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为了路上方便,不能随意出恭,早上便没吃没喝,到了这会儿已经又饿又累,口干舌燥。
他僵硬的行着礼,低头间却瞥见脚下滚出来一块芙蓉糕,他下意识的往旁边看了过去,正瞧见慕容楠往回缩的小手。
上面还沾着碎末,在一片大红中有些扎眼。
耳边传来阵阵压抑着的闷笑,姜堰瞬间心累,脸色有些发黑。
早知道慕容楠不靠谱,没想到她果真一点儿都不靠谱,偷偷藏了吃的不分给他也就罢了,还偏偏拿不稳当场露陷,以后免不了要被人诟病。
姜堰心里想着,起身的瞬间把地上的芙蓉糕踢远了,不偏不倚正巧滚到了姜擎面前。
姜擎最近练了蹴鞠,没忍住一脚又给他踢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芙蓉糕去而复返的姜堰:“……”
看来慕容楠吃货不靠谱没正经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慕容楠知道自己丢了脸,接下来再举行仪式的时候就特别乖,司礼监的小太监喊什么她都特别配合,直到最后才松了口气。
她前几年在大周待过一段时日,又听宫里的嬷嬷教导几番,知晓大周最看重的就是礼数。
别人的看法她倒不是很在意,但是姜堰……他应该不会在意吧?
快两年没见面,即便是大大咧咧如慕容楠,心中也难免忐忑起来。
像姜堰这样长得好,脾气也好,逗起来又格外可爱的男子,她是盼着能跟他共度一生的。
慕容楠唇畔翘了翘,不知想到了什么,走在路上都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姜堰走在她身侧,幽幽道:“芙蓉糕好吃吗?”
“还行,是宫里嬷嬷的手艺,从小吃到大,都吃惯了的,”慕容楠说着便又有些饿了,“不过没有昭阳宫的好吃。”
她都许久没吃到了,还有些想念。
“那是御膳房的手艺,”姜堰想了想,饿得也有些馋了,便道,“待会儿先吃些东西垫一垫,我让昌顺进宫一趟,晚上就有的吃了。”
“我还想吃朱雀街的云片糕、芙蓉楼的酒酿圆子——”慕容楠隔着红盖头看向姜堰,等着他的回应。
姜堰斜她一眼,莫名有些头疼,果然府里是要热闹起来了,光是这一顿饭就要跑三四个地方,架势可比他厉害多了。
“你记得倒是清楚,云片糕能买得到,芙蓉楼的酒酿圆子却是吃不到了,”姜堰说道,“不过宫里刚好有江南的御厨……”
慕容楠顿时笑了起来,穿过喜绸挽住了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美滋滋的说道:“阿堰果然最宠我了,往常我这样跟兄长说话,非得挨一顿毒打不可。”
姜堰的脸色顿时复杂起来,莫名还有点红。
“你别多想,我只是刚好想吃了而已。”他说道。
“哦……”慕容楠顿了顿,语气比刚才更欢快了,“那我们俩连想吃的东西都一样,果真是心有灵犀,天赐良缘!”
姜堰:“……”
另一边儿的姜泠却是正在府里帮忙,慕容楠带来的嫁妆太多,又极其珍贵,还有许多大周鲜少见到的东西,府里的管家一时不敢做主,便请了姜泠的人来照看。
除了这些嫁妆外,还有各级官吏送来的贺礼,姜泠都一起帮忙盘点着。
前来送贺礼的人依旧有很多,除了达官显贵,还有不少是从清风书院出来的学子,姜泠含笑一一应着,这时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心神稍稍恍惚,正准备看个仔细,那女子却已经不见了。
姜泠下意识的追了出去,街上有些空荡,来往的大多是官吏,少有女子,难道刚才是她看花了眼?
玄幺已经跟了出去,姜泠连忙问道:“玄幺,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好像穿的是紫衣,做妇人打扮,跟母后有几分相像……我没看太仔细,也许不像……”
姜泠眼睑低垂,心情不由得低落下来。
“也许是我看错了吧,”她说道,“如果母后知道大哥二哥都成亲了,一定会很高兴。”
姜泠转身走回了王府,管家刚好呈上了礼单,姜泠大致扫了一眼,蹙眉问道:“怎么有两个沈家,是不是记错了?”
管家一愣,连忙道:“殿下恕罪,许是下人办事不仔细,奴才这就去改了。”
姜泠抿了抿唇,望着礼单上的两个沈家陷入沉思,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过今儿是郡王府大喜的时日,这点儿小错着实不必追究。
“拿下去吧,办事都仔细些。”姜泠提醒道。
等到一切折腾完,时间也不早了,郡王府的客人渐渐散去,夜幕降临。
姜泠回到了公主府,脑海中却依旧时不时地浮现出一道人影,满桌子的佳肴摆在面前,她却是没有一点儿胃口。
她忽然想吃山楂栗子糕,那是母后会经常做给他们吃的点心,又酸又甜还带着满满的栗子香,哪怕御膳房做了十几年都没能做出一样的味道来。
外头突然传来了些许响动,玄幺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公主,穆指挥使求见。”
姜泠起身走了出去,果然看到穆衍远远地站在外头,被三个人拦着。
除了玄幺和玄鸣,还有一个是姜堰身边的暗卫,为得就是拦住某人。
穆衍轻咳两声,提醒道:“今儿是你主子的洞房花烛夜,你最好别过去打扰,否则……”
欲/求/不/满的男人很可怕。
姜堰的暗卫被堵得没话说,硬着头皮挡在前面,玄鸣拍拍他的肩,语气熟稔:“识时务者为俊杰,蒙/汗/药,来点儿吗?”
