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与他同桌的第一天起就毫不避讳地流露出想要超过他的野心。那种毫不掩饰的气质,令她看起来生机勃勃。她不介意被人看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学习的样子,也不介意翘掉大中小各种类型的校园活动,更不介意周遭人对她的或好或坏的评价。起初顾云川是抱着观察一种与他截然相反的奇异物种的心思去暗暗观察她,后来这种观察就逐渐变了味,他熟悉她每个举动每个小细节,熟悉她心情好与心情糟糕时微小的差异,熟悉她写题爱单手撑着脸,熟悉她每天早晨都会戴着耳机听voa的听力训练。
顾云川不知道这种熟悉算不算是喜欢,但一定是一种特殊的感情。
第一学年结束,迟昭终于得偿所愿,分数超过了他。他和她说“恭喜你”,内心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只有坦然地祝福。
努力就有回报。
几乎是天下最最诚挚的祝福。
之后的两年,迟昭再没给机会让顾云川超过他。
顾云川知道,假如他能做到和她一样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但问题是他做不到那样。顾云川不认为屏蔽一切生活中只剩下学习的人是可悲的,他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能力,是他学不会的能力。迟昭做得到,因为她可以放弃掉外界所有的评价与期望。她只看得到自己的目标。
顾云川觉得她一心看着远处大步追上去的样子,特别特别好看。
或许是由于外貌的出众,从小学开始就经常有女生追在顾云川身后跑,初中长大些,大家变得矜持,这种现象是没有了,但情书告白还是层出不穷。顾云川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也不认为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可是某一刻……也就是某一刻,他觉得如果能和身边这个人度过余生,或许会是一件很美好的意外。
抱着这样模模糊糊的想法,顾云川对迟昭开始对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他知道当班长最忌讳的就是差别对待,但在迟昭面前他很难做到一视同仁。比如学生会值周时手下留情放过她迟到,比如她不参加集体活动第一反应是替她隐瞒,比如她不按值日表打扫卫生会偷偷帮她清扫干净。
顾云川还是不知道这种感情算不算是喜欢。
可如果这都不算。
还有什么算?
*
迟昭的志愿是h大。
全国最优秀的理工类学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学校综合评价过后将那一年的保送名额给了他。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迟昭虽然成绩连霸两年第一,但她会考的成绩以及社会实践分都不如他,再加上顾云川学生会会长的身份有额外加分,成为保送人选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顾云川自己h大和b大都无所谓。他原本是要出国的,这也是父母的意愿,可为了能留下来继续和迟昭同校,他生平第一次违背了他人的意愿,执意要留在国内上学。
顾云川用各种方法拿到了模拟志愿时迟昭的档案,看到她填的院校,也跟着报了h大。
保送名额很快确定下来,这一回轮到迟昭和他说恭喜。女生声音平静,同样坦然,没有各种晦暗的小心思。他心头一动,不知怎么的有些开始后悔接受了保送,要不然还能留下来继续和她坐最后一个月的同桌。
高考结束后,他很轻松从以前填报的档案中找出迟昭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下楼来走走。
顾云川很熟悉迟昭的性格,原本以为没那么轻松让她出来,甚至为此准备了很多说辞,但出乎意料的,迟昭很容易就同意了。
迟昭家离他家不远,顾云川去找她。同学三年,这几乎还是他们头一次两个人私下单独相处。顾云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平常的善于沟通成了笨拙木讷,这是他本人也没有想象到的。他们一起走了很久很久,路过一盏坏了的路灯,反倒衬得天上星空璀璨。
他说:“迟昭,我们一起去h大吧,我等你。”
女生稍一愣,继而笑起,点头同意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话是这么说,谁都忽略了志愿一早就填补交上去的事实。
顾云川是真的做好了开始追求她的准备。那年的暑假是他上小学开始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只要迟昭有时间,他都会找她出来散步。顾云川不能说是个喜静的人,但跟她在一起,吵闹也好安静也好,全都无所谓了。
他们没有任何的约定承诺,顾云川却早在未来规划里悄悄加入一个她。
