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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铮轻咳一声道:“这不是头一个,我想给他取个好的吗,哪知道竟拖到现在还没成。”
  这下子,金堂也没得说了,这第一个孩子,取哪个字都好,又好像哪个都不好。
  前头李恪听见两人说话,也没参言,倒是等两人分别坐了,才同金堂道:“你那处原只称了西院,没正经取名,只等你这个主子来。上午忘了这事,你且回去好生想想,叫什么好。”
  “西院西院的叫惯了,我今儿也没想起这个,”谢斓也道,“不着急,慢慢想着,到时候叫你姐夫亲自给你写个匾。”
  院名?金堂闻言道:“这取名之事,可就太难为我了,我在这上头,可没什么天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趁着上菜的空档仔细想了想:“不如就叫有涯斋吧。”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世间学海无涯,我便在有涯中得乐,”金堂越念约觉得喜欢,旁的,就都觉得不好了。
  “这个不错,”李铮也道,“只要心中有涯,能得其乐,也够了,这世上的大儒,也没得说谁能将全天下的知识学完,并融会贯通,到底都是有涯的。”
  李恪念了两句,便道:“过会儿就叫人给你送去。”
  这就是觉得好了。
  谢斓听了,便也说好,又叫底下人都一道改口,称西院为有涯斋。
  金堂从小跟着李恪一家吃饭,一应菜色都是吃惯了的,没什么不适应,一家子谁也没想到夹菜这档子事,只当是自己一家人同桌,倒是都吃得挺香。尤其金堂打小吃相下饭,连着谢斓也跟着他多用了小半碗。
  这爷几个吃完饭,都不想动,唯有一个谢斓吃得多了,叫丫鬟搀着她起来活动:“下回再同金堂一道吃饭,我定要叫厨房多加几个素菜,免得我看他吃,又想转碗。”
  “加不加都成,”金堂索性站起来陪谢斓绕圈,“等我多陪姐姐用几回,您胃口大了,也就顾不上担心转不转碗,只会想着如今才吃了七分饱,还想再用一些了。”
  “好容易才减下来些,你又来招我,”谢斓没好气道,“如今你姐姐我是多吃两口饭,衣裳便要松两尺的,可不能在和从前一样了。”
  “那是姐姐你出门少了,等过几日我带你出门跑马、爬山去,保管你吃再多也胖不了,”金堂说着又道,“何况我瞧着姐姐你现在也不胖啊,又不是弱质芊芊如杨柳,才叫好看,我看姐夫他就喜欢你这样的。是不是啊姐夫?”
  李恪见谢斓也看过来,忙道:“金堂说得很是,你这样的最好,再瘦可不行。”
  谢斓被这句话哄得眼睛都弯了:“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是在孩子面前。”
  “这有什么,”李恪道,“左右天色也晚了,他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这就是要赶人了,金堂与李铮也不等他再说,忙主动告辞出门,这才想起还有牌匾这事儿,不过再要叫金堂回去,他也是不肯的。屋里蜡烛够多了,他这么高这么亮,还是别进去晃人眼了。
  “对了明正,”金堂和李铮去想不同,便只能提前叫住他,“明天可有要我帮忙的?”
