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意对薛雁南道:“属下赶往东海前,就得知戚姑娘已入宫,当下这大概是行迹败露,被官兵追杀。”
以祁文帝的精明,自是难以被用同样的方法算计第二次。
她走秦贵仪的路,难免落此地步。
戚若瑶看着他们,渐渐察觉到他们根本不是来救她的,心下不免觉得失落,也觉得极为难堪。
她握了握拳,拖着沉重的步子越过他们。
既然如此,她不会求救。
薛雁南忽然目不斜视地出声:“你的父亲贪赃枉法,并不是受冤。”
戚若瑶顿足,脸上生怒。
她侧头看向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父亲清正廉明,是祁文帝昏庸,滥杀忠臣。
薛雁南未语。
吴意替自家世子道:“前些日子世子已派属下调查此事,免得戚姑娘继续不知死活。如世子所言,戚姑娘的父亲确实罪大恶极,戚姑娘这五年来,一直在受孟芊雨的蒙蔽。”
戚若瑶惊住:“你们……”
她并不是没有看到过他父亲的罪证,可她从来没有信过,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是孟姨蒙蔽她。
他们竟然把事情调查到孟姨头上。
可她仍旧不信。
她忍着伤口的疼:“少在那里胡言乱语,孟姨不会骗我。”
话语间,她疼得不由喘气。
在她看来,是孟姨救了他们姐弟,是孟姨找良师教导他们姐弟俩习武,他们姐弟俩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孟姨。孟姨明明只是他们家的下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更无背景,却为了他们拼劲所有。
他们姐弟的一切,都是孟姨给的。
哪怕是命。
吴意道:“孟芊雨原是仴城谷绣镇的一富家女,而你父亲,原名戚今临,是镇上一位父母早亡的穷书生,他自小遭尽冷眼,一心只想出人头地,便凭着出色的样貌,勾搭上孟芊雨。他靠着孟芊雨的接济潜心读书,后来拿了笔钱进都,自此再没回去找过孟芊雨。”
戚今临……
戚若瑶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变了色。
这确实是她父亲的原名,只有她和母亲知道。
可她从不知道父亲的过去。
吴意继续道:“自戚今临离开,孟芊雨一直在等他,死活不肯嫁人,三年后终与家人决裂,独自千里寻找戚今临。进都后没找到人的她,便一边经商谋生,一边继续找人,找了九年有余,才在苧南找到已改名,且已成婚生育,身为苧南知府的戚冲翰。”
戚若瑶不想听:“你……”
吴意打断她:“找到戚冲翰后,孟芊雨便恨之入骨,隐藏了自己的财底,扮苦装弱,成功骗得留在其妻身边服侍的机会。起初戚冲翰派人暗杀过她几次,皆是因各种原因失败,直到渐渐相信她不会使坏,便由她待在府上,只偶尔安抚她可怜的情绪,殊不知自己的每一次贪赃都被她留下证据,直到五年前,她才将攒了十一年,足够令其被抄家的罪证交给太子。”
后面的事情,戚若瑶都知道。
祁文帝派景初收拾了戚家,她的父亲被斩首,她的母亲在狱中自杀,他们姐弟在流放的途中,被孟芊雨所救,并安置在苧南禾镇。孟芊雨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是受冤,祁文帝昏庸无道。
可她不信事情会是吴意所说的那样。
她气得几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一派胡言!”
她爹才不是那种人。
什么始乱终弃,忘恩负义,贪赃枉法……
她爹才不会!
吴意仿佛看不到她所受的打击,也不管她信不信,又道:“孟芊雨之所以救你们姐弟,只是为了继续报复,她给你们洗脑,引导你们找圣上报仇,目的只是为了让你们死得更惨。”
找当今皇上报仇,岂得善终?
“胡说!”
戚若瑶不由斥了声,随即猛咳起来。
咳嗽下,她伤口的血不免越流越多,令她越发虚弱,摇摇欲坠。
但薛雁南始终目不斜视,没多看她。
她缓了许久,才有力气继续道:“据你所言,她是有财力的,那她若想我们姐弟惨,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又何须多费周折?”
