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帝是内行人,瞧出了儿子的蜕变,终于放心四儿子将来镇守最为险要的燕地了,“四郎,你做的很好。”
朱棣说道:“儿臣不辱使命,还多亏了五弟的帮忙,他医术高明,每行军到一处,便就地寻找药材,以身试药,挽救了无数性命。”
朱橚谦虚说道:“打仗当然是四哥的功劳,救人是军医的本分,儿臣不敢居功。”
洪武帝看着淡泊名利的五儿子,暗道老五这个性格,还是给他一块太平点的封地吧,这孩子根本守不住边关。
朱棣朱橚先进宫给马皇后请安,然后才各自打道回府。
周王府,冯氏看到一脸风霜之色的丈夫,很是心疼,亲自服侍朱橚沐浴更衣,手指刚刚碰到衣带,朱橚就轻轻推开妻子,“无妨,我自己来。”
冯氏想和丈夫亲近,想着久别胜新婚,一年未见,或许丈夫对自己会有所不同,可没料到朱橚依然冷淡如斯。
失望,委屈,冯氏无声落泪。
朱橚不解,“你怎么了?”
冯氏哭道:“我是你妻子,你为何把我推开?”
朱橚说道:“我从小就习惯自己来,再说我若需要有人伺候,王府里有的是侍女和太监。你是我的王妃,不好劳烦你亲自动手的。”
冯氏哭道:“你我是夫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帮你脱一件衣服,举手之劳而已。你就是心里被人占满了,始终不肯接受我罢了!”
朱橚顿了顿,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始终只有你一个王妃,没有其他女人。”
冯氏也是出身将门,不是那种扭捏性子,她擦干眼泪,鼓足了勇气,直视着丈夫:“那在娶我之前呢?你刚回京城,还没听说过吧,秦王要王妃倒茶,秦王妃稍微慢了一点,就被秦王一顿毒打,头都被打破了,太医缝针止血,听说额角也有伤,恐怕要破相了。”
朱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冯氏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绝望的哭都哭不出来。
朱橚拉着冯氏的手坐下,给妻子倒了一杯茶,说道:“我认识秦王妃之前,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当时想绑架我为人质,交换被俘的北元世子。我中了美人计,她也假戏真做,我们相爱了后来北元的计谋败露,她的身份也被揭穿,和亲嫁给了秦王。”
冯氏怔怔道:“既然你们相爱,皇上为何不成全你们?你也是皇子啊!”
朱橚说道:“长幼有序,二哥尚未娶妻,怎么可能轮到我?何况父皇担心我被她迷住心窍,叛出大明,更不可能让我娶她。”
冯氏紧紧抓着朱橚的胳膊,手指的关节都发白凸起了,“那我呢?我算什么?你心中有她,为何还要娶我!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朱橚说道:“这件事岳父宋国公是知道的,我以为他告诉过你了。何况这种过眼云烟,你若不问,我如何开口?在娶你之前,我对秦王妃已经彻底断了念头,我没有对不起你。”
冯氏不信,质问道:,“既然已经恩断义绝,为何你听说秦王妃被虐一事,会如此震惊?”
朱橚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秦王妃无辜被虐,伤势严重,她毕竟不是个陌生人,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冯氏颓然放开了朱橚,跌坐在椅子上。原来她的婚姻始于欺骗,父亲为了和皇家联姻,巩固家族势力,故意对她隐瞒了真相,骗她安心嫁给周王。
却把青梅嗅的怀春少女,谁不希望嫁给有情郎?可是对于家族掌门人而言,感情并不重要,女儿当了王妃,自然会幸福。
周王对她坦诚,对她敬重,给了她王妃的尊荣,但她明白,他不爱她,经历过刻骨铭心轻伤的人,不可能再去爱任何人。
冯氏是名符其实的名门淑女,知书达理,可是此刻她很痛恨自己的教养,异想天开的羡慕京城第一泼妇邓铭:好想痛痛快快、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管他什么面子,什么家族荣耀,错的不是我,我最无辜,可是最痛苦的人却是我!
