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段非拙问,略微感到有些不舒服,那小电影里的他说话语气怪恶心的,就像有人顶着他的脸招摇撞骗一样。
赫卡忒平静地回答:如果你选择跟我合作,那就是你将经历的一切。
段非拙一个激灵。那是未来?你能看见未来,再展现给我?
女神微微一笑:说未来恐怕不太恰当。毕竟我对于时间的概念跟你不同。打个比方,历史是一条河流,从上游流淌至下游,分成无数条支流,向不同的方向奔腾而去。你们人类就像一艘小船,只能顺流而下,要么行驶在这条支流上,要么行驶在那条支流上。但我不同。我是河边看风景的人,我能看到整条河的流向,看到你们这些小船位在河的什么位置。只要我站在岸上,就能自由地朝上游或是下游前进。我刚刚不过是将某条支流下游的风景展示给你罢了。
段非拙似懂非懂。总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深入量子物理的领域了。
也就是说,努力思考了一番后,他道,如果我选择跟你合作,就等于我和你一起进入了某条支流?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么还有别的支流咯?段非拙捕捉到了赫卡忒话中的漏洞,我做出不同选择的话,历史就会变成另一种模样。这就是你常说的'多重历史的分支'对不对?
十字路的女神领首:你很聪明。
段非拙想起了他经历过的另一段人生,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十九年。那也是真实的历史和世界,不是吗?
他常常觉得奇怪,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历史大致相同,却又存在许多南辕北辙的地方。比如那个世界里并不存在以太结晶,也没有秘术师。
后者很容易解释,秘术师都生活在隐秘与黑暗之中,不为普通人所知也很正常。但是以太结晶呢?假如历史上出现过如此强大的能源,还有成百上千的蒸汽空行艇,后世的人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回事?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遗迹残留下来?
只能理解为那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以太结晶这种物质。
若是段非拙与赫卡忒合作,虽然能击败光之大君,但以太结晶仍会留存下来。
这便意味着,那个世界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未来。
段非拙不是单单只能跟赫卡忒合作。他还有别的洗择。那个选择将会让历史变成他所熟知的样子。
赫卡忒笑出了声。没错,你的确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那种选择是什么?段非拙迫不及待地问。
跟赫卡忒合作固然能拯救世界,但是那意味着他将失去自我,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可他舍不得那繁华世间。舍不得那芸芸众生。舍不得那个从来只会流血,却为他落过一次泪的男人。
赫卡忒问:你想不想知道,另一个世界中为何不存在以太结晶吗?
段非拙点头如捣蒜。
很简单。以太结晶是光之大君陨落后所化成的能量结晶。如果大君从来不曾陨落,自然就没有结晶咯。
段非拙的大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理解女神的这番话。
光之大君不是被你们先行者联手击败了吗?
十字路女神的黑色眼眸荡潇起无限的笑意。
你还记得光之大君为何落败吗?
