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燕某愚钝,太后娘娘所言……究竟是何意?”燕夙拧眉,有些听不明白太后的意思,什么叫作不确定,但又知道那骨灰不是司言的?
“阿言是哀家的心头肉,哀家拼了命,也是要保全他。”太后敛了眉眼,继续道:“只是,哀家不是神,净空大师也只是得道高僧,没有法子与阎王爷抢人。”
顿了顿,太后才继续道:“哀家一早便让阿言找了人扮作是他……故而当天夜里在营帐之中的,并不是阿言。只是,蛮族的巫师,似乎是早早算到了阿言的命数,也对此事有些悉知,所以那天夜里,他带了一群人前去围堵!”
“边塞是蛮族最为熟悉的境地,而蛮族这一任的巫师又是极其心狠手辣,狡诈异常,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将阿言引到了荒漠之渊……等到哀家的人再抵达的时候,便只看到那处落下的同心结,无疑便是阿言的!”
那同心结,是苏子衿在定亲当天送与司言的,一直以来,司言都贴身携带,且极为珍视,若是他要他丢下同心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处于生死一线的境地!
荒漠之渊?燕夙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大景的边塞处,有闻名遐迩的荒漠之渊,因着处在荒漠之中,又犹如深渊一般,但凡入内的人,皆是毫无生还可能,故而被称作荒漠之渊。
荒漠之渊神秘莫测,比起北冥幽寒之地,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以说,这两处是这个大陆上,最为隐秘而极端的地方。
北冥的可怕,在于它里头神秘物种许多,其中还有活死人无数,可以说丛林密布,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被不知名的物什啃食干净,连骨头也不复存在。
而荒漠之渊的恐怖,却在于它太过荒芜,没有神秘物种,没有星辰日月,更是没有任何活物存在,有的只是一座又一座围困的城墙,令人无法出逃。
所以,千百年来,唯独从荒漠之渊逃出的,只墨寻幽一人,据说他从里头出来,几欲死去。
等到他恢复之后,便昭告天下,此处危险至极,切勿入内,并且划了界限,提醒众人。
如今司言即便没有死,但陷入荒漠之渊内,俨然是跟身死没有两样!
太后转过身,瞧着燕夙的神色,便幽幽叹道:“所以,你知道哀家为何没有告诉子衿,阿言有可能还活着的事情了罢?”
她不止是隐瞒了此事,而且还刻意让人将同心结放到伪装成司言的那个‘尸体’的身上,用以误导苏子衿。
“这件事……方才二位可是知道?”燕夙沉下声音,眉宇间的轻松逐渐消失。
太后对苏子衿的隐瞒,其实用心良苦。只有这样,苏子衿才不会不管不顾的前去荒漠之渊……前去赴死!
毕竟,若是苏子衿知道司言在荒漠之渊,一定做不到安居锦都,而一旦她也入了荒漠之渊,便当真是无法生还了。
“羽儿和乔儿都不知道。”太后摇了摇头,淡淡道:“这件事,只有哀家和净空大师知道,旁的人决计不能告知!”
说到这里,太后便看了眼燕夙,接着道:“净空大师同哀家说过,阿言这次,有一半的机会生还……若是运气好,能够遇到贵人,这些都不过是机缘罢了。可若是还有其他人擅自干涉插手,违背了天命到了如斯境地……上天啊,务必会斩断最后的一丝怜悯,给我们以最悲惨的结果!”
有的人不信命,有的人不信天,可在太后这等信佛的人来说,这些都是切实可靠的,且在她看来,净空并没有说错,若是当真什么事情都可以违背天命,那么所谓命数,又有何存在意义?而天地,也会因此乱了分寸,失了原本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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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大结局(五)
听着太后的话,燕夙心中有些许复杂……若是这件事告诉苏子衿,会不会她要好受一些?
正当燕夙如此思索之际,便是听太后幽幽的声音传来,道:“燕夙,不要将此事告诉子衿。”
“若是子衿知道,她必定对此抱了希望,届时阿言要是回不来……”说到这里,太后抬眼看向燕夙,尊贵的脸容浮现一抹哀痛之色:“她的余生,只会更加难熬!”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存着希望,又再度跌入深渊来的更让人心痛。一次又一次的绝望过后,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也无法做到安稳如初。
“燕某明白了。”燕夙垂下眸子,万千的思绪,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只是,燕某不知,太后娘娘要如何行事,为何让燕某帮衬着遮掩?”
太后如今装着重病,到底燕夙不知其中缘由,且依着太后如今的意思,想来这‘病’,若非司言回来了,定是无法轻易好转。
太后闻言,几乎没有迟疑,只沉声开口道:“哀家装病,其实是要看看,这宫里头,还有什么牛鬼蛇神!”
