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兰答应一声,上前挽住陈莹的胳膊。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犹豫了下,想看一眼赵祯,但到底还是没有回头,红着脸走了,这一幕都落在陈莹的眼睛里,她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难不成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吗?如此的话,萧隐要怎么处理呢?
姑嫂两个很快就走远了,萧隐审视赵祯一眼,淡淡道:“你要说什么?”
眼前的男人大马金刀的坐着,浑身都透着英武豪气,赵祯想到闵胜甫说的话,暗地里叹口气,自己那父皇当时连皇权都不要了,离开京都,而今就算闵胜甫去,又能如何?他们谁能敌得过萧隐?到最后不过是以卵击石,所以他的二哥赵霖很快就回了湖州,他们赵家是已经走到末路了。
但这世上哪一样事情不是如此,都是由盛转衰,没有永远的繁荣,他坐正了身子道:“我希望在回嘉州之前,能向你要一个人。”
萧隐眸光一盛,好似火焰般,他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赵祯并没有回避,他很认真的看着萧隐,“我会待她好的,只要她愿意,我会带她去看乐山大佛,走遍梁国所有的寺庙。”
这倒是投了萧月兰的喜好了,萧隐心想,看赵祯如此笃定,只怕这傻丫头是真动了心,他站起来,俯视着赵祯:“你不要别的吗,或者再听听别人的建议……好比,闵胜甫?”
赵祯眸光闪了下,但平静如水:“不。”
短促又有力,并没有一丝的犹豫。
一时殿中安静下来,唯有窗外的风,拂过树叶发出刷刷的声响。
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萧月兰坐在陈莹身边,魂不守舍,她实在是怕哥哥动怒,或者同赵祯起什么冲突,一直的胡思乱想。
这孩子真是有些不对,陈莹试探的问道:“你是在哪里遇到瑞王的?”
萧月兰脸一红,支支吾吾,她不太好意思告诉大嫂说自己去了拢翠殿,那不是表明,自己主动去找赵祯了吗?
看来是错不了,这一举动让陈莹越发证实了想法,她正待要安慰萧月兰几句,就见到萧隐跟赵祯过来了,那边萧氏笑道:“隐儿,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快些护送莹莹跟月兰回去。”而今不太平,陈莹又有喜了,萧氏很是在意他们的安危。
萧隐便是答应一声,他的神情并无异样,好像刚才没有跟谁谈过话一样,萧月兰觉得奇怪,偷偷朝赵祯看了一眼,谁料后者也在看她,朝她微微一笑。
这笑容像春风,安抚了她,又让她心起涟漪,因里面含着男人不再隐藏起来的情谊。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回过头,暗想应该是没有事情了!
三人坐着马车回王府。
等到两人单独到厢房,陈莹迫不及待就问起来。
“你猜得不错。”他言简意赅。
陈莹惊讶:“他竟然直接说了吗?”
“可见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勇气的。”萧隐想到赵祯的态度,比起赵括,他是更知道取舍,不像赵括,太过贪心什么都想要,可却一点儿不愿意付出自己的真心。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呢?”陈莹搂住他的胳膊,“真的是太乱了,我完全没有想到月兰会喜欢赵祯,不过这于她是桩好事儿,我原先生怕她因为赵括都不肯再嫁人了呢。”
萧隐淡淡道:“而今谈这个早了些。”他手抚了抚陈莹的头发,“你不要操心这些了,没听姑姑说呢,让你好好养胎,你这样东想西想的,恐怕肚子里的孩子都要知道这些烦心事了!”说着低头看妻子不情愿的嘟起嘴,他笑起来,“给我一点时间,到时候我会把决定告诉你。”
男人都这样说了,陈莹倒也不好追问,萧隐便是抱她去歇息,这一来一回确也累了,她沾上枕头,又被他搂着,很快就睡着了。
桃花林出现刺客,陈家原该也早早回家,但因袁氏的事儿,耽搁了一阵才到,吕氏听闻便是过去探望,老夫人看见她,唉声叹气。
早先前陈怀安让袁氏去庄上,袁氏不肯,后来陈怀安就要休妻,可袁氏又反悔了,莫可奈何去了庄上,陈敏与陈彰在她这里求了半天,陈静又是昏迷不醒,她只觉头大如斗。可这儿子,哪里是肯回头的,她怎么劝得了?这陈家的夫人以后是要见不得人了!
“你哪一日见到莹莹,让她帮着劝一劝吧。”老夫人拉住吕氏的手,“王爷跟她说话有些分量,等过个一年半载,便是让她回来吧,好歹是三个孩子的娘。”
吕氏不好拒绝,便是应了声,但她心里知道,袁氏这趟只怕是不可能回来了,因没有谁比她更为清楚,陈怀安的无情。
他做的决定,谁能让他反悔呢?