段非拙努力回忆伊万杰琳曾告诉过他的故事。
因为袍的盟友第四先行者'血月'遭到使徒的背叛。使徒杀了袍,吞食了他的身体,夺取了他的力量。失去盟友的光之大君寡不敌众,所以
那是发生在历史之河上游,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从那时起,河流就分成了两支。
我可以让你回溯时空,返回到河流分岔的那一刻。在那个时代,你拥有第四先行者的力量。虽然只是一部分,但已经足够了。你只需协助光之大君战胜其他所有先行者,将池们永远从天穹中击落。然后,你以盟友的身份请求光之大君,再宽限这世界一段时间。不需要太久,几千年就够了。对于先行者而言,几千年时光不过是弹指一瞬。这样,历史就会变成你所熟知的那个样子。
那段历史中没有以太结晶,因为光之大君不曾陨落。
没有以太结晶,就没有蒸汽空行舰,没有科学进步委员会。许多悲剧将不再发生。色诺芬的家人会活下来。利奥切斯特的家人也会
但是Z将死去。他的心脏是由以太结晶驱动的。若是没有以太结晶,他连接受博伊勒夫人改造的机会都没有。
段非拙所熟悉的那段历史中,Z年纪轻轻就死在战场上,成为阵亡名单中一个冷冰冰的名字。
怎么样?你愿意选择这条路吗?赫卡忒用催促的语气说。
假如选择和女神合作,那么Z将永远失去他。
假如选择返回过去,协助光之大君在战斗中取胜,那么他将永远失去Z。
不论哪一个他都不想要。
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他闷闷不乐地问。
两种选择还不够吗?你还想要多少?赫卡忒的笑容逐渐变得冰冷。
段非拙凝视着女神漆黑的眼睛。
他们站在十字路口。
他现在明白为何赫卡忒独有的这个领域会呈现出十字路的外观了。因为他必须在这里做出选择。
一道灵光骤然闪过脑海。他想起了上一次拜访这里时,赫卡忒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段非拙抬起手,指着赫卡忒左边的道路,你说那条路通往我曾见过也的确存在的历史。
十字路女神那神秘莫测的笑容消失了。
我想,你指的应该就是另一个世界我生活了十九年的那个世界,对吗?段非拙说,我朝那个方向走,就会返回从前,同光之大君并肩作战,击败其他先行者,让世界的历史变成我熟悉的样子。那的确是我见过的,也熟悉的世界。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赫卡忒的表情。女神的脸庞越来越冰冷,宛如覆盖了一层冰霜。
他接着指向赫卡忒右边的道路:你说那条路通往我不曾见过,却有可能存在的历史。我想,指的就是现在的这个世界。要是我答应同你合作,你就会让我走上那条路。没错,我的确不曾见过那个历史,但只要我选择了那条路,它就有可能存在。
段非拙往前走了几步,同赫卡忒面对面:但是还有一条路。
他指着女神的背后:那条路通往谁都不曾见过,谁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历史。
他露出胜利的笑容:那就是我的第三个选择,对不对?
第七十五章 大结局(中)
他露出胜利的笑容:那就是我的第三个选择,对不对?
一时间,十字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段非拙看着赫卡忒,赫卡忒也看着他。
星辰在他们头顶流转,宛如巨古不变旋律。
赫卡忒的唇角扬了起来,像弯刀的刀锋。
对。十字路的女神说。
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
我不知道那条路会发生什么。她说,如果你选择那条路,将会在多重历史中创造出一条全新的分支,没有人知道那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前方等待你的是什么
她顿了顿,笑容逐渐冰冷,更何况我也希望得到你的力量,这样我就能继续向上攀升了。要是你选择第三条路,我或许将一无所获。
其实我也可以什么都不选,就这么回头。段非拙环抱双臂,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肘,然后等着光之大君复活,毁灭这个世界这样你就更加什么也得不到了。
你威胁我?赫卡忒歪着头,十分惊奇。
这难道不该叫'陈明利害'吗?
十字路的女神眯眼端详他,她觉得自己仿佛第一次认清这个年轻人的真面目。
真有趣。她说我见过不少凡人,胆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还是头一个。
我把这话当作夸奖收下了。段非拙说,所以的确有其他对付光之大君的办法,是不是?我该怎么办?仅仅一个利维坦就不是人类可以战胜的,更别提还有一个正在复苏的先行者。
赫卡忒挥挥手,将星空中漂浮的画面定格在天空中那个奇怪的太阳上。
你们凡人的力量无比渺小,要与先行者抗衡无异于呲孵撼树。女神语气冷漠,却并无蔑视之意,好像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举世皆知的事实,仅凭你一人,绝对无法战胜光之大君。但是当凡人联合起来,就连诸神也要颤抖。
段非拙微微动容:你的意思是,所有人必须团结起来?
那是你们凡人唯一的出路。
可是,光之大君那么强大,即使所有人联合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吧?
袍的力量不会消失,但是可以封印。赫卡忒说,你可以将其封印在一个不受干扰,也无人能够抵达的地方。
什么地方?段非拙急切地问。
你明明知道,何必问我?女神高深莫测。
段非拙咬紧嘴唇。他的确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只是该怎么把光之大君封印在那儿?要知道,光之大君现在可是像太阳一样高挂在天上啊!
