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办农业园区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是我们早估计到的,郭书记给我们安排了另一项重大工作,一方面要加紧编制土地规划,另一方面要劝导制止突击修建房屋买地屯田,这项工作又急又难,而且充满挑战和危险。
县城附近的居民想借此敛财获取征地拆迁以及土地附着物补偿,事关切身利益,私下里早已拉帮结派我行我素。
为确保园区建设顺利推进,县上成立了专门的工作组,一方面搞测绘取证工作,一方面发布通告,划定时间节点,开始入户劝导。
我知道这样收效甚微,在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变得疯狂,因为消息泄露得早,部分居民已经加盖二层甚至更多层的房屋,有些是用彩钢搭建起来的临时板房,更有甚至不惜把自家宅院推倒重来,开始大规模的改扩建行动,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都加入和行动起来。
起初,我们低估了严峻形势,只做了通告告知和航拍定位,但碍于人员的匮乏,根本应付不来,难以阻止居民疯狂修建的速度,形势变得被动,似乎一发不可收拾。
我怕引起激烈的群体性事件,急忙找郭书记建议。
“郭书记,现在形势对我们很不利,这几天我反复在想,能不能暂停土地测绘编制工作?”
他愣了一下,有些恼怒地问:“你怕了?要知道这想法是你先提出来的!”
我见他误会了我的意思,急忙解释:“郭书记,您误会了,我在想他们这样着急修房栽树,是听到我们想在城郊规划建设农业园区,虽然我还不能确定是谁走漏的消息,但眼下有个主意一定能化被动为主动,而且不用再劳心费神和这帮人周旋。”
他惊疑地看着我,问道:“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呢?这可是老大难但又绕不过的难题,刚开始都是这样,我们被动些是正常的,现在的状况似乎有些失控,可能是人手不足的原因,这不是儿戏,你可不能信誓旦旦,倒头来弄得我们更加被动难堪呀!”
我想了想说:“郭书记,我们可以选择销声匿迹,玩一场躲猫猫游戏,反过来把那些人弄得摸不清路数,只要我们一喊停,有些人就会带头停下观望,和现在的情况一样,人人都会效仿,接连停下,等这场风波一过,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不在城郊规划,把范围突然转移到浅水湾那一带,我想谁都不会猜到,我们会选择离县城十公里外的穷乡避壤规划园区,到那时谁能带头起哄,这样做不仅能减轻成本,而且还能避免与他们发生大的矛盾冲突。”
他愣了一阵,随即笑说:“鬼丫头,就数你点子多,可是,浅水湾那一带人迹罕至,连道路都是不通的,相比之下,我们的成本不仅没有降低,反而会成本增加,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选中了那片区域。”
我笑着说:“不瞒领导,最近我和贾局长偷偷做过调研,把县城周边都摸了个底朝天,经过大半月时间,才确定浅水湾是十多片区域中最合适规划建设园区的,原因有三个,第一,那边没有耕地和民房,原先是块滩涂地,野草疯长、足足有上千多亩空闲荒地,建设园区是绰绰有余的。第二,那边紧挨着政灵高速,地广人稀,地势开阔,方圆几公里没有人家,可以把噪声影响减到最低,而且浅水湾水域面积大,用水是没一点问题的。第三,那边风景优美,草长莺飞,绿山环绕,关键是不牵扯征地拆迁补偿的问题,用这项费用足以修建道路硬化场地,近可以与政灵高速接轨,远可以修建去夏临方面的快速通道。综合这三点,我和贾局长觉得,在那边规划园区是再合适不过的!”
“听你说好像有几分道理,对了,这个想法还有谁知道,你们踏勘选址有没有被其他人盯梢起疑?”
我笑着说:“我们白天镇守指挥部,只有晚上八九点才开车去踏勘现场,做的是私家车,没人发现,做好了保密和防范措施,根本引不起别人的怀疑。我敢保证,走过的十多处地方,都没被人跟踪,即便真有这样的事,他们也很难确定我们最后的选择,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他满意地笑了笑,说道:“你办事我放心,从来都是这样,那好,今晚我们再去详细看一下,如果各方面都没问题,我们就选浅水湾,这次一定要保守秘密,再不能惊动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了。”
随后,我们约定时间,只等天黑行动了。
第二天上午,郭书记主持召开工作组会议,要求把相关的编制工作先放一放,耐心等待省里面的批复意见,再不能盲目干下去。
苗县长不知情,追问报批环节是不是出了问题,一脸的惊愕和疑惑。
郭书记解释,现在形势被动,县城周边很多居民都在突击盖房种树,我们又不好强行拦阻,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发现毫无用处,他们不仅在修,而且还肆意挤占宅基地以外的巷道空地,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高书记也同意我们暂缓规划,担心项目批不下来,对这些人无法交代,而且也更难开展以后的工作。
会后,我征得郭书记同意,私下向苗县长告知了我们的具体想法,把知悉范围限定在了我们四人当中,再不想有第五人知情。
其实,昨晚郭书记看过浅水湾那边选址,就已决定规划建设,但面对这么多人,生怕再泄露风声,只得佯装担忧,想以此误导某些人。
下午,指挥部撤离,工作组也随即被解散,这让很多人深感费解,都在怀疑园区被通过省政府批准,抢修房屋的进度随即冷下不少,开始出现观望等待的良好态势。
我们暗中观察,对于出现这样大的反差,很是满意。
省里早在两月前就展开了项目论证,反复研讨,渐渐倾向于支持我们。
但这个情况只有极少数人能有资格知晓,高书记肯定知情,但郭书记的心一直悬着,安排部署工作总在听高书记的秘密调度,不确定,但也能获知大概动静。