孤零零的暗卫被一众人盯着,越发显得弱小又无助。
玄幺受不了他磨磨唧唧的性子,索性一记手刀将他劈晕推给了玄鸣,给穆衍让出了位置。
公主今儿心情不太对劲儿,让穆指挥使安慰安慰也好,反正他们两人都快要成亲了,这点儿男女之防也不算什么。
姜泠望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穆衍上前说道:“你心情不好。”
夜色已经渐渐浓了,姜泠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数不尽的星辰在安静的闪耀着。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数过的天上星。
“我们去看星星吧。”她小声说道,两只手已经揽在了他的腰间。
穆衍轻声应下,抱着她的腰用轻功飞上了房顶,上面的风有些凉,他索性没撒手,坐在了屋脊上,右臂绕过她的背揽着她,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整个人都陷进了他的怀里。
夜空下的星星很亮,还是同样的位置,还是同样的数量,似乎连发出的光芒都未曾削减。
姜泠突然轻笑了一下,说道:“我今天好像看到了母后,可是我连她到底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
她更多的记忆是源自父皇书房中的那几幅画像,随着年份越来越久,好像也跟她一样经历着时光的打磨,从未离开过。
“穆衍,我有些想她了。”
姜泠靠在他的肩上,安静的望着夜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她说,想吃她做的山楂栗子糕,想跟她一起数天上的星星……”
“父皇也一定很想她。”
穆衍捧住她的脸颊,拇指轻轻揩去上面的眼泪,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心疼,轻声道:“我知道的,明天我们就去看她,好不好?”
“嗯。”姜泠窝在他的怀中,竟好像更委屈了一样,眼泪越发的收不住了。
直到他的肩头沾上了一片濡湿,她才回过神来,埋首在他胸前蹭了蹭,小声控诉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穆衍低头吻了吻她的双眸,用力把她抱进了怀里,轻声道:“哭出来就不会难受了。”
“以后有我呢,阿泠。”
第94章
养心殿中静悄悄的, 蒙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庄严而深沉。
昏黄的烛光下, 姜照脸上满是威严, 眉头紧皱着,捏着奏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不敢置信的看向沈博文。
“你说什么?!”姜照腾地起身, 走到沈博文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沈博文顿了顿, 面色不变, 沉稳的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阿堰的确是康王的血脉。”
“不可能!”姜照下意识的否认道。
姜堰从小养在皇宫里,若真是康王的血脉,他不会不知道。
康王没必要让他给他养儿子。
沈博文垂眸道:“之念还活着, 她的话皇上您不会不信吧?”
姜照一怔,顿时没再说话了。
沈家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沈之惜, 一个是沈之念,一母所生且只相差两岁,容貌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姜堰正是沈之念所生,至于他的父亲……姜照没问过,也没想过要去查,沈家将此事瞒得十分隐秘, 就连沈之惜都不清楚。
但阿堰是姜熙的血脉……怎么可能?!
姜照仍有几分不信, 沈博文继续道:“听闻康王被削去爵位, 贬为庶人,父亲才敢带着二妹回来,微臣特来向皇上请罪。”
他的面色依旧冷淡,虽是请罪,却没有半分知错认罚的意思。
姜照恍惚间想起当年沈家的说辞,沈之念是被人所/强,不料之后便有了身孕,她不忍伤害腹中胎儿,才承担恶名将他生下来。
她哪里是不忍,分明是不敢。
“之念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她不会认回姜堰,但却希望他能够留在皇室族谱中,不必与姜熙相认,更不必归到他那一脉,”沈博文语气中带了些冷淡,显得异常的生硬,“希望皇上能够应允。”
这件事大可不必捅出来,但姜堰在姜照眼中并非皇室血脉,早晚都会被剔除族谱,百年之后恐怕连宗族都没有一个。
没必要因为上一辈的纠缠,耽搁了他的人生。
沈博文微微垂眸,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淡,这样的姜氏皇族让他怎么亲近?一个妹妹入了深宫,荣华富贵没享受几年,便早早的去了,另一个妹妹……连寻常贵女的人生都无法拥有,只能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若非沈家根基深厚,又怎么可能护得住她?
在西南的这些年,沈家的心终究是冷了。
姜照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姜熙他……既然如此,当年为何不应下这桩婚事?”
当年姜熙突然向沈家二小姐提亲,闹到了他这里,沈家却丝毫不允,再加上当时他看出姜熙对之惜存着几分其他的心思,心中生厌,便顺着沈家没应他的茬儿。
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其他男人时刻惦记着,更何况是他的亲弟弟。
全京城哪家的贵女他都能下旨强硬的赐婚,唯独沈之念不行。
他绝不允许!
再后来沈之念又被发现受人□□,清白被毁,这桩婚事便彻底没了可能,沈家也顺利的去了西南。
沈博文抬眸看向姜照,淡淡道:“皇上知道为何这些年康王声色犬马,却始终没有子嗣吗?他不可能再有任何子嗣了,他毁了二妹,二妹也伤了他,也算相互扯平了,何必再促成一双怨偶?”
姜照拳头倏然握紧,不敢置信的看向沈博文,把一个王爷弄得断子绝孙……这竟然叫扯平?!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