  李铮想了想道:“小舅舅明儿记得过来吃饭就行,先前我问过流程,得岳母一早过来给孩子换头尾,而后就是剃胎发。到时候请亲朋用了饭食,我和夫人还得去岳家,算是出月。”
  金堂听了这流程,便知道还真没多少自己要做的,想了想又问:“那你岳家送的东西大致多少你可知道?我原还想再添两件,倒是忘了不能越过他家去。”
  满月礼得数孩子外家送礼最金贵,旁的亲戚朋友最好都别越过去,这是给他家的脸面。
  李铮就是先前忘了,这会儿被金堂一提,便也想起来了,便道:“小舅舅你今儿给的见面礼就够多了,明日稍带一两件就是。”
  “那我明儿只带一套小衣裳,青梅特意叫人选了好料子做的,我摸着半点不扎手,若是之后用的惯了,你再叫她给你送来,”金堂说着又笑道,“至于旁的,总归下回再给也是一样的,还便宜我省一回置办礼物的心思。”
  李铮闻言也笑道:“那可不成,下回可是下回的,毕竟小舅舅你出手的,可没有一件不好,就当给你小侄孙多攒点家底了。”
  “就那么点东西,能当什么家底,当心孩子长大了,说你这个做爹的不识货,认不得好物件,”金堂看天色晚了,也没再拉着李铮继续说话,同他别过,才回了院子。
  他吩咐过青梅将满月礼另外减了饰物,才叫了水洗漱。等他预备睡了,正叫墨书帮着按头皮呢,突然听见外头有些嘈杂,又点了灯,便问了一句,才知道是李恪给写的牌匾送来了,刚送进厢房搁着,只等明日旭日初升时挂上,讨个吉利。
  金堂这才知道李恪并没忘了这事,想着明早一定要好好观摩一回字,再去谢一谢姐夫,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已经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
  金堂坐起来时,天边才露了鱼肚白,墨书听见响动进来,道:“少爷醒的可巧,我们才搬了匾出去看位置呢,力求在太阳初升时一回上好。”
  “过会儿我也出去瞧瞧,”金堂洗漱完,头发也没梳,只换了衣裳,随手拿支乌木钗挽了就往外走。
  墨书见说不动他,便也只能跟着出去。
  李恪的字写得好,铁钩银画颇具风骨,但他这有涯斋几字,却写得没那么多锋芒,看得久了,甚至还能品出几分逍遥出尘的意思。
  金堂一见了就觉得喜欢,连看人挂匾,也忍不住叫当心些。
  等天际太阳初见,玉书等人喊着号子将匾给挂在了院门处,一次成功,半点没废他们在外头合计了半晌的心思。
  “做的不错,今儿少爷我高兴,都有赏钱,”金堂说完这句,才被墨书请进了门,梳头去了。
  今儿有喜事,金堂又很可能会见谢家亲戚,便穿了一件翠色绣竹纹的锦衣,腰带上还镶了一圈打磨成竹纹的翡翠。因他还没加冠,便只将头发用绸带束起,手上再配一把缀着翡翠流苏扇坠的折扇。
  金堂拿着折扇,手轻轻一抖,扇面就开了。扇子正面画着高山流水,背面写了几句名句,再细看落款,却是前朝一有名的书画大家所做。
  金堂手指抵在扇子上,用了个巧劲儿,扇子便被他转出了花。
  “不错不错,手还没生,”玩了一会儿,金堂才满意的停了,扭头问墨书,“瞧着不错吧。”
  墨书还没见金堂这么玩过扇子,眼里很是敬佩:“少爷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扇子上,可还有坠子呢。”
  “这有什么,就是再重些我也转过,”金堂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当初为了练这么一手,我都不知道摔坏了多少扇子,不过也就是靠这个,京城不少纨绔不论大小都得管我叫哥。”
  青梅捧着礼物匣子进来,听见这话,不由笑道:“可不是吗,那会儿京城的公子哥儿们,谁提到少爷不说一句厉害,但凡京城有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少爷都能玩得转。不过除了咱们,也没人知道少爷私底下练了多少回。”
  “那会儿练扇子的时候,少爷手指头都快磨破了,还不肯停,木扇、玉扇、芭蕉扇,得摔了好几十把,才练得如今如指臂使的模样,”青梅想起从前,总忍不住多说几句,“便是一些军侯家的少爷,见到咱们少爷,也都甘拜下风呢。”
  青梅说着又道:“要说少爷离京这么久,咱们家铺子还没人敢欺负,就是有这些个少爷在呢。外头都说他们纨绔,我看他们大都是极重情义的。”
  听见这个,金堂收了扇子同青梅道:“你隔日列个名单给我,等我同姐夫说了,去过谢家,再叫人送了帖子给他们,到时候将楼外楼的大院子出来,请他们一醉方休。”
  “请客倒是成,一醉方休就算了,”青梅道,“你从前不是还说,喝酒伤身?”
