵呵回礼道:“牧小公子贵安,咱家前来奉齐妃娘娘之命,特来给牧小公子传个话儿。”
齐妃娘娘?御前内侍可是专门伺候官家的,为何会替齐妃娘娘来传话?
牧斐来不及多想,垂首请道:“中贵人请说。”
第052章
内侍敛色肃然道:“齐妃娘娘得知牧小公子在太学表现甚好, 颇得夫子们称赞, 故此齐妃娘娘特选牧小公子每旬入宫两次, 为九公主伴读。”
闻言, 牧斐心头一突,宫里竟要他进宫去给九公主司玉琪伴读?他没听错罢?
他一时不明白齐妃娘娘是何用意,便试探着问:“敢问中贵人, 宫中有的是才华横溢的女史陪九公主伴读, 齐妃娘娘为何会看上我一个外男去给九公主伴读?”
他特意加重了“外男”二字, 表明自己的身份委实不应该去宫里给一个公主当伴读才对。
内侍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点拨道:“牧小公子如此聪明,难道还猜不出这也是官家的意思?”
九公主司玉琪是二皇子的同胞妹妹,又是官家最疼爱的一位小公主, 但凡司玉琪喜欢的, 就是天上的月亮官家也会给她摘下来,何况选一个外男当伴读。但公主伴读虽多, 却多为女史, 鲜少有外男入宫伴读一说。所以, 若不是司玉琪亲自要求, 官家是不可能选择一个外男进宫当伴读的。
可司玉琪为何要选他去当伴读?伴读伴读, 就是时常伴随着公主读书,可齐妃娘娘的意思却是只让他每旬入宫两次,听着倒不像是去伴读,倒像是陪玩的。心里本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可转念一想, 不知秦无双得知他要去给司玉琪当伴读,心里会不会有一丝的不自在?
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便笑着应承下了。他也知道,齐妃娘娘既然派御前内侍来传话,为的就是由不得他不应。
*
秦无双想着牧斐昨夜醉的不轻,便早早地结了药行的事情,提前回到牧家。
她和蕊朱甫一走进紫竹院时,头一眼便瞧见牧斐独自一人坐在堂屋的桌子旁喝着茶。
她嘴角抿起了一丝浅笑,走进内院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临到阶下,刚想问候牧斐来着,就听见牧斐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今儿个舍不得回来呢?”
一听这语气,秦无双敛了色,顿在屋外:“……你什么意思?”
牧斐百无聊赖地转动着茶杯,随口道:“没什么意思。”顿了顿,又道,“——今日宫里的御前内侍来传话,说什么齐妃娘娘听说我在太学内课业太过优异了,便指名道姓的选我入宫去给九公主做伴读。”说完,他抬眸,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咧嘴笑了下,“我已经应了。”
九公主司玉琪?难怪看起来那么开心。
然而秦无双却被他脸上的笑刺的心口一抽,面上却是一副无动于衷,只将眸垂下,掩饰住她眼底里悄然升起的失望。
也是,他们前世原本就应该是一对儿,如今看来二人是打算要再续前缘修正果了。
她理应成全。
“这是好事,恭喜你。”说完,她不再去看牧斐,进了堂屋后,径直往东屋里走。
牧斐突然站起来,扭身冲她低吼:“这难道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
他等了半晌,等来的竟然是一句“恭喜!”
秦无双皱眉,顿住脚步,扭头定定地瞅着牧斐,面无表情地问:“那你想听什么话?”
牧斐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强忍着心中怒火。
果然,她心里早已经有了别人,所以根本不会在乎他,她甚至连一句敷衍的谎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秦无双见牧斐不说话,转身一掀帘子进屋了,蕊朱急急忙忙地跟着一起进去了。
放下帘子后,她听见外面传来凳子被踢翻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眉头皱的越发紧了。
蕊朱偷偷觑了秦无双一眼,见她进屋后就站在门内发起了呆,半晌也不动,“小娘子,累一整天了,奴婢伺候你更衣沐浴罢。”
秦无双缓缓转过脸来,眸光发散地望着蕊朱问:“你说什么?”
蕊朱见状,惊了一大跳,“小娘子没事罢?”
秦无双低下头,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同时挥了下手道:“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蕊朱本想再说两句,却见秦无双径直往里间走去了,她只好闭了嘴转身出去了。
*
这日,宫里来了人,请牧斐入宫伴读。
牧斐入宫后,以为伴读之地在资善堂,那里是专门供皇子,郡王,公主,郡主上课的地方。谁知内侍直接将他带到了玉宸殿,玉宸殿是宫中藏书的地方,里面有数不尽的各类书籍。
难道司玉琪素日了都是在玉宸殿上课的?
