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行舟,慢悠悠趟过河道。
从青州岛往北去,可以路过豫州岛、荆州岛、徐州岛。
她虽然只能感受到隐约的气息,但只要寻着气息慢慢找,总会找到。
沿河道一路往北,见过不少枯瘦饿殍,也见了不少圆润富贵。
若说九州蛮荒处处尽是“吃人”二字,那这里,便是将“吃人”二字展示的淋漓尽致。
嗡~
立在行舟上,也能够听见远处传来的灵爆声。
苏绣低头看着河道的浪花变作波纹拍打在行舟上,虽然稳稳当当,但苏绣还是下意识的正了正身子。
剑鸣声轰隆作响,远远看过去便能够见到岛上的白色云层被剑气削成了两半。
那剑气,她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认识的人?”
苏绣抬手点额,可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股气息的存在。
“有些在意。”
抬手一挥,行舟如水中飞。
行过一盏茶功夫,苏绣看着不少修士仓惶逃窜,再看远处街道,那里犹如洪水猛兽。
不过一炷香时间,就有剑气风暴席卷肆虐,那条看起来平凡的长街,已经变作一团废墟。
众多修士逃离,却有一位身着青袍的女子缓步前行。
她手上提着剑,仰着头看着那道金光落入长街,又化作山岳,宛如当头一棒敲落在那个道袍少女身上。
少女满面青筋,依旧不敌金光压顶,再看远处少年,剑闪已至,一剑刺穿了那道姑的心窝,他面上的狰狞笑容让青袍女子微微呆了。
“师姐?”
“你怎么会在......”
看着河道对岸的少年,苏绣微微张嘴,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少年将剑从那少女胸口抽了出,她突然发觉她提着的剑好重。
视线落在叶枫肩头,那里坐着一个金色小人,他摊开的双手满是金色锁链,而那锁链束缚的正是叶枫的脖子。
叶枫被苏绣看得有些不自在,赶忙偏着头捂住了自己的左脸。
“师姐你来了,师弟好高兴啊!”
“你为何不敢看我?”
一语语塞。
叶枫深吸了口气,放下了左手,坦然朝着苏绣望去。
苏绣见到了左眼尽是白芒的俊秀少年,只是这少年看着让苏绣多少有些陌生。
他肩上的金色小人朝着她做着鬼脸,似乎在嘲笑着她。
“师弟,你且站好,只需要一剑,很快就好。”
叶枫看着苏绣朝着他刺了过来,眉目一横,右手随意而动,挥剑格挡拦下了苏绣的剑。
苏绣也没想到叶枫会拦下她的剑,面色的吃惊不易于见到叶枫的独眼。
朝后退开两步,苏绣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叶枫会变成这般模样,定然是那肩膀上的小人在捣鬼。
虽然不知道那金色小人究竟是什么生物,或许斩碎它束缚师弟的锁链,师弟就能变会原来的样子了。
“师姐,虽然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但是现在师弟还有一些事要做,还请师姐让开!”
“什么事情比你我说话更为重要?”
“这……我不能说。”
叶枫面上满是复杂,远处的立着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但有些事情并非是情爱能够左右的,比如现在……
他要做的事情,比起他的师姐,比起他心系的女孩更为重要。
“师姐,求您让开。”
对面的少年满脸尽是果决,坚毅决然的身影让苏绣有那样一刹那间觉得自己十分渺小。
握紧手上的剑,苏绣看着那少年飞奔而来,她摊开双手想要去拦少年的去路,却又无奈的奈何双手垂落。
少年侧身飞驰而过,偏着的脸庞,苏绣能见到他那只白芒的左眼。
二人背驰而远,少年没有丝毫踌躇。
在这一刻,苏绣才算真的知道,当初那位坐在草地上听她口若悬河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无论是对叶枫的保护,还是为了让周围人宽心,她两次违背了自己的内心。
一次是在血雾密林,那次她本可以向陈修雅袒露自己的心意,为了顾虑叶枫对自己的感情,她拒绝了。
本想着师弟长大,会慢慢的懂得她的心思,只是师弟走得太急了。
第二次是在曙光城,在自己父亲身前,她袒露了自己的心思,自己明明对待叶枫只是姐姐对待弟弟那般的亲情,但为了让自己父亲能更好的照顾叶枫,她在父亲面前撒谎了。
说起来,她还当真是失败。
天灰灰蒙蒙,明明刚刚是白云晴天,现在却是已经乌云密布。
蛮荒还真是天气阴晴不定。
“好想回家。”
心酸仪态千万种,唯有沉默不语最心伤。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身上有些湿冷。
