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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呈还在为宁泽的事感到焦灼,他还没有理清楚,此时出门是要去见李暄一趟,不想再搭理韩仪琲的胡搅蛮缠,有些冷色的说道:“什么书信我并不知道,我还有事,你且回家去吧。”
  韩仪琲一听有些慌了,从袖中掏出书信,展开给他看,徐呈看了一眼,上面用词酸腐之气甚浓,他就是骗人也不会写这种东西出来……
  想到这里,他却是呆了一呆,去年他为了哄骗宁泽,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写这些东西,文辞自然比韩仪琲手中的好上许多。
  他道:“韩四小姐,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但是这些信不是我写的,你且放手,我还有事要忙。”
  说着掰开了韩仪琲的手,力气有些大,推搡的韩仪琲跌坐在地上,他看她十分可怜又有些狼狈,又吩咐小厮扶她起来。
  他对姑娘家一向也是很和善的,除了宁泽。宁泽太大胆了,不像是闺阁中养出来的姑娘家,他对她总是凶巴巴多一些。
  时到今日他终于有些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然而似乎为时已晚了。
  ——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一大早院中就有些吵闹声,几个大丫头画了彩灯,正吩咐小厮挂起来。
  菱花最独特,她吩咐的人是陈大岭,陈大岭板着一张脸,估计又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守在外面的小丫头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忙跑着去告诉采苹,采苹带着人进来要伺候宁泽洗漱,却被宁泽拦在了外间,里面沈大人还睡着。
  昨日她被沈霑拉着去到了猎场,原以为就他们两人的,谁承想还有好些大人带着夫人也到了。他们到的晚,她又是新嫁给沈大人不久,很是被各家夫人打趣了一遭。
  她去到净室梳洗完,略喝了杯茶,便又往远心堂去,心里想着今日应该是要比林毓彤姑娘早到了。
  到了远心堂,大门口正遇到魏国公,魏国公看见她似乎很开心,笑着对她说:“五孙媳妇儿,你正经的同你祖母认个错,她是个心软的,很快就能原谅你了。”
  宁泽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虽然此中情由不能解释清楚,表表忠心什么的总是不错的。
  到了屋中果然还没有其他的夫人小姐,她陪着魏老夫人在院子中溜达了两圈,各位夫人小姐都来过了,包括沈宜鸳都过来了,她还是没有见到林毓彤。
  到现在厨娘也没有上来摆饭,看样子林毓彤不在,魏老夫人今日也不准备留她用饭了。
  宁泽想了想,跪在魏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我身无长物,对我夫君之心却是日月可鉴……”
  她还有一堆粘腻的话要说,绿箩却走过来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礼道:“老夫人,表小姐生病了,让丫头过来传话说,她怕过了病气给您,先家去了,等好了再来拜见您。”
  第72章 清雾
  昨日林毓彤去了趟小重楼, 听沈宜慧说完,心里就空落落的,一时无所适从。
  她自小到大见沈霑的次数不多, 却也知道他素来对她们温和,却是同谁都不亲近的, 便是和他血缘最近的沈宜慧,也只是偶尔得他提点一两句罢了。
  她仿佛也看到了沈霑抱着宁泽的场景,然而却又不太能想象他那样一个人抱着一个姑娘该是怎样的样子?
  到了晚上她没吃什么东西便睡下了,又生气又伤心,早晨起来头昏昏的, 是真有些生病了。
  几个丫头见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提醒她:“该去给老夫人请早安了。”
  她却摇了摇头。
  窗外是一片杏林,当年此处开院的时候,他们年龄都还小,笑闹着四处选院子, 因为杏树被称为风流树,国公爷看到这片杏林有些不喜,吩咐人砍掉。
  沈霑当时跟在后面说:“绕坛红杏垂垂发,依树白云冉冉飞。昔年孔圣也曾在杏坛开讲,祖父何必因为今人的只言片语就要摧害生灵呢?”