  “我少喝些就是,”金堂想了想道,“大不了就叫在屋里摆上一个大桌子,把咱们酒坊的酒水各放些去,谁要是喜欢哪种,都可自取,并不都给烈酒或是清酒。到时候喝醉了的,也不留着,直接灌了醒酒汤往厢房送,等他醒酒沐浴更衣后再送回府去,也用不着挨骂。”
  “这法子好,”青梅听得眼底异彩连连,“咱们家的酒都有,若是他们喜欢了,还可送上一些带走,若能得了他们家人喜欢,日后便又多了一笔销路。便是不成,这样的饮宴法子也可在咱们二三层往上的包厢或是楼后的院子用。”
  “果然还是少爷聪明,若换了我等,是再想不出来这样的好办法的,”青梅说完又道,“少爷若得空,可得赶紧瞧瞧咱们家的铺子去,不独成衣铺子,咱们家的银楼也可以再多去几回。”
  青梅这会儿看金堂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挖不完的大金库,好在她还记得金堂是主子,如今还有正事,便只得将礼物搁下,又嘱咐了墨书玉书不可误了去正院的时候,方才出去。
  “难怪少爷舍得叫青梅姐跟着松哥在外头管铺子,”玉书惊叹道,“光是少爷你一句话,青梅姐就能引申出这么好一个赚钱的法子,她若不出去,您得少赚多少钱。”
  金堂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这么算的,青梅有这个天赋,便该叫她去施展自己的才能,你和墨书要是日后有旁的天赋,我也是要叫你们去施展的。”
  墨书玉书两个想起青梅的模样,也有些眼热,不过墨书却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嘴笨拙舌,若是出去了,只怕帮不了少爷还要少爷给我兜底。唯有胜在心细,还是在少爷身边,才更能施展我的长处些。”
  听了这话,玉书却没表态,他性格更外向些,和墨书两个本就是一内一外的管着,只是青梅夫妻回来,他才和墨书一道,只守在金堂身边,未来的事,倒是说不准,他还会不会再帮着去外头跑腿。
  只这一两句间,金堂便明白了两人的志向,心底便有了计较。不过到底这会儿正事是满月宴,他俩的事儿,不急。
  金堂瞧着时辰去正院,也还是到的最早那批。不过这回满月只是小宴,人本就不多,除了郑家,也就是谢家、裴家要来,几位皇子皇孙都没亲至,只叫人送了礼。
  裴家除了裴夫人,来的都是小辈,自然被李钺接过去招待,金堂则直坐到谢家来人,才被李恪领着去见客。
  金堂跟在李恪后头,没走几步,就瞧见了亲至的两位兄长并几个小辈。
  金堂离京七年多,他瞧着几位兄长侄儿还几乎如旧,那几人看着他却只觉面善,不大敢认了。
  金堂等几人同李恪行礼过后,才上前一步道:“大哥二哥,经年一别,可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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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 谢家金堂
  “是……金堂?”谢家老大谢洛面上闪过几分惊愕, 却又很快收敛了,换做三分喜色,“你是什么时候进京的?”