直到快要入学前一个月,舒诗瑶面色苍白地找到顾云川,和他说自己怀孕了。
像是在中考前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一样,仿佛一盆凉水迎头浇来。
舒诗瑶从一进高中开始就不断地谈恋爱,甚至比初中更甚。她伤人,人伤她,故事的开端与结局大同小异。一如斩不断的轮回,高考前舒诗瑶就像当年一样又被分了手,导致她发挥失常。更糟糕的是三个月后她开始有了妊娠反应。
舒诗瑶紧紧攥着顾云川的手,死死盯着他:“你要帮我,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中考前那种失重的心情卷土重来。顾云川再稳重到底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他只能将这件事交给母亲去处理。顾母本来就不喜欢舒诗瑶,经过这件事对她的厌恶更甚。舒诗瑶做完手术后抑郁症爆发,短短半个月z-i'sa过好几回,最后顾云川答应陪她去美国远离这里,她才承诺不再用极端的方法自寻短见。
国外大学的申请至少要提前好几个月,顾母联络当地的朋友,让他们两个先过去,等生活安定好,差不多ffer可以下来。
顾云川同意了。他陪着舒诗瑶一起去了美国,那段时间过得混乱茫然,所有的规划预想都因为这件事被打断。等事情尘埃落定,他才想起迟昭。那时早就过了开学季。他打长途电话给对方,迟昭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换了个遍。
也不是说就因为这个原因让顾云川彻底放弃了。只要有心,要找到她现在的联系方式不是一件难事。只是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惊醒,那些有关她的未来规划全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那种性格,愿意接受一个怎么也摆脱不掉的“妹妹”吗?
她能接受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四分五裂的家庭吗?
他有必要拖累她吗?
*
顾云川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未来将要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大学的番外卡死了,翻评论看到挺多人想看顾云川的,两天就顺顺利利码完了
事实证明我不想再撒糖了,好腻
集中解答一下上一章的问题
1.顾云川控分
顾云川确实控分,好早之前就有集美猜到了。不过就像这一章说的,顾云川是考不过昭昭的。他的分数差距是一个函数,逐渐缩短差距,最后定在一个点,但不代表他不控分就能考得过。实际上我是想要说明这是他心思的一点表露。从这一章能看出来,顾心思隐藏得太深了,他自己都不一定察觉,所谓控分,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和昭昭联动,但是昭昭完全没有察觉==
2.顾云川对昭昭,前世,爱过
这一世,是从来没有说出口的,隐隐约约的喜欢
毕竟迟昭和顾云川是相反面,太能吸引他了
3.为啥舒诗瑶的遭遇这么狗血
你猜
下一章会反转答案,不要惊讶(捂脸)
她一开始就是很扭曲的人
4.不是说昭昭重生是为了遇见叶司予
只是想要表达生命是个圆,总会带着你去该去的地方
顾云川不是对的人
所以她回到原点遇到了对的人
ps:大学番外不一定出了,看我写完还有没有灵感吧
最近真的超级不想写糖
想写刀子
第97章 舒诗瑶番外
我们当然不是恋人。
我们是比恋人更要深刻,更无法替代的存在。
*
舒诗瑶很早就觉得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早在她能够记事的时候, 家里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妈妈像一个怪物, 动辄就歇斯底里,将所有东西砸得稀碎。开始舒诗瑶还会吓得躲进衣柜里, 后来麻木了,静静躲在一边看着。
舒诗瑶不喜欢妈妈。
虽然在妈妈清醒的时候, 也会温柔地抱着她给她梳辫子讲故事,但那样的时刻太少,少到舒诗瑶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舒诗瑶更喜欢爸爸。爸爸对她非常好, 无论什么要求都会尽量答应她。可惜他不常在家, 可每一次他在,舒诗瑶都会感到安心。
舒诗瑶还讨厌新来的阿姨。
因为妈妈时常发病, 为了给她灌药,来家照顾的阿姨都生得五大三粗, 说话也粗声粗气。她们对舒诗瑶挺好, 或许是出于同情可怜, 但舒诗瑶不喜欢她们,觉得她们长得丑, 力气还大, 打扫卫生总是磕磕绊绊,好几次不小心弄坏她的瓷娃娃。
舒诗瑶是从她们的闲聊间得知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这件事。