蛮族的事情,显然不是这样简单,虽说之前惠妃和司天凌已然身死,但据昭帝那边的消息得知,征战期间,敌方对我军情况知之甚多,若非还有人悄悄送信,蛮族很难坚持这样久!
所以,太后才让燕夙前来,故意演出这样的一出戏,届时,皇宫里头将会有许多人来探视,其中便是有妃子和皇子……借着这个机会,她势必要揪出那勾结蛮族的贼子,绳之以法!
显然,太后的意思,燕夙心下很是清楚,这皇宫之中,本就是牛鬼无数,这次既是牵扯上了家国大事,又与司言的事情有关,太后自是不能放过。
微微颔首,燕夙道:“燕某会按照方才所言,将太后娘娘的病情公布于众,且今后一些时日,燕某都会留在长宁王府,太后娘娘有何事,随之召唤即可。”
一边说,燕夙一边淡淡笑着,清隽的脸容很是温润。
“燕夙,烦扰你了。”太后苍老的脸上划过一抹犀利之色,暗芒闪现:“哀家倒是要看一看,这背后作乱之人,究竟是谁!”
……
……
一晃神,几日悄然过去。
一月初十那一天,远方有客人前来。
彼时,苏子衿在长宁王府内,喝着燕夙令人熬制的安胎药,神色很是平和。不过短短几日,她的气色恢复起来,虽尚且达不到一般情况的康健,但到底比起先前,好上许多。
“子衿姐姐!子衿姐姐!”木木手中攥着一块姜糖,白净的脸庞笑意纯真:“这个给你,吃了就不苦了哦!”
一边说,木木一边将手中的姜糖凑到苏子衿的唇边,想要为她解了苦涩的药味。
苏子衿闻言,却是抿唇一笑,眉眼弯弯道:“谢谢木木。”
说着,她朱唇微启,便将那姜糖含进了嘴里。
自然,她没有同木木说,这安胎药其实不苦,且还泛着些微甜腻的感觉。
舌尖触着那姜糖的味道,苏子衿神色极为温软,就见她淡淡笑着,紧接着问道:“木木,今日怎的没有找玖玖姐姐玩耍?”
木木如今也已然有了四五岁,和玖玖两人年纪相仿,这两日两个孩子时常一起玩闹,使得整个长宁王府稍稍活络起来。这大抵,也是战王妃将木木送来长宁王府的缘由,毕竟有孩子的地方,大多时候都有许多热闹劲儿。
“玖玖姐姐和燕大叔出去了……”木木皱着小小的眉峰,模样很是认真:“木木不喜欢燕大叔!”
一听木木张口闭口的喊着燕夙‘燕大叔’,苏子衿便深觉好笑。这称呼,自然便是随着玖玖喊得。只是,如今木木唤她姐姐,却唤燕夙燕大叔,这辈分,有些差的不止一点儿半点。
心下升起一丝好奇,苏子衿微微低下眉眼,笑着问道:“为何木木不喜欢燕大叔?我记得燕大叔前日可还从外头带了糕点回来,木木不是还很高兴么?”
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衿声音极为轻柔,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了孩子的缘故,从前木木唤她‘娘亲’的时候,她虽也温柔以待,但从未有过这般深觉趣味的感觉,而如今,她每每瞧着木木和玖玖玩闹,心中便很是放松,连带着那股落寞,也顿时消散了许多,委实有些惊奇的很。
好似忽如其来的,她便对孩子的想法起了兴趣,而越是这般探究,她便越发觉得这样小的孩子,鬼灵精怪,很是招人疼爱。
“那不一样。”木木瘪着小嘴,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像个小大人一般,说道:“木木喜欢玖玖姐姐,可是玖玖姐姐喜欢燕大叔,所以木木不喜欢燕大叔……木木讨厌燕大叔!”
孩子的世界喜欢和讨厌,都来的十分简单,可从木木口中听到喜欢不喜欢的,苏子衿还是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心中直道现下的孩子,当真是成了精了。
这一头,青茗听着,亦是笑的乐不可支,于是,她便问道:“木木,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呀!”木木奶声奶气的,表情很是认真:“有什么不知道的?”
说着,他托着腮帮子,一副蹙眉的模样,显得忧愁不已。
瞧着苏子衿难得的那样开心的模样,青茗忍不住道:“那你喜欢玖玖,以后长大要不要娶玖玖做媳妇儿?”
原本说这话的时候,青茗不过是存着逗逗小孩儿玩的心思,却是没有料到,木木闻言,竟是一本正经,回道:“那是当然!我将来要娶玖玖姐姐做媳妇儿!”