赫卡忒再度读出了他的心声。光之大君的意志散落在各处,它们会相互吸引,最终合而为一。但同样可以利用这个过程,如果拥有一枚以太结晶,就可以通过它反而将天上那个太阳吸引过来。
可是我手上没有以太结晶。段非拙说,难道要去矿坑里现挖一块?赫卡忒扬起唇角:你没有吗?
我当然没。段非拙刚想这么说,就忽然想到,他自己的确没有,但是他的一位同伴身上却自始至终都镶嵌着一块以太结晶。
赫卡忒的意思难道是利用那块结晶?
不是不行。毋宁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你想好了,那就前进吧。赫卡忒侧身让到一旁,为段非拙让出通往正前方的道路,但是我必须提醒你,即便是我,十字路的女神,万干分岔路的守护者,也不知道那条路能否走得通。如果你执意选择它,那么接下来一切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段非拙经过冥府女神身旁,她身上飘散着一股象征死亡的冰冷气息。
他蓦然萌生了一种奇妙的预感:也是这是他最后一次与十字路的女神相见了。
赫卡忒也目不转睛地凝视他的背影。
凡人。如此渺小。如此脆弱。意志薄弱,不堪一击。
可有的时候,他们身上所进发出的那种光彩,就连先行者都要自愧不如。
女神从不对凡人抱有多大期待。他们身上的缺点多到他们自己都质疑人性是否本恶。
但是女神也从不对凡人绝望。世上有多么幽深的黑暗,相应就有多么灿烂的光明。
***
段非拙被温热的雨水给浇醒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光景一半是乌云密布、雷鸣电闪的天空,另外一半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脸。
他躺在泥泞潮湿的草地上,Z跪在他身边,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身体。白发警夜人浑身都湿透了,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他苏醒,Z绯红色的眼睛里绽放出又喜悦又酸楚的光彩。
你还活着他难以置信地低语。
段非拙坐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的衣服上沾满血迹,身上却没有伤痕,说明自愈能力再一次立功了。
雨仍旧下个不停,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即使当前正是夏天,段非拙也冷得一个哆嗦。
但是为什么他刚苏醒的时候,会觉得雨水是温热的?
他转向Z,后者的眼眶微微发红,被缺乏血色的苍白皮肤一衬,格外醒目,想忽略都做不到。
Z刚刚是不是抱着他哭了?
Z急忙扭过头,隐藏自己的失态。
色诺芬说你死了。他故作冷漠地撇撇嘴,那家伙眼神实在不好。
段非拙有点儿想笑,向来冷硬的Z居然也有这么一天。当初把他关进地牢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感情丰富?可同时他心里也涌起一股滚烫炙热的情绪,像是那温热的水珠一路流进了心底。
他真想吻一下Z那刀锋似的唇角,吻去那抹别扭的弧度,可现在真不是亲热的好时候。
他抬起头,只见利维坦正在空中盘旋,为地面投下黑色的阴影。
我们先离开这儿。段非拙爬起来,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撤进橡树林里了。Z阴沉地回答,希望亡灵们能帮忙抵挡一阵吧。
我们也走。我想到一个办法,必须借助大家的力量。
两个人朝橡树林飞奔而去。一道漆黑的阴影飞快地接近段非拙,他以为是利维坦,吓得差点儿甩出一道冲击波,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是变成乌鸦的色诺芬。
乌鸦乘着风和他们齐头并进。
你怎么活过来了?那鸟儿震惊地问。
我本来就没死!段非拙没好气说。
哇,脑袋开瓢成那样都没死,你的头肯定很铁色诺芬语带钦羡。
他们钻进橡树林。一进林子,雨顷刻间便小多了,繁茂的枝叶在他们头顶织成天然的遮雨棚。
粗壮的橡树树干后探出数个脑袋是躲藏在此地的警夜人们。
太好了,老大,你们没事!R先生惊喜地叫道。
接下来该怎么办?艾奇逊小姐问。真的要搐回伦敦吗?
Z思忖片刻,正要发话,段非拙却先行抢白: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我要先请教一下N先生。
餐厅老板兼警夜人指着自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