走出陈家的垂花门,她好像还能听到老夫人的叹气声。
天色已黑,浓如墨,桂兰和杏红扶着她坐上轿子,往华英桥走去,她想到今日的事情,亲眼看到刺客,不由万分担心女儿与女婿的安危,只觉透不过气来,微微将轿帘拉开来。这一瞬,便是看到一乘大轿从她后面抬了过去,轿中的男人身穿绯红色的官袍,在这夜色里犹如烈火般鲜艳,只他一张脸却是冷如冰霜。
二人极快的对视了一眼,吕氏正要将帘子放下,陈怀安淡淡道:“回去了吗?”
“嗯。”吕氏回道,“您是出门吗?”
“嗯。”
她点点头,靠向了轿壁,隐没在黑暗里。
陈怀安的轿子也往前去了,他心想,往后再见,便只能这般了。
轿夫脚步匆匆,朝着豫王府而去,风从外面吹进来,又从另一边吹出去,好似这岁月一样,转瞬间就流逝了十几年。
轿子在门口停下,吕氏走出来,将将进门就见到报喜的丫环,听说女儿有喜,她万分高兴,封了十两银子于宫人便进了门。走过庭院,鼻尖闻到一股极其高雅的香味,她正奇怪间,陈佑扑过来笑道:“顾夫子送来一盆兰花,说是才开了花呢,他还给我们带了马蹄糕,街角的王家做的,我说等您回来一起吃。”
难怪有这香味,吕氏抬头看去就见顾温站在屋檐下,穿着身月白色的春袍,温文尔雅,她很是不好意思:“顾先生,您怎么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呢?我上回就说兰花不好养……”
她搬到这里来之后,过的很是悠闲什么都不缺,便是养花种草取乐。这兰花的贵重之处就是不容易养,有回顾温来,她是不经意间问过的。
“哪里不好养,我养了好几盆呢。”顾温朝她笑道,“这回是送了最好养的白兰,等你试试手,将来再养更好的。”他顿一顿,目光在吕氏身上打了个转儿,缓缓走过来,“我之前听说桃花林出了事情,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吕氏摇摇头。
“哦,那就好。”顾温笑了笑,“不过我觉得最近不是很太平,你可要注意些。”
吕氏点点头,朝顾温看去,男人的眼眸十分的温和,这温和好像一汪很大的湖泊似的,缓缓的包容过来,吕氏的脸突然有些红。
她提到兰花,顾温就养了送过来,担心她,又在这里等着问候,她毕竟不是小姑娘,又哪里不曾意识到呢,而今看到顾温的眼神,心头一跳,莫名的想到瞿氏说的,让她寻个好男人再嫁。这顾温确实很好,知礼谦逊,又随和温柔,儿子也很喜欢他,只是她真的没有再嫁人的心思。
人生之苦莫过于生离死别,她已经尝过丈夫的离开了,也尝过命运的残酷,何必又再去试一遍呢?不如就这样,一个人自在些,没有任何的患得患失,她略略抬起头来,笑着道:“这也没有办法了,因我女儿有喜,我恐怕要时常去王府的,这里便是空着了……”她朝顾温行一礼,“这段时间真的麻烦您了,佑儿,还不向顾先生道谢。”
顾温怔了怔,他看向吕氏,见到她眸中的冷静。
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能是误会自己了,不过也不怪她如此想,他一个大男人总往这里来,谁不会误解呢?但要说自己连一丝的绮念都没有,确也不实,他笑起来:“不必道谢,等到王妃诞下孩儿,您还是会住回来的吧,到时候再道谢也不迟。”
他转身走了。
人生有太多的可能,他不知道跟吕氏最终会如何,但他跟这个女人之间,显见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以他们在一起时,才会如此的轻松,只可惜,他走得有些太近了,叫她顾虑。
或者一切都需要时间吧,他可以慢慢的等,等到她愿意,不管是做朋友,还是做夫妻,都是一种美好的事情。
他越走越远。
吕氏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又有些莫名的惆怅,这些时日,顾温到底是带来了不少乐趣,但她委实是不敢往前迈一步了。
身边陈佑拉扯她的袖子:“娘,姐姐真的有喜了吗?那我岂不是要做舅父了?”