  “昨儿才到,”金堂笑着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没开口。
  “还不快给你们四叔行礼, ”谢二哥谢泽说完, 也同金堂道, “早听爹娘说你中了解元, 我与大哥还说咱们弟兄几个好些年没见, 等你进京, 必然要好生叙一叙, 没想到在王爷这里见着了。”
  等谢泽说完话, 兄弟俩身后跟着同来的小辈赶紧上前见礼:“见过四叔。”
  “不必多礼, ”金堂道,“可惜没想着今日你们俩来, 见面礼便没一道带着。”
  “都是一家子,还给什么见面礼, ”谢洛说着, 又问金堂,“你如今可是在那宅子里住着?不如还是住回来,你两个嫂嫂知道你要回来,特意让人在府里收拾了院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金堂看了李恪一眼,笑道:“我没住那边,姐姐姐夫留我在府里住了。”
  李恪这才开口:“金堂一贯好玩,从前在颍州时,便是被我压着读书, 如今才考过乡试,远没到放松的时候,索性叫他住在府里,就近看着了。”
  金堂见谢洛谢泽一时沉默下来,便道:“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快些去明正那边的好,不如等走到了,咱们怕也只赶得上吃席了。”
  “很是很是,”谢泽忙应道,“可不能误了吉时。”
  一行人这才开始往李铮院子里走。
  金堂落后李恪半步,倒和两位兄长大略持平:“我出门前才吩咐了人要去两位兄长府上送帖子,没想到这就见着了,不知两位兄长何时得空?我好过府拜访。”
  听见金堂这话,跟在最后的墨书和玉书先有了反应。几个对视间,两人便落在了最后,等走过回廊转角,玉书赶忙回了有涯斋,将金堂之前写好的帖子派人送了出去。
  甭管金堂早上到底吩没吩咐,只要他这话在谢家人面前过了明路,那他们就得赶紧送出去,总归路上稍一耽搁,这送到的时辰,便也准不了的。
  李恪听见这话,偏头看了两人一眼,才对金堂道:“大舅兄二舅兄今日拨冗前来,必然是用了休沐,再等下回,怕是得半个月之后了,你可别想趁着去拜访两位舅兄的工夫,便逃了功课。”
  金堂可从来不逃功课。
  不过这话既然是从李恪嘴里说出来,金堂自然也不会拆穿,只加快了两步,走到李恪身边,亲昵道:“才到京城,姐夫许我松快几日吧,过几日我还打算见一见旧日老友呢。”
  谢洛兄弟对视一眼,都对金堂和李恪的亲近程度有了新的认识。虽说从前也不是没得到消息,说金堂常在王府玩,可也不至于细致到字字句句。便以为至多和金堂从前在京城时与他们的关系相仿罢了。
  “爹、小舅舅你们可算是来了,大哥都催我看了几次了,”一行人才过转角,就被守在院门处的李钺发现。等他快走几步过来,才瞧见后头的谢家人,举动立时变得矜持有礼许多,随后又挨个打了招呼。
  等他们见完礼,金堂才开口道:“我方才见着大哥二哥,多说了几句话,还累得姐夫和我们一起迟了,等明正得空了,我再同他赔礼去。”
  “不急,那边才换头尾呢,”李钺说着又道,“母妃叫我问你用过早膳了没,若还没用,便先带你垫一垫,仪式且久着呢。”
  李钺说完,又将脸上笑意收了五分,看向谢洛等人:“大舅二舅与几位表兄可也要一道用些?”
  见着这明晃晃的区别对待,谢洛几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却也都说在家用过一些才来的。
  金堂虽也用了饭,却瞧见了李恪的示意,便同谢洛等人道歉后,和李钺一道走了。
  金堂等瞧不见那几人人影了,才拉了李钺道:“成了成了,别走了,我早晨是用过吃食才出来的,咱们略呆一呆就回去吧。”
  “娘和大哥说了,回不回去都不妨事,”李钺扯了金堂的袖子继续往前走,“大舅二舅早不是从前的样子了,娘担心你和他们呆久了吃亏才叫我来的,正好我也不耐烦应付裴家。”
  “有姐夫在呢,我能吃什么亏,”金堂想起方才的气氛,“只是多年未见,我与大哥二哥他们,是真生疏了。”
  “我听说方才你喊他们之前,他们都没认出你来,”李钺低声道,“娘听见可气坏了,直说如今才过了几年,你又不是长变了样子。”
  “得了吧,我离京时才几岁,现在又几岁了?这么久没见,不敢认才是常事吧,”金堂轻轻推了他一下,道,“过些日子我还要去拜访呢,你还能跟我同去不成?”
  “那到时候我去接你,免得他们以天色已晚为由,把你留下了,”李钺说着又道,“我是没见过他们这么上赶着的,分明裴家也只小辈来,就算是大嫂嫡亲的娘家,也不过来了郑夫人,只他们非得做长辈的亲自过来,道真像是跟咱们家多要好,又显得别家多不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