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她气闷的并非是这个。
归墟的事儿,向天涯可以掺和一脚,他这种散修就是免费劳动力,压榨一把不可惜,但游衍绝对不会友好地邀请她一起。
魔洲鞭长莫及,也不是能轻易涉险的地方。鬼界不是活人的地盘,等闲最好不要插一脚,省得惹人忌惮。
最适合的莫过于离窍岛,可是,云潋严防死守,咬定了不让她去。
且因为同心果的作用,她连悄悄溜进去一探究竟都办不到。
明明最后上了九重塔的是她,明明是她第一个掌握了宇宙的信息,上述种种,却和她没一毛钱的关系。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数百年都和风雨密不可分,常年享有主角事故待遇的人,她有一种微妙的“失宠”感。
麻烦都离她远去了,日子平淡而悠闲。
倒不是说平静的辰光不好,就是忙惯了的人闲下来,骨头痒。
殷渺渺竭力克服着这种不习惯。
她一心痒,就掐指算算,自己还有多少年才能进阶元婴中期,反复几次,很快心平气和了。
——是什么阻拦着朕探索星辰大海?
——实力。
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来讲:宇宙和人类一样,注定是从有序走向无序,也就是说,死亡不可避免,而修真的本质,就是在抵抗有序滑向无序,最终超脱。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道,道就是意识,修真是物质的,但需要意识(道)作为支持的骨骼,否则人就无法承受更高层次的生命形式,血肉就会崩溃。
宇宙观的部分到此为止,基本上这几章都是在补充设定,可能有点无聊……接下来我写点大家喜欢看的吧,关于当年苍雾林的故事。
第806章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始,非要说的话,殷渺渺的人生并不完整。她曾失去过很重要的几十年时光。
时至今日,具体的记忆早已不再重要,因为感情始终不曾变化。然则,考虑到旁观者的好奇心,不妨简单回溯一下旧日的韶光。
人的大脑十分奇妙,很少有人记得一两岁时候的事,然而,总有个别人比较特殊,早早就记事了。
比如殷渺渺这样的穿越人士,又比如……云潋。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一头母花豹给养活的。那头豹子大概刚失去了幼崽,母爱泛滥,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捡回了窝里。
靠着这么一只猛兽,脆弱的人类幼崽才得以存活下来。
但在森林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的。大概三、四岁,或者四、五岁左右,母豹为了保护他,与另一只大型猛兽搏斗,不幸重伤,几天后便死了。
尸体引来了熊、狼和秃鹫,他预感到危险,躲到一个树洞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它们分食了母豹。
几日后,他爬出树洞,捡了地上的野果填肚子,开始了独立生活的日子。
作为成长期极其漫长的人类幼崽,在森林里的处境十分不妙,随时随地面临着各种危险。
但云潋的天赋此时便有体现,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危险,找到食物,不符合常理地活了下来。
等到了六、七岁左右,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安全的树洞小窝,有数个常规的食物来源,甚至还有一处比较安全的水源。
也正是这一年,他发现了昏迷在山里的殷渺渺。
小女童随着灾民逃荒,又带着厌世的微妙情绪,不知不觉误入了凡人的禁地。
这是云潋第一次碰到同类。
他看到过母鹿带小鹿喝水,看到过母牛带小牛翻滚在泥潭,也看到过群狼合作,夫妻鸟儿把家还。
一个个、一家家,彼此间都极其相似。
只有他没有同类。
当然,一个从未进入过人类社会的孩子,并不懂得孤独是何物,但看到殷渺渺的第一眼,他就模仿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将她拖回了家里。
嗯,拖回去的,叼不起来。
喂了水和野果渣渣后的第二天,奄奄一息的小女孩醒了过来。她戒备地看着面前的小野人,却因为他的年龄和无垢澄澈的眼睛,没有拒绝递过来的食物。
云潋看着她乖乖吃了果子,犹豫了下,似乎在考虑舔毛的动作能不能做得来。事实当然是不行,所以他融会贯通,退而求其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女孩愣住了。
她看了看简陋的树洞,翻了翻干燥的枯草堆,瞅了瞅野果核,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殷渺渺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阶段,既有对新生的喜悦,又厌倦了辛苦而雷同的人生。
她渴望死去,却还留恋活着的感觉。
无比矛盾。
但一天不死,就得活一天。人类的基因里镌刻着生存的本能,她在树洞里躺了三天,吃着酸涩的野果和枝条里的高蛋白,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搞到火。
问题是,以孩童的臂力,钻木取火太难了。
云潋脾气很好,对于鸠占鹊巢的同类没有任何恶意,好奇地看着她一天天钻木,弄得手心红肿破皮,却只出现了一缕缕青烟——是的,足足小半个月,殷渺渺想尽了办法,仍然没有成功。
她曾试图和云潋求助,然而他根本无法理解她叽里咕噜的声音代表了什么,耐心地听完,给水给食物,最后摸摸脑袋安抚。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没有回报,但感动了上天。
森林意外起火了。
她眼明手快得到了火种,顺便踩灭火堆,阻止了一场森林火灾。
而云潋奇迹般的get到了关键,明白了这就是她念叨了好久的词汇,准确无误地念出来:“火?”