小孩子那么的兴奋,吕氏忍不住笑起来,捏捏他的鼻子:“是了,你要做舅父了,明儿一早我同带你去看莹莹。”
“好,好!”陈佑欢叫。
两人说说笑笑往堂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七夕快乐^_^,明天还有个大肥章~~
☆、100
陈莹自从怀了孩子, 便是真像豆腐一样了,萧隐什么都不给她碰,恨不得每回上床下床都要抱着她, 陈莹都嫌烦了,只是最近几夜醒过来, 时常不见他的人。
半边床都空落落的,也不知萧隐去了哪里。
他说要告诉她决定的,但却只字不提,倒是萧月兰这小姑娘仿佛一夜之间吃饱了糖一样,整日都笑得比蜜还甜。
这孩子还是天真的很, 喜欢就喜欢了,想得一点儿都不深,不过陈莹心想她是萧隐唯一的妹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跟赵祯成为敌人的吧?幸好赵祯也主动表明了态度,想来应该是会顺利的, 她抚着肚子,端起案几上的补汤。
萧氏派了两位御医来,每日都熬大补汤,她听这名字有点儿腻味,所幸吃到嘴里却是清淡的很, 十分可口,而今吃不到还不习惯。
“莹莹,你瞧瞧这花色如何?”旁边吕氏拿着花样图给她挑,“用这个做件小袄子应该好看呢。”十月怀胎, 她这孩子应该是在冬日,春节左右的时候出生了,她挑的花样是长安竹,碧青的绿色,数十片竹叶亭亭,很有君子之风。
这多半是给男儿穿的,陈莹抿嘴一笑,心想母亲虽然说男女都好,可心里还是期盼她能生个儿子,这就跟老夫人一样的心思,大抵长辈都觉得生了儿子会更稳妥些罢?
“那就选这个吧。”陈莹翻了翻花样图,点点粉色的荷花,“这个也做一件儿。”
可惜孩子小,御医没什么把握确认是男是女,那就各做几件。
吕氏笑着道好:“这都我来做,你还是忙王爷的。”她是越看这女婿越喜欢。
说曹操曹操就到,萧隐走进来,脚上穿得靴子在青石砖上发出轻响,这个人也不知去哪里了,陈莹朝他瞄一眼,爱理不理。
“母亲,您不要太过劳累了,这小孩儿的衣裳都不急。”萧隐对吕氏道,“你只予莹莹说说话就是了。”
“说话能费什么力气?我又闲着,做这些无妨的。”吕氏看出女儿的态度,偷偷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别恃宠而骄,便是告辞出去,叫这小夫妻两个说话。
萧隐见她走了,一下将陈莹抱起来,生怕碰到小腹,他的手微微上抬,光是搂着她的细腰,咬着耳朵道:“是有岳母给你撑腰了,你竟是对本王连个称呼都没有?”他要罚她,低头用生了胡茬的下颌在她脸颊上一阵的磨蹭。
陈莹细皮嫩肉的哪里吃得消,连声呼疼求饶。
听她叫了十数声好相公,萧隐才没有捉弄她,只是手也没有停,这里摸摸,那里捏捏,好像想知道她哪里多生了肉一样。
陈莹没好气:“我又有什么好摸的?”
萧隐挑眉:“你是我妻子,我不摸你摸谁呢?”
“你不是都半夜偷偷出去找别人了吗?”
这话一出,萧隐忍不住扑哧一笑,瞧着娇妻一脸的愤懑,声音更是越笑越大。
陈莹恼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成?不然你怎么瞒着我呢?”
“怎么,吃味了吗?”萧隐盯着她看。
陈莹才不信他真的去找别人了,只是气他不告诉自己,一个人承担着这些,她扭着身子要下来:“吃什么味儿,王爷尽管去找吧,只是莫要天蒙蒙亮又回来,生怕我不知一样。”
萧隐笑起来,掰过她的脸:“我是怕吵醒你,你还生气。”他搂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贴在自己怀里,“我马上就要出远门了,你还闹吗?”
“什么闹……什么?”陈莹吃了一惊,叫道,“你要出远门?你去哪里?”
萧隐看她花容失色,只是瞬间,眸中就盈了水一样,不由心头一软,他好像娶了她之后,有些婆婆妈妈了,哪里像以前,他去打仗,想走就走,根本就不用思虑如何告别。但是对陈莹,他在门口想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就是怕看见她担心。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
曾经毫无人烟气的王府,因为她,变得热闹了,他每日回来总是这个人,想着她的笑容,想着她的娇嗔,想着她对自己的依赖。他担心自己走了,陈莹会不习惯,她有喜之后,每天睡觉都要同他说一阵子的话,说要取个孩儿的乳名,说要让他教射箭,又说孩儿长得太慢,她总是感觉不到……
他有时听得烦,却又不会拒绝她,偶尔她说得睡着了,他又一下觉得耳边太过清静。
这一日日,他也习惯了。
但是,又怎么能不去呢?
“我可能一个月之后就会回来的。”他笑一笑,“不像那次去浙江。”
陈莹的眼泪落下来,忍不住抽噎,她有点儿控制不住,可能有喜了人更娇弱了:“那你就不能不去吗?朝中那么多的将军……你是要去打仗吗?”
“是,有处地方有叛乱,那地形我最熟悉。”萧隐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泪水很咸,他眉头拧了起来,“有朝一日,本王还能吃到泪水。”
听到这话,陈莹忍不住扑哧声,嗔道:“谁让你吃的?”
这人真是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