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沉道:“这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怨气太重了,我打算先下去探一探。”
展榆道:“你自己?”
燕沉道:“总不好去太多人,万一将里面惊动就是麻烦。”
现在叶怀遥和赝神在一起,要是稍不小心让对方意识到援兵已至,很有可能狗急跳墙,到时候叶怀遥就会有麻烦。
燕沉说着,双指并拢,指尖聚齐一芒微弱的灵力,想要打下去稍作试探。
但他尚未来得及将这个想法付诸实际,手腕就倏地被人架住了。
燕沉回眸,见来人是容妄。
展榆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邶苍魔君,有什么问题吗?”
容妄沉声道:“是,这下面不对劲,先让我看看再做打算罢。”
要说这里最了解赝神的人就是容妄了,燕沉又了解他对叶怀遥的关切,因此并未坚持,说道:“也好。小榆,先随我去做其他准备。”
鬼族中的不少族人就是因怨气而生,现在他们这么多的修士都要进入赤渊,再怎么小心,里面的怨气也一定会外泄。
那样的话,很有可能造成鬼族当中部分族人被同化,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将容妄留在原地观察,又与其他门派的各位修士商讨,决定设立净琉璃往生大阵,不断超度怨气,以防万一。
燕沉道:“这法阵就有劳戒玄大师主持了。”
戒玄大师道:“各位尽管放心。其实法阵这一边好办,倒是这赝神应该如何对付,实在让人没有把握。老衲亦是十分担心明圣的安危。”
对于这个赝神,在场的人都可以说是久仰大名,实际了解却很少。
在场的这么多人,无不修为高深,这赝神就算是本事通天也不值得害怕。他身上最令人忌惮的地方,在于根本就是一样法器。
身为法器,没有实体,伤他占有的肉身根本就没有作用。
更何况由于赝神的特殊能力,他甚至很可能还会吸收其他人的生命力不断补充自身能力,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养料,这就不太好打了。
纪家主道:“想必邶苍魔君应该对赝神最为了解吧,不知道他于此事有何想法。”
要是放在过去遇上这种事,别说做梦魔族能跟着出力,不提防他们在背后暗算一把就是谢天谢地了。
不过这回不一样,明圣还在赤渊底下,想必最着急的人应该是邶苍魔君,人族魔族难得的和谐,没有人怀疑他会不愿意出力。
——反倒还担心他过于着急冲动了,得劝着点。
纪家主提到容妄,众人回头一找,发现他站在赤渊的边上,正伸手在不断翻腾的黑气上面画出了一道泛着亮光的符咒。
有人因为他是着急想见叶怀遥,正在找办法,连忙道:“魔君,目前大师们的法阵没有结成,请您稍安勿躁。”
容妄回过头来,眉头微蹙,面色凝重,又吓得那人不敢再说了。
倒是燕沉对他的性格稍有了解,走过去问道:“发现了什么?”
两人昔日一见面就打,互相恨的对方牙痒痒,此时并肩站在万丈悬崖的边上,倒是谁都不担心,对方会突然把自己把自己给推下去。
容妄道:“你看我画出的符咒。”
燕沉顺着容妄的目光看去,只容妄指尖牵引,那枚符咒呈旋涡状转动起来,中间一点金光如同蛛网一般向外扩散,又将无数星星点点的光点连起来,悬浮在赤渊上方,这样看着倒是甚美。
燕沉不太了解他们魔族的功法,但也能够稍微有所理解,沉声道:“这网代表的是底下天魔阵的气脉?”
容妄道:“赝神的生命力源自于我,我站在这里,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凝聚在法阵中心,而里面的每一只厉鬼,都被法阵的气脉给网罗住了。”
他脸上半点血色也没有,转头看着燕沉:“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赝神想成为天魔,一定要想办法通过雷劫才能成功——他想用整个赤渊当中的魂魄祭天!”
容妄这一猜测虽然惊人,但正是事实。
燕沉将他的话在心里面过了一遍,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一凛,沉声道:“如果事实真如你的猜测,他随时都可以发动法阵,将赤渊引爆!”
两人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凝重。
容妄浑身发冷,被骤然而来的焦虑与恐慌笼上心头。
此时他早已成为了一方大魔,叱咤风云,指掌天下,但心中从始至终留存的那处软肋,却依旧是半点也触碰不得。
想到叶怀遥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容妄便觉得自己胸膛里面好像被人倒下一锅沸油似的,恨不得现在直接从山崖上跳下去。
当然,这种冲动除了添乱之外,无济于事。
情急到了极点,思维反而愈发清晰,容妄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如,让我也来成为天魔吧。”
燕沉反应很快,稍稍的错愕之后就想明白了:“你要以此制衡赝神?”
容妄道:“我们两个的生命力系出同源,他与天魔阵有所感应,那么我也可以。如果他没有发动法阵也就罢了,一旦他发动,我就可以在这边分散他的力量,阻止赤渊中的魂魄祭天。”
容妄提出的想法不可谓不大胆,但是仔细想一想,可行性很强,也是紧急情况下的最后一重保障。
但,如果这些不过是他的借口,他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成为天魔,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赤渊中的叶怀遥,可就都要被骗惨了。
燕沉凝视着他,问道:“容妄,我能相信你吗?”