她很难过,但就算是难过到几点她也不会学同龄孩子又哭又闹地撒泼,那样的行为不仅不优雅,还像极了她妈妈。不过她很快找到了发泄情绪的方法——晚上不盖被子, 故意摔倒弄伤自己。小孩子身体弱,没几天她就感冒发烧。阿姨们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开了药,舒诗瑶躺在床榻上,长发披在肩头,因为发烧脸颊红润。她乖乖地说自己会好好吃药。
阿姨们放心她,看她吃药不如看她妈妈吃药那么严。舒诗瑶把药片藏在舌头下,一张嘴示意咽下去了,阿姨们一走,她再偷偷吐出来。
不吃药,久病不好,得了肺炎。
舒诗瑶真高兴啊,生病真是一件好事情,阿姨们为了不打扰她恢复不肯让妈妈接近她,爸爸也留在家里照顾她。甜头吃了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每当病好起来,没过几天又重蹈覆辙。次数一多,阿姨们起了疑心,小声议论说是不是这个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女主人得了疯病,男主人总待不久,小主人则难以痊愈。
舒诗瑶有几次撞见她们这样说,暗地里发笑,像是恶作剧得逞。可爸爸不是那么好骗的。他留下来陪她,没多久就发现她不喝药和故意生病的事。他头一次生了气,想打她又不忍心下手。舒诗瑶哭了,害怕失去爸爸,抽抽搭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这一群叽叽喳喳喜欢聊天的阿姨。
这是舒诗瑶六岁前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
*
刚过完七岁生日没多久,一天早晨,妈妈起得很早,那是她少有正常的时候,她替舒诗瑶梳了辫子,两个羊角辫,扎着蝴蝶结。舒诗瑶坐在椅子上,觉得那两个蝴蝶结真丑,但她看着镜子里妈妈脸上久违的笑容,没敢这么说。
她很少会这么高兴。
高兴起来的妈妈终于有了些相册中旧照片的样子。她将自己清理得很干净,头发挽起,换了得体的套裙,像个“正常人”。她给舒诗瑶也换了裙子,白色裙子上有红色波点。她领着舒诗瑶下楼,阿姨们要跟她们一起出门,她笑着说不用,想要自己带着瑶瑶逛一逛。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犯过病,行为举止越来越脱离过去的疯癫,谁也不知道原因,但医生说是好兆头,可以多给她一些空间去回归到日常生活。所以阿姨们不敢阻拦,由着她们离开。
她报了地点给司机。到了地方,她带着舒诗瑶下车,司机因为停车晚了一步,再下去找她们,已经没了人影。
她带着她逃走了。
起初舒诗瑶只是略微忐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后来被她带进售票处买了火车票,舒诗瑶才发觉她是要离开。舒诗瑶不想走,哭起来,她打了她一巴掌,脸上早已没了上午那种沉浸在美梦之中的笑容,只有咬牙切齿的,冷冰冰的恨意。
“你想回去?你竟然想回去?”或许是太过生气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抽搐,“那里不是你的家,他不是你的爸爸,我带你去找你真正的爸爸。找到他,我们就能幸福了。”
舒诗瑶懵了,听不懂她的话。那是舒诗瑶第一次坐火车,没留下好印象,只觉得胃里翻天倒海地搅着,闻到泡面的味道更想吐了。妈妈没有功夫管她,她手托着脸注视着窗外,脸上又恢复了早晨岁月静好的温柔笑容。舒诗瑶不敢打扰她,就这么忍着,到站下车的第一秒钟,她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舒诗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妈妈表面的平静只维持到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站在里面的阿姨穿着烟灰色的连衣裙,长相不算出众,气质却娴熟文雅。妈妈见到她就开始发了疯,一巴掌要打上去,被她尖叫着推开。一切都乱了套。很快形形色色的人冲上来,手忙脚乱将她架起分开。慌乱中没人再顾得上舒诗瑶,舒诗瑶就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她见到了他。小男孩站在楼梯上,穿戴整齐,满脸的懵懂无知,和舒诗瑶的麻木冷漠形成鲜明对比。舒诗瑶不知道他是谁,但却忽然之间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她也许不是真的恨他,只是替发生的所有找一个替罪羊。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到这种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疯女人是她的妈妈,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能有像他一样幸福的人。
她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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