在我看来,园区通过审批那是迟早的事,一方面我们提出的规划方案切合实际很有可操作性,对于彻底解决县财政财力紧缺突破经济发展瓶颈,最快实现转型跨越发展,有非常大的现实意义。另一方面,规划制定的背景和基础是在经过大量细致的考察讨论后形成的,针对性很强,源于对县情实际的准确把握,并不是拍脑袋胡乱定下来的项目。
这次我们真的不动声色全线停止了。
指挥部撤离,工作组解散,我们投入日常工作,似乎都不再关心园区规划建设的事,按部就班做着稀松平常的业务工作,早已恢复平静。
后来,那场风波确实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那些抢修房屋栽植树苗的居民,叫苦连天,怨声载道,但他们喊冤无门状告无路,因为早劝导拦阻他们,不知受了谁的鼓动和怂恿,才那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现在吃了亏,却也只能沉默接受了。
这就是我想要达到的目的,希望看到的结果,趁大家陷得不深,及早用软办法迫使他们放弃,虽给他们造成或多或少的损失,但也无法避免,手脚长在他们身上,我们拦阻不了,又给不了任何承诺,发挥了作用,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又过了两个月,省里批复下来,算起来,从报送材料到获得批准,足足经过了半年时间,拿高书记的话说,这可能是最快的效率了,灵江市四个园区从报批到同意,大多经过了一两年时间,但这个只用了半年,其中可以看出省里对园区建设的支持力度有多大。
拿到批复文件,我们迅速果断展开相关前期工作,再没有耽搁和迟疑。
市里派驻指导组,和我们启动了园区筹建工作。
在我的建议下,县里成立了园区筹建工作委员会,郭书记亲自挂帅,我和苗县长协助,涉及单位主要负责人为成员,抽调各方面业务骨干,迅速投入筹建环节。
其中,我们又化成出几个工作专组,有负责用地总体规划编制的,有负责资金筹措分项目招标的,有负责安保维稳的,有负责报批各项手续资料的,等等,足足分出十多个专责小组,作了精细化专业化的安排和设置。
浅水湾很快成为舆论焦点,成了县城周边居民村民争相热议的热点话题,不少人慢慢生出怀疑,觉得我们愚弄哄骗了他们,开始聚众闹事暗中滋事。
安保组派上用场,迅速查处抓捕十多名带头起哄私下鼓动的居民,及时遏制住不良势头,为园区筹建工作保驾护航,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因为不涉及征地拆迁和地上附着物赔偿,中标公司迅速入驻现场,开始大面积平整土地,园区建设正式进入实质性阶段,这让我们松了口气。
资金方面始终是个难题,省里市里对园区建设项目,陆续划拨了近上亿元资金,但与概算总投资相比,这些资金远远不够,如果不及时筹集足够资金,项目随时都有中断停止的可能。
在这个问题上,我向郭书记和苗县长建议,虽然园区还未成型,但我们可以先行开展招商引资方面的工作,靠前行动创新入手,一方面通过出台最优惠的鼓励政策,引导入驻企业共同参与项目建设,另一方面通过签订协议,在资金融通收益划分上取得一致,使用非常手段弥补资金不足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借用入驻企业垫付资金,筹措资金,尽快完成园区基础和配套设施建设,给他们最优惠的政策,在今后的税收上作出减免,以诚信换取资金支持,引导鼓励他们积极投身园区建设,以此达到双赢互惠的目的。
说不好听就是赊账建设,向他们作出承诺,请企业垫资支持,全靠诚信。
这个想法有些大胆,也是逼出来的,我知道县上再怎么筹措资金,最多只能获得两亿元的资金,但面对十多亿元的项目集群,光靠省市县三亿多元资金,还是不够,所以才想出这样一个歪点子馊主意。
起初,大家都抱有很大疑虑,都说招商引资已经很难了,园区还未建成,就想找企业筹措资金,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会以为这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借鸡生蛋是可行的,但最怕生不出来,或者一借赖着不还。
我想他们解释,县里拿财税收入作担保,还有公信力,签署协议,企业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再者说,我们建设园区,就想实现互惠互利,在政策上给出最大优惠,在服务上给予最大保障,不管怎么说都是可信的。
他们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又疑问去哪里招商引资,找什么样的企业,有没有规模和资质限制。
我说对象是现成的,而且多如牛毛,但积少成多,规模是相当可观的。
他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纷纷追问,想讨个明白。
我说全县甚至周边县市区的花椒农户都是我们的招商引资对象,我们不请外面企业参与生产加工和销售,就自己干,自产自销,利用这些人的入股资金修建加工厂,足以解决一切建设和发展问题。
刚说出这话,他们都捧腹作笑,说我组建合作社都快想疯魔怔了。嘲笑我说这是县里的农业园区,投资近十二亿元,不是几百万的合作社项目,套用之前被大家用烂的招式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我并不在意,因为早预想到这些场景和画面,认真解释,规模大小迥异,但原理和效果是一样的,大有大的做法,小有小的做法,合作社可大可小,说小了是合作经营自建自管,说大了就是集体联营经济,这和股份制上市公司的运行管理模式没大的分别,只是名字俗气一些,档次低了一些,入股分红的模式并没有被改变。
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们不再取笑,甚至都有些尴尬和别扭,脸一个个红了起来,头一个个低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