“木木,你可知媳妇儿是什么意思?”苏子衿一愣,好半晌才失笑起来。
大半年不见,当初那个还怯怯的害怕司言的孩子,现下竟是成了这般样子,倒是让苏子衿有些奇怪,莫不是这战王府风水养人,连一个孩子都可以如此快速的变了性子?
“我知道啊,”木木擦了擦鼻子,继续托腮:“媳妇儿就是像芳菲姐姐和宁哥哥那样!”
这似懂非懂的小模样,看的青茗和青烟等人,好一阵笑闹。下一刻,便听苏子衿道:“看来前些日子,是二哥带坏你了。”
苏子衿说的前些日子,自然就是指他们都在烟京的时候。那时候,战王夫妇前去东篱,只留下木木跟着苏宁守着战王府,想来便是那一阵子,木木与苏宁学了许多,再后来,便是日日相处,以至于如今,这跳脱的性子,倒是与苏宁有些相似了去。
听苏子衿提起苏宁,木木便不好意思的咧了咧小嘴,方才的阴郁便又一瞬间重新恢复光明,变脸的速度,堪称极快。
就在这个时候,青书匆匆入内,禀报道:“主子,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苏子衿敛了几分笑意,抬眼看向青书。
青书道:“是疆南的国师,墨白!”
“墨白?”苏子衿执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晃,神色之间稍显恍惚。
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抚了抚小腹,淡淡道:“让他进来罢。”
“是,主子。”青书领命,很快便走了出去。
一侧的青烟和青茗对视一眼,暗道苏子衿这是想起了墨白曾说要为司言化解劫难的事情,转而便勾起了一些回忆。
这般想着,青烟便张了张嘴,想要劝慰苏子衿几句。只是,没等她说话,那一头便见墨白一袭黑白长袍,外罩一件青灰色大氅,纤尘不染的便朝着苏子衿的方向,缓缓走来。
相较于先前,墨白依旧很是好看,英挺的眉眼,清俊而圣洁的脸容,狭长的眸子漆黑一片,泛着如水光泽,瞧着极为温和。
“世子妃。”一进来,墨白便清浅一笑,神色之间,很是平静。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踏进来的那一瞬间,眸光不着痕迹的便落在了苏子衿那隆起的小腹之上,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但终归,这所有的滋味儿,都成了苦涩,如何也无法驱散。
今日苏子衿依旧是穿着素衣白裙,外头披着一件鹤羽大氅,她姿容艳绝楚楚,神色温软平静,与当年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没有不同。
“国师大人。”苏子衿微微颔首,从容笑道:“不好意思,我现下身子不便,无法起身相迎。”
说着,她稍稍看了眼青茗,青茗会意,便端了一旁的茶水,缓缓为其斟上。
墨白闻言,只微微笑着,淡声道:“无妨,世子妃不便,自是不必相迎。”
一边说,墨白一边看向苏子衿,眼底有深邃之色,一闪而过。他努力压制着心中的那份悸动与疼惜,故作寻常模样,丝毫不让自己的情绪被泄露。
显然,苏子衿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只见她点了点头,便吩咐道:“青烟,带木木下去歇着,想来一会儿阿夙也要领着玖玖回来了。”
一听苏子衿提起玖玖,木木便显得很是开心,不待青烟前去牵着,他便同苏子衿告了别,蹦蹦跳跳的就离开了。
瞧着木木那欢喜的背影,苏子衿失笑的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孩子,将来是不是会当真与玖玖……有那么一段牵扯。
就在苏子衿恍神之际,墨白忍不住扬眉,只心中隐约发现,苏子衿如今的模样,倒是有了几分作母亲的神韵……
如此一想,墨白的眼底便有黯淡之色浮现。等到敛去那神色,他才继续笑道:“世子妃近日,可是还好?怎的她人怀了孩子,都是长肉,世子倒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虽是调侃的话,可墨白说出口的时候,还是明显感到心中很是疼惜,尤其是她消瘦的模样,柔弱的身子挺着这样大的肚子……委实不太容易。
墨白这一声又一声的世子妃,听得苏子衿眸光微微一闪,只是,她到底没有去纠正,毕竟做世子妃那会儿,她身边有着司言,而如今成了王妃,却失去了司言。
鼻尖有些发酸,苏子衿强迫自己不去想起司言,只惯性勾起唇角,缓缓笑道:“近日有在调养身子,大约……很快便会恢复。”
说着,她抬起眼睑,轻声道:“司天凌,是国师大人动的手罢?”
司天凌那件事,苏子衿一直想找墨白说个清楚,可却是无法找到,一直到今日,墨白平白的便出现在她的面前,如此也不失一个好的机会。
“既是世子妃知晓,本国师倒是也不好隐瞒。”墨白闻言,却是从容回道:“从前惠妃母子伤了本国师,这笔账,本国师自是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