也是,她一个公主,金枝玉叶的,怎么会和一帮皇子郡王们一起上课。
牧斐也就没多想,等了一会儿见司玉琪还没来,便独自一人在殿内逛了起来,随手翻阅起了书架上的藏书。待他找到一部兵书时,一时看得入迷,没发现身后有人接近。
司玉琪见牧斐站在书架旁垂首看书看得十分入迷,又见长眉入鬓,鼻如悬胆,薄唇精致,长身玉树,全身上下,无一不在张扬着矜贵与不羁。
她手拿团扇,一手拧起裙裾,蹑手蹑脚地走近牧斐,见牧斐犹未察觉,便放下裙裾,整理好仪容,用团扇轻轻扑打了一下牧斐的肩。
牧斐恍然一惊,一扭头见司玉琪近在咫尺,吓了一大跳,忙向后退了两步,将书放回书架,冲司玉琪拱手做辑道:“微臣牧斐参见公主殿下。”
司玉琪笑看着牧斐:“免礼罢。”
牧斐见司玉琪一直看着他笑,只觉得浑身别扭,目光便越过司玉琪向后面一看,见只有两个宫装打扮的侍女在垂首静立在门内,便问:“都快巳时了,怎不见夫子来?”
司玉琪“噗嗤”一笑,用团扇挡住口鼻,道:“牧公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牧斐瞧着司玉琪那一副毫无男女大防的样子,心下微微一沉,干笑道:“微臣是真不明白。”
司玉琪咯咯直笑:“都说你是风流少年,惊才绝艳,本公主瞧你就是根榆木头。”说着,她冲牧斐抛了一个媚眼,然后步步逼近他道,“根本没有什么夫子,也没有什么伴读,这里只有你……与本公主,你难道还不明白本公主的用意?”
牧斐步步避让,随即拱手就要告退:“既然如此,微臣告退。”
司玉琪忽然绷脸喊他:“牧斐,你是真不知好歹,还是假不知好歹?”
纵使牧斐再迟钝,此刻也摸清楚了司玉琪的用意,她八成是看上了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转身道:“回公主殿下,牧斐已有家室,若跟公主独处一室,恐会坏了公主的名声。”
司玉琪调笑道:“坏了就坏了,正好你娶了本公主。”
果然……
牧斐再次强调:“公主殿下,牧斐已有家室……”
司玉琪打断道:“你少哄本公主,本公主知道你与那个秦无双只是订了婚而已。”
牧斐耐着性子道:“是只订了婚,但明年就会正式完婚。”
司玉琪傲然怒叱:“那就退了她!”
牧斐道:“……公主还请慎言。”
司玉琪走到牧斐面前,摇着手中团扇,“本公主说的是真的,你与秦无双退婚,娶本公主,本公主能给你秦无双给不到的一切,包括爵位世袭。”
牧斐:“……”
他看着司玉琪不说话了。
要知道爵位世袭,这可不是她一个公主能说了算的,司玉琪敢这么承诺一定是官家在后面表了态度。他不由得想起前几个月父亲匆匆回京,不知是否跟此事有关?毕竟爵位世袭的话,官家一定会试探父亲的意见。
司玉琪是二皇子的亲妹妹,若是司玉琪嫁给牧家,就相当于在给二皇子拉拢了牧家。瞧着司玉琪这态度,难不成官家是在为二皇子铺路,——难道官家真的有意立二皇子为储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官家一定会想办法逼他娶九公主,那么到时候秦无双她……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直搅得他心神大乱。
司玉琪见牧斐陷入沉思,以为他心动了,笑着说:“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本公主等你好消息。”
牧斐匆匆告辞。
从宫里回到府里,一路心神不定的,回屋后见秦无双又不在,想着或许又是去见那个姓箫的人,不由得更加烦闷不已,便出去找段逸轩他们喝酒去了。
此后,宫里数次派人来请牧斐进宫伴读时,皆被他用各种理由婉拒了。
转眼两月,牧斐以优异的成绩如期升为应天学院上舍下等生。
正是重阳节,年年此时,官家都会御驾亲征登上宝津楼,看禁军百戏献演。一来为重阳助兴添乐;二来借此检阅禁军身手,免得禁军享于安乐。因官家大病初愈,懒于行动,便将今岁登宝津楼阅禁军百戏一事交由二皇子代为执行。
一时间,朝廷上下,城里城外,皆以为官家此举是欲立二皇子为储君。不少见风使舵之人便纷纷聚拢在二皇子身边,鞍前马后,溜须拍马的。皇子夺嫡之事,本跟牧斐无关,直到前不久,牧斐竟然陆陆续续接到各家皇子的邀请帖子。
五皇子请打马球。
六皇子请赏名士之画。
这不,又有二皇子请登宝津楼共赏禁军百戏献演。
牧斐想不通的是何时自己竟变得如此受皇子们欢迎了?
要不是这些皇子们同时也给段逸轩和谢茂倾二人送了帖子,他险些还以为皇子们是故意在拉拢他。
倒不是说他不能拉拢,毕竟他背后顶着三股巨大的势力,可是大家也知道,他牧斐是个十足的纨绔,乱泥扶不上墙,加上世袭不了爵位,眼下又是白身,拉拢他也助力不了什么。
段逸轩与谢茂倾双双前来约牧斐一同前去宝津楼。为了方便说话儿,段逸轩谢茂倾一起钻进牧斐的大马车里,二府马车纷纷跟在后面,往宝津楼去。三人在路上谈论着近来的局势与诸位皇子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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