殷渺渺惊喜交加,再接再厉,指着火堆说“火”,又指着自己叫“渺渺”。
云潋沉思片刻,“喵”了一声。
森林里是有动物会喵喵叫的!
殷渺渺:“渺渺。”
云潋:“喵,喵?”
“渺渺。”
“喵喵?”
她:“……”
云潋很困惑,不知道她的“喵喵”是什么意思,于是想了想,摸头。
殷渺渺忍了忍,好险没把“喵什么喵,小心叫你‘汪汪’”给说出口。也亏得她忍住了,否则……画面太美不敢想。
其他词汇的教学倒是非常顺利,基本上只需要说一遍,云潋就能牢牢记住,并且活学活用地在她看向各种食材时,认真地告诉她能吃还是不能吃。
殷渺渺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就算有,不同世界的物种也有不同。至少地球似乎没有外表长得像糯米团子,露出来的一口利齿比食人鱼还恐怖的东西。
她在人类社会,或许能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活下去,在凡人界与修真界交织的苍雾林里,就是一只弱小无助的幼崽。
捡地上的果子,会藏有颜色相近但剧毒的毛毛虫,和说好的拟态多半无毒完全不一样;清澈的水塘里,不能伏身就喝,会有飞鱼突然窜起来,尖利的鱼刺能瞬间捅穿嘴巴;大型猛兽吃剩的残骸,要是嘴馋捡回去偷吃,呵呵,轻则中毒,严重点当场暴毙,因为早有神秘的昆虫在里面寄生了虫卵。
一言以蔽之:懵逼,万脸懵逼。
生活突然进入地狱模式。
更挑战殷渺渺认知的是,她几乎次次踩雷,可云潋就能神奇地避开危险,顺利地找到可以吃的食物。
哪怕有些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却可以直觉分辨有无危险。
她带不了别人飞,只能被人带着苟。
但是,野蛮原始的生活辛苦归辛苦,亦有好处——日子变得格外简单,不是为了寻找果腹的食物,就是构筑睡觉的巢穴。
云潋负责找食物,她负责捡枯枝果壳生火,偶尔捋两张宽大的叶子,用草茎扎捆了做成保护身体的衣裳和鞋子。
在日复一日简单而辛劳的日子中,殷渺渺积在心头的郁气,不知不觉消散了。
她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厌烦了活着,而是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当和一个陌生孩子相依为命,每天为活下去而发愁时,生命就有了意义。
想多攒些食物,是目标。
想换个柔软的草褥子,是追求。
多么简单。
她好像一下子返璞归真,又对生命重燃热情了。
听起来似乎人生即将迎来转折点了对不对?可惜啊,命运并不曾厚待她。
特殊的体质拖累了她走向人生的新篇章。一个雨夜,她病倒在寒冷的雾气中,烧得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
云潋给她喂水,抱着她喵喵叫,可她手脚酸软,就是醒不过来。
“好冷。”这是她在梦里说的话。
云潋守了她三天,有限的八年生活没有教过他人发烧该怎么办。他找不到学习的对象,没有过相关的记忆,于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
到暖和的地方去。
他背起她,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片林子靠近水域,永不消散的雾气是遇冷而凝结,根本不存在温暖地带。
迁徙之路断断续续走了半年。
殷渺渺几度濒临死亡,可又借着他心口的一次暖意,幽幽醒转过来。每次她都以为这回该被抛弃了,但没有,始终没有。
所以,她趁着他睡着,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晕倒在树根下的她被他找了回去。云潋那时已经能交流了,却说:“饿了,吃。”说着,递过去几个珍藏的坚果。
殷渺渺想说她不是饿了去找吃的,但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
云潋摸摸头,拉了她的手:“走。”
她跟着他回去了,却没有打消主意。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必须承担的责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畏惧不似从前,唯一的希望是走得有尊严些,不至于被猛兽生吞活剥,多受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