  她听了这话抬起脸去看, 见沈霑同魏国公边走边说话,说的是家常闲话,她却上了心,便选了此处。
  每年她都有几个月要住在魏国公府中, 这些年这个妙叶院几乎是她的第二个家。
  她越想越有些伤心,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丫鬟们吓得手忙脚乱,她却实在忍不得了……
  五岁多的时候,魏老夫人说了一句:“彤儿我看着很是喜欢,将来配给霑儿却是最好不过了”,她的母亲便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从来都是拿她当未来的国公夫人对待的。
  家中请的教习嬷嬷也是中宫退下来的老嬷嬷,另外还有刺绣、厨艺、琴棋书画等……十多年来她每日都在学习,幸苦却也甜,如今却都变幻成了泡影。
  前些日子她听说表哥成亲了,本来死心了,她好歹是承宣布政使家的女儿,不可能给人做妾,然而经嘉宁长公主一说,魏老夫人又有意借着她敲打宁泽,她以为魏老夫人是怕有辱门风,不好发落宁泽,毕竟宁泽是御封的一品诰命,上了名册的。
  她以为魏老夫人会慢慢处置了宁泽,然而这些都是她以为……她唯一没有想的一种可能竟然成真了。
  丫头们见她哭的伤心,都是急的不行,林毓彤平日沉稳又宁静,她们照顾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一边安慰着她一边想抬起她的脸儿给她擦泪。
  林毓彤被迫抬起头来,果然满脸泪痕,呜咽着说了一句:“我好糊涂啊……”
  她确实是糊涂,堂堂的魏国公府,权势滔天,若是没有五表哥护着她,宁泽怎么可能还活着?哪里有不好发落的地方,完全可以做到秘而不宣。
  林毓彤边哭边想:第一次也就罢了,为何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呢?
  她哭了一阵,才让人给远心堂传话,收拾好便家去了。
  ——
  绿箩说完“表小姐家去了”,看了眼宁泽又说:“表小姐走时,眼红肿肿的,似乎是哭了一场。”
  魏老夫人想起昨日魏国公的一席话不免叹气,又沉声对宁泽说:“你跪好,我有话问你。”
  宁泽不敢违拗忙跪正了,她已经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磨的魏老夫人没有耐心或者她真有了孩子,想到这里她忙摇了摇头……她还没有信心能照顾好一个孩子。
  她摇头的幅度虽小,魏老夫人却是看到了,又叹了口气,有些拿她无可奈何了。
  一来是沈霑护着她,她不能罚她做什么;二来是她即便罚了,这个姑娘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魏老夫人还是觉得生气,她有好些话要问,首先她就不明白沈霑怎么会放过她,沈霑口中说什么“情根深种”、“甘愿被戏”,简直是把她当成小孩儿了,她会信这话才怪!
  魏老夫人道:“你且说说,霑儿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宁泽的?”
  又问:“你是叫宁泽吧?”
  宁泽缓缓的、规矩的点了点头,口中道:“回祖母,大人他一早便知道我是谁。”
  魏老夫人既然能这么平和的问她了,想来这件事也差不多能揭过了,宁泽想了想准备模糊一下前世今生,老实回答道:
  “祖母可知前些日子石榴院中住进去一位神医?他是昔年的宫中圣手张惟,此前他一直隐居在苗疆一带,我偶然遇到了他,从他手中拿到了雪染白交给了大人。”
  “后来我又告诉了大人张惟的下落,这才将他抓了回来。”
  宁泽说完有些羞愧,前世确实是如此不假,今生却全都靠沈大人的记忆和卫风才抓到张惟的。
  魏老夫人听了眉目微凝,放下了手中茶。张惟这人她也曾在宫中见过,前几天沈霑昏倒时她也看到了他,但当时记挂着沈霑,便不曾问。
  此时听宁泽这么一说,魏老夫人便都明白了,原来眼前这个姑娘有恩于霑儿。
  她忍不住又长叹一声,觉得机缘巧合之处并非人力可以更改的,她又问了几句,宁泽都一一回答了,不多时她挥了挥手道:“你起来吧,回去吧。”
  宁泽一走,绿箩赶紧又给她捧了杯热茶过来,林嬷嬷这时问道:“小姐这是准备不和少夫人计较了吗?”
  魏老夫人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沈霑和魏国公都不当回事,她再难为她又有什么意思,徒增欷歔罢了。
  然而宁泽毕竟算是“有功之臣”,她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一人却是不能放过了,她对林嬷嬷说:“你去把她叫过来吧。”
  ——
  沈宜鸳这几日一直等着魏老夫人发落宁泽,然而一日平静过一日。
  昨日她去到大长公主府,忍不住问了问,大长公主才告诉她,沈霑早就知道一切。
  她觉得不可能,实在难以置信,五哥如果早知道怎么会饶过宁泽?