吴意道:“戚姑娘想知道,可随属下去见她。”
戚若瑶大惊:“她在你们手里?”
吴意应道:“确实。”
太子已将戚冲翰的罪证摆在她面前,可她不信,吴意便换了角度来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她不信也得信。
戚若瑶的唇颤了颤,并不敢去见孟姨。
她心知肚明,吴意代表着薛雁南,而薛雁南不会骗她。
可她不愿意接受这些。
吴意道:“姑且不论戚姑娘的父亲是不是罪有应得,戚姑娘的仇人确实不是皇上,而是受你尊敬的孟芊雨。”
罪有应得……
戚若瑶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她爹无罪,她爹是好官。
该说的,吴意都已说,薛雁南便吩咐吴意:“带她去见孟芊雨。”
吴意应下:“是!”
薛雁南的出声,令戚若瑶的身子僵住。
所以都是真的?
薛雁南没多言其他,驱马就走。
戚若瑶见了,马上转身慌张地喊住他:“薛雁南!”
薛雁南停下,但未转头。
戚若瑶虽不愿信吴意所言,却打算去走一遭,可她希望带她去的人是薛雁南,她需要他给她依靠。
事到如今,她无法再逞强。
她吸了吸鼻子:“雁南,我要你陪我。”
她期盼地盯着他的背影,却听到头也不回地冷漠道:“对你,我已做到仁至义尽,戚姑娘请自重。”
话罢,他一夹马身,绝尘而去。
“雁……”
戚若瑶想再喊离远的他,却无力气,只能流泪不止。
她从未如此落魄过。
见她到如此地步,他却这样待她。
她的眼皮在颤着,几乎承受不住血流过多的虚弱而倒下,何况眼泪模糊了她的眼,令她更觉阵阵发黑。
吴意道:“戚姑娘上马吧!”
无论如何,戚若瑶都不想被官兵抓走。
她不想死。
思及官兵怕是马上要追过来,她立即用最后的劲跃到吴意的马背上,便软软地倚着吴意的背,再无力气。
吴意朝她递了颗药:“吃了它。”
戚若瑶颤颤地抬手接过。
“驾!”
吴意带着戚若瑶离去。
随着他们离开没多久,韩玉领着官兵追了过来,韩玉由原地打了个转,便在稍思后,继续往前追。
因着孟芊雨本就待在都城附近的河万镇监视着戚若瑶的一举一动,吴意找到她后,便直接将她困在河万镇。河万镇恰好离得不远,吴意带着戚若瑶,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到目的地。
戚若瑶跟着吴意踏进一处清幽不俗的院中,她努力提着神。
一路颠簸,她明显越发难撑。
吴意回头看了她一眼,没管她太多。
他们踏过短短的,可以说是作为装饰的拱桥,便见到坐在正屋中桌旁的一位妇人,妇人近五十岁的年纪。
戚若瑶下意识出声:“孟姨……”
此妇人便是孟芊雨,听到声音,她沉沉地转过头。
看她的神情,就知她不再伪装。
戚若瑶虚弱的脚步越发像是被灌了重铅般,举步艰难,明明极短的路,她却好一阵才踏进门槛。
她盯着孟芊雨。
孟芊雨冷笑:“都知道了?”
孟芊雨这一个神情,这一句话,便打碎了戚若瑶最后的一丝期望,她脸上剩下的血色迅速褪尽。
她颤声问:“戚家的事情,真是你做的?”
孟芊雨哼道:“这都是戚今临罪有应得,我可没犯任何过错,帮朝廷拿下一个大贪官,可是大功一件。”
从被困在这里,她就知道会有今日。
她便无再装的必要。
戚若瑶无力地倚着门框,恨恨地出声:“你……”
她含泪的眼越发红得滴血。
孟芊雨看到戚若瑶脸上的神情,便也露出更浓烈的恨意:“怎么?你恨我?你们戚家的人有什么资格恨我?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爹,他是怎么对我的,你难道不知道?十二年,我等了他三年,找了他九年,他却只是欺骗我的感情,把我利用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