可妄想归妄想,冷静下来后,冯氏擦干了眼泪,问道:“秦王妃被虐打一事,你打算如何应对?东宫已经想要借此挑破我们藩王之间的关系,必定会煽风点火,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的反应。”
这一刻,冯氏已经蜕变,怀春少妇的憧憬被彻底打破了,断情绝爱,只剩下周王妃的躯壳,要考虑的只是立场和利益。
作者有话要说: 邓铭,徐妙仪,冯氏,三个都是国公府的嫡长女,三种性格,三个命运。
昨天灵异事件后续:
今天继续雨夹雪,舟下午在储藏室码字,写到一半,隔壁又响起挠墙的声音,依然没有人。
白加黑的肥猫突然跳到了窗台上嗷呜叫,吓得舟赶紧走人,去附近一家奶茶店写完另一半。
舟认怂,这几天都不去储藏室了,换到奶茶店码字吧,小心脏受不了惊吓。
☆、第237章 为夫之道
情伤伤在灵魂,难以愈合。惊闻王音奴被虐打,朱橚心中的旧伤复发,一阵钝痛,好在他人到中年,已经不似当年的任性冲动,思前想后,朱橚说道:“秦王是我二哥,于情于理,这事我都管不着。若贸然找二哥问责,恐怕外头流言蜚语大起,二哥会借此理由再次虐打二嫂。”
夫妻一体,丈夫被人算计,冯氏同仇敌忾,说道 “其实吕侧妃刻意将此事戳破,就是想作壁上观看戏,明知你无论做什么都是错,人心真是可怕。”
冯氏如此通情达理,没有大吵大闹,朱橚心生愧疚,说道:“二哥打了这一次,未必再敢动手。父皇刚刚招降了五万北元将士,正是怀柔的时候,不可能容许二哥再犯浑殴打二嫂,以免寒了降军们的心。”
冯氏似嘲讽,又似自嘲的一笑,“也对,还有什么比政治利益更重要的呢?当年你和北元郡主被迫分离;秦王娶了北元郡主,青梅竹马的恋人沦为侧妃;我父亲为了家族利益瞒着实情,哄着我嫁到周王府,可见利益面前,恋人、父子、父女的感情都要退位让贤。”
朱橚心有所感,“是啊,人是渺小的,总要服从大局,纵使我父皇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夫妻之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冯氏对爱情和婚姻都没了期待,接受现实,反而没那么痛苦了,说道:“其实你和燕王凯旋归来,带来五万北元降军,其实也是无意间帮助秦王妃化解了危机,秦王不敢再对王妃施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你终究帮了她。只是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不会少了。”
朱橚说道:“随便别人怎么说吧,过一阵自然会平息。毕竟东宫也不傻,闹得了厉害了,惊动父皇命锦衣卫去查,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因小失大。我明天给父皇母后请安,就去药铺整理医书,庆功宴都不打算去了。”
冯氏点点头,“东宫巴不得我们先乱起来,我们偏不顺了他们的意思,一切照常,不过……王爷,你有医书作伴,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我还要撑起周王府,和东宫周旋,与四嫂共进退。王爷,我们成亲八年了,我一直很孤独,我需要有人陪在身边,给我信念,给我力量。”
朱橚一怔,“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我……无法自欺欺人。”
朱橚性子单纯,他无法坦然面对已经成为二嫂的恋人,也无法配合冯氏演戏,做一对恩爱夫妻。
他真的做不到。
冯氏一笑,“王爷误会了,我没有强留你在身边的意思,这男人的心呐,想留也留不住,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自己的孩子。”
话音落地,冯氏自己都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她的口,直到昨天,她都觉得自己和京城大多数贵妇人是不同的,然而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和丈夫貌合神离,将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可怜可悲的中年妇人而已。
朱橚也可怜冯氏,但可怜不是爱,朱橚明白了冯氏的意思,他很犹豫。
冯氏愤怒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觉得这个要求很可悲,可我的人生只能定在周王妃这个位置,我完全不知道为了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我若是个男儿,或许可以和兄长们一样奔赴沙场建功立业,再不济可以像王爷这样,凭着爱好钻营医学,救死扶伤,管外头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可我是个女人啊,周王府没有孩子,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的错,周王妃没有尽到责任。”
冯氏撕开贤惠的面纱,露出倔强决绝的一面,朱橚有些恍惚,这种表情似曾相识……
朱橚如愿,和冯氏同眠,答应一定给她一个孩子,百子千孙帐下,男女身体纠缠着,不为爱情,只为繁衍。
次日清晨,冯氏早起,和丈夫一起进宫请安,她穿着翟衣,头戴翟冠,只是再精致的妆容,再富贵的衣服首饰也掩饰不了内心的空洞和疲倦,她看上去和诸多诰命夫人没什么不同了。
燕王府。
朱棣一早就把长子从床上拖起来,扔给他一柄弓箭,此时天还没亮呢,靶场上,朱高炽迷迷糊糊的打了个呵欠,手一抖,脱靶了。
朱棣冷冷道:“早饭前射完一百支箭。”
朱高炽低声道:“父王,儿子还要去大本堂读书呢,去晚了夫子会罚抄写的。”
朱棣说道:“箭要射,书要抄,这很难吗?”
朱高炽见势不妙,立刻说道:“不难,一点都不难,父王放心,我一定会完成的!”
朱棣说道:“很好,既然一点都不难,那就再加一百支。”
朱高炽眼前一黑,后悔不该说大话。
朱棣又加了一句,“每天两百支箭,胡乱射出去的、脱靶的不算。”
朱高炽更郁闷了。
朱棣看着黑着脸的长子,他也心疼儿子,只是想要将要面对的考验,他恨不得把毕生所学一股脑灌输给给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