  今日早晨过去给老夫人请安时,她遇到了沈宜慧,沈宜慧见她眼底乌黑,嘲笑了她一番,末了说:“大家都夸你才貌双全,还给你起了个 ‘小洛神’的雅号,但是你怎么还没有我活的明白呢?”
  往常沈宜慧同她说什么,她都是要言辞雅致的反击回去,一准儿让沈宜慧尝到哑口无言的滋味,她张口要说“总比东施效颦的无盐女要好一些”,话到嘴边改成了:“我怎么活的不明白?”
  语音低微,竟然带了些虔诚询问的意思。
  沈宜慧看了她一眼,她觉得自己起了层鸡皮疙瘩,想要远远离开她,却被她挡住了去路。
  沈宜鸳又固执的问了她一遍,沈宜慧只好道:“五哥是谁?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他的心思啊,什么事肯定比我们早知道早明白的,五哥既然都娶了五嫂,肯定是喜欢的,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沈宜鸳的手搭在墙上,把她困在了圈中,沈宜慧忙矮了矮身子钻了出来,见她失魂落魄的,也不忍心再和她斗了……
  沈宜鸳这样想着,不大会儿就到了远心堂,刚到长廊上,魏老夫人就喝了一声:“跪下!”
  她来不及想,忙应声跪倒。
  她跪了半天,午时三刻时,她都晒的口干舌燥了,魏老夫人才从屋里走出来。
  魏老夫人瞧了沈宜鸳一眼,沈宜鸳穿着杏色的罗衫,上面苏绣大团花,往上那张脸是一等一的容色,然而光长得好又有什么用?
  魏老夫人道:“你可知错!”
  沈宜鸳垂着头,自认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论到了那里都能大放异彩,但是错,她不知道自己有何错?
  “你诱使徐呈陷害别人难道不是错?”魏老夫人沉声问。
  沈宜鸳没想到魏老夫人竟然知道了这件事,她连连摇头辩解道:“祖母我没有,是阿呈他……”
  她想说是徐呈误会了,却又存了一丝侥幸,她望着魏老夫人不知道她对五哥的心思……
  然而魏老夫人道:“你那些心思尽早收起来!几年前公府扩建,新建了些院子,宜修在我跟前说了些好话我才放你进来住,这些年你表面老实,内里做的事却太过龌龊。”
  “祖母,我没有,我纵然喜欢五哥,却从没有做过……”
  话到这里她又打住了,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嫁进来的是宁泽,那韩仪清应该是死了,那她的死和她相关吗?
  话到这里魏老夫人顿了顿,沈宜鸳毕竟也在她身边好几年了,多少有些感情,她其实也有些心痛,缓了一会,平和却也不容反驳的说道:“你今日便收拾好东西离开吧,此后不准再踏入国公府一步!”
  沈宜鸳抬眸看了魏老夫人好一会,觉得她一定是说笑的!
  她颓然摊在地上,良久才踉跄着站起来,抓住魏老夫人的袖子,平日的冷静尽去,然而终究被挥开了。
  ……
  沈宜鸳被魏老夫人逐出魏国公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采苹听到之后立时留下了眼泪。
  她一路跑着进屋,还没看到宁泽,就漾开了声音:“小姐,真是恶有恶报,小姐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然而转过屏风,却见小书房中不止宁泽一个人,沈大人也在,采苹吓到了,慌忙跪倒请罪。
  沈霑正拿着《九章算术》给宁泽讲解,宁泽也在认真听他说,其实她学习能力还不错,然而在状元面前总是不够看的。
  采苹一向谨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莽撞,宁泽走过去拉她起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采苹不敢抬头,低声说:“六小姐被老夫人赶出了府。”
  她说着又流下许多眼泪,宁泽拍了拍她,又安慰了她两句,才让她下去了。
  宁泽回过头笑着说;“大人,刚才那道题我算出来了,人得二钱、八分钱之一。”
  她说完又坐到沈霑旁边,想继续听他说,这两日她学着学着也得了些趣味,更觉得沈大人是个宝库,有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觉,很想跟着他多学学。
  沈霑却扣下书,走到绣着仙鹤的软塌上,施施然躺下说:“不教了,我累了。”
  这才教了她多大会儿,就累了?宁泽腹诽,觉得他不是个好的老师,她转身去院中揪了颗毛毛草在他脸上撩啊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