大雨滂沱,立在雨中的少女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终于是忍不住蜷缩起了身子。
远处白衣男子踏水而来,手上撑着油纸伞到了少女身旁。
“抱歉……”
蜷缩在地上的少女忍不住抬手抓住了陈修雅的衣襟,声音有些沙哑。
“不怪你,若是我能早些来,就好了。”
陈修雅看着抓着自己长衫的少女,眼中多了些许宽慰。
本打算说些什么,只见将头埋在腿上的少女递来一块蓝色斐石。
问情石,问情,又问心。
而少女手上抓着的石头印刻的正是他的身影。
他来下界多年,整日嘻嘻哈哈,潇洒自如。
可今日,虽然处于危机之中,却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他坦坦荡荡接过问情石,看着石头中浮现的少女笑颜,他笑意如花。
陈修雅抬眸看了眼远去的少年,这一次他知道,原来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输。
……
蛮荒中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是大晴天,可下一刻却下起了阴雨。
顾沉立在窗前,看着沥沥细雨拍打的窗上。
这雨下了好一会儿了,他来到九州岛有一段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得雨。
剑匣内的那把“祛邪”他已经可以握起来了,只是他用来交换的代价很大。
心湖内的浩然剑气时刻翻涌,好像他就是一柄剑鞘,装着的是这个世界最锋利的剑,一把斩尽无杂的剑。
身后两位少女,一位穿着青裙,一位穿着红衣,正小声议论着少女间的秘密。
他答应纪先生为罗晓仙护道,现在反而变成罗晓仙为他护道了,这多少有些本末倒置。
罗晓仙整日往那竞技场跑,她就像是一只饕鬄,吞尽世间万物,将黑暗堕落自己吞服,吐纳出这个世间最纯净的灵气。
而他也因为这些灵气,与这个世界的大道越发的靠近,就好像他脚下走着的道路是大道分出来的一条岔路口,而他走在这条岔路上,慢慢又回到了主干道。
最后他所行的事,就是天地之事吧……
纪先生说这里是他的机缘,当真也没有说错。
顾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后朝着另个方向望去。
那边也是一个客栈,里面住着的是一个盲人姑娘。
那姑娘是最近两天才入的九州岛,也与他一样是外来者。
而且他能看见,那姑娘身上带着与他类似的气息~天地的眷顾。
那姑娘与他和罗晓仙是同一类人,身后应该也有一位高深莫测的前辈。
昨日,他便打算去与那姑娘打声招呼,但罗晓仙出门去了,他将乐瑶一人放在客栈中实在是不放心。
今日刚好罗晓仙在,他也好去做些他自己的事。
“丫头,我出去一下,你替我保护好乐瑶。”
玩心大作的罗晓仙并没有怎么搭理他,反倒是乐瑶紧张兮兮的看了顾沉一眼,低声呢喃句“小心”。
顾沉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外边下着大雨,可雨水宛如隔空蒸发般,落在少年肩头时便消失不见。
行数息时间,顾沉便立在了客栈外。
霖霖斐雨滴落在瓦片上发着脆响,顾沉抬眼往上看,刚好能见到那双眼蒙着一块花布的少女坐在窗前,一只手撑着头。
看她模样似乎是在听雨。
与客栈的掌柜打好招呼,给了五块灵石的好处费,顾沉才上了楼。
来到房门前,顾沉不假思索,轻轻叩门,就听见房间轻灵声音传出,顾沉拍了拍衣角,随后用灵气去除了脚底的污泥才推门入了房。
房中极其简便,一张小床,一间小桌,窗前一个梳妆台,再无其他。
那盲眼姑娘就坐在窗前,听着雨声,半晌过后才回头。
顾沉抬手抱拳行礼,而那姑娘神识有所感应,也抱拳作揖。
二人行过礼后,见盲眼姑娘抬手指了指床道:“请坐。”
顾沉再次拍了拍身子,他自然是不会做出这般逾越之事,哪怕这姑娘看不见。
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有丝毫的侵犯。
顾沉席地而坐,用剑匣撑着自己半个身子,还未说话,便听见盲眼姑娘道:“这位道友想来也是与我一样的人吧,但是我好像见你已经被天地所束缚了。”
顾沉微微一愣,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脚下走的路,就像一条坦苛长道,世间污秽邪祟为路上荆棘,若我不斩尽这路上的荆棘,即使有原地飞升的机会,那又有何用呢!”
盲眼姑娘听完顾沉的话,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憋出一句话。
“你还真是一个古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