容妄道:“我手上沾染了很多罪孽,但是从头到尾,我的所做所为中,并无半点羞于示人处。少仪君,信不信我是你的选择,若不合作,我便自己行动。”
他虽是魔君,但这番话,既然是人族中也没几个人能够坦荡说出。
“那样未免耽误时机。”燕沉吸了口气,缓缓地说,“我帮你。”
就在两人谈妥的同时,叶怀遥那边的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因为这个荒僻的破庙当中,突然来了一帮人。
叶怀遥原本在吹叶子,忽然听见远处的树林里隐约传来鸟儿惊飞之声。
他稍稍一停,不多时便听似有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马车轮子滚在地上的骨碌碌声,逐渐靠近。
叶怀遥将叶子从唇边拿开,第一反应就是转头朝着赝神看去,正好见他也向自己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之中,都含有对对方的警惕和怀疑。
这些警惕和怀疑碰撞在一起,又变成了些许无奈哂笑。
叶怀遥道:“来的人脚步拖沓,应该只是过路的普通人而已。”
赝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这里有普通人吗?除了你我之外,要么是幻象,那么是冤魂。”
叶怀遥含笑道:“难道赝神还会怕鬼?比起活人,这不更是阁下所熟悉的吗?”
两人说着话,不速之客已经到了庙门外面,砰地一声将门推开,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作仆役打扮,举止却非常神气,显然在主人面前颇得脸面。
后面又跟着七八个身材高壮的男子,众星拱月一般将一名年轻公子围在中间,簇拥而入。
他们这一进门,空荡荡的破庙立刻就显得拥挤起来。
那仆役走到叶怀遥和赝神旁边,似乎很不满意他们的“不懂事”,连正眼都没向两人望。
他扬着下巴道:“你们两个小子不长眼睛的吗?我们少爷要在这里休息,你们还不都快给我滚出去!”
“王贵,不要这样。”
那名公子脸色苍白,有气没力,看起来仿佛长年纵欲过度,才养成了这么一副德性。
他阻止了自己的仆人:“这破庙这么大,赶他们出去做什么?哄到旁边的旮旯里也就是了。”
叶怀遥:“……”
我真是谢谢你大发慈悲啊。
正如赝神所说,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幻境中自带的幻象,就是死后没有投胎,被困在此地的怨灵,应无第三种可能。
叶怀遥感到面前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阴气,想必应该是后者。
跟他们一般见识,简直同对着空气打架没什么两样,他面前还有个赝神不知道怎么弄死呢,可真没有那么无聊。
叶怀遥什么都没说,起身挪到了墙角。
赝神本来懒洋洋的没动,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瞧着这帮人,但见叶怀遥起身了,他仿佛又是想提前学习一下做人的感觉,也跟着挪了地方。
能让他们两个做出这样的容忍,对于面前这些人来说,也应该是可以出去吹一辈子的奇遇了,可惜,偏偏有人不惜福。
那仆役看见这两人虽然让开了,但是表情淡漠,既不畏惧,也不恭敬,感觉仿佛受到了轻视,十分不满。
他有心人让人将这两个不懂规矩的穷酸给扔出去,但是因为公子方才已经下令,终究也不好违背,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又有了其他的坏主意。
“我说你们两个,可真够没有眼力见的!”
仆役呵斥道:“既然看见我家公子来了,怎还不把铺在地上的稻草给让出来?非得等人开口吩咐才知道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脚,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叶怀遥踢了踢:“起来起来!”
这一踢是在表达轻蔑,倒是没用多大的力气。
可是足尖尚未碰到叶怀遥的衣角,他忽觉脚腕上一阵剧痛,竟是被人攥住了狠狠一扭。
那仆役脸上颐指气使的神色还没有褪下去,转眼变成了因疼痛而产生的扭曲,他“啊”地惨叫一声,就被人直接给甩了出去,重重滚倒在地。
叶怀遥兴味索然:“你这种难为人的水平,我许多年没见过了。所幸我不爱杀人,道个歉罢,放你一马。”
赝神嗤地笑了一声,显然是觉得叶怀遥这个惩罚太轻,没有意思。
光线昏暗,众人看不太清楚叶怀遥长什么模样,但瞧着身形应该是个文弱书生,这突然一出手,实在出乎意料,都没反应过来。
等叶怀遥说了这句话,那些壮硕的侍从们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立刻向着叶怀遥和赝神冲去。
那仆役抱着脚腕,觉得一定是骨头都断了,恼怒之下,忘了真正的主人还在旁边,大声吼道:“快给我狠狠地收拾这两个小子!”
赝神没动弹,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冲着叶怀遥道:“哥,你脾气怎地这样冒失?可把我给连累了。”
叶怀遥道:“放心,不敢劳动你。”
他连动都没动,也仅仅是拂袖一甩,就把想冲向来进攻的人撂了满地。
倒在地上的仆役本来正在张口惨叫,看到这一幕,张开了的嘴都忘了合上,一声都发不出来了。
那名公子吓得跳了起来,惊惧地向后退去,后背都贴在了墙上,喃喃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可以给你们钱,别、别杀我……”
叶怀遥没向他解释,问那名仆役:“道歉吗?”
仆役整个人都吓傻了,这回再也不敢猖狂,连声道:“是、是,我道歉。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给两位公子磕头赔罪,你们饶了我罢!”
他说完之后,双膝跪地,砰砰磕头。
其余的壮汉反应过来,也不管叶怀遥有没有说他们,连忙跟着一起跪下了。
赝神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道:“托你的福,看了场好戏,这帮人恁的聒噪,还是让他们把嘴闭上吧。”
他缓缓地踱了两步,欣赏这些人惊恐的表情,然后抬起手来,就要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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