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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嫦这才移了地方,在金堂身边坐下。
  李钺就坐在金堂对面,倒是没敢乱看。
  谢嫦在金堂身边坐下,又见金堂无事,方用团扇做掩饰同金堂道:“方才四叔进来前,祖母正在说,咱们还是后日出门,只是从西山绕一段路,赏一赏西山景,再慢慢往庄子上去。”
  “也行,”金堂想了想道,“若咱们去得早,说不定还能赏一赏雾中西山。”
  “我先前听祖母说了,西山起雾时连着云霞,能将山腰遮个严实,远远地,就像是只一座山峰浮在云上,只是不知有没有这个运气,”谢嫦提起出游,眼睛里便多了几分神采,可见是真心期盼着的。
  “若后日赶得不巧,又有什么妨碍,等过些日子再去就是,”金堂说着又道,“出门次数多了,总能将山景看个大半。”
  谢嫦听着便不由笑起来:“山景日日不同,每季也不一样,若真要如四叔所说,只怕我都得不着家了。”
  “颍州附近,我有不少庄子,只要事先定好路线,你便只当是去庄子上小住,”金堂正要再说,甫一抬头,就对上了李钺看过来的视线。
  李钺被金堂抓住,倒也坦荡,直接开口问道:“小舅舅你们再说什么呢?”
  “是后日出去玩的事,你去不去?”金堂说着,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徐氏,“我早晨叫人也给长平送了信,娘收到她的消息没有?”
  “早就回了,”徐氏道,“骏达吵着要去泡汤,长平一早就走了,只说到时候就在庄子上等我们。”
  听到此,金堂突然问李钺:“你回来之事,可叫人给长平传过话?”
  李钺被问得一愣,不确定道:“管家应当派人去了?”
  得,这进京两年,人没聪明多少,反而比从前更恍惚了,果然是姐夫太忙,没给他布置功课,让他闲的。
  金堂忙叫玉书往王府跑一趟,又说若没传信,趁着城门没关,赶紧送去。
  等忙完这一通,谢嫦再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身上出尘的气质,只因这一笑,便入了尘世,叫人更亲近几分。
  李钺看了谢嫦一眼,才低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书回来时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他带来消息说王府管家早送了信去长平府上,只是赶的不巧,长平已经出门去了城郊,所以送信的人也是才回城中。长平想着后日一家子都要出游,便还是照原计划在城外等着,免得一整日都在路上奔波,骏达受不住折腾。
  一家子用过晚饭,便各自散去,因王府只李钺一个主子,他便也没回去,只同金堂比邻而居。
  翌日,李钺过来时,金堂正在玉兰树下做题册,他只看了一眼便缩了回去:“几年不做这个,我只这样看着,都觉得眼花。”
  “所以你去京城两年,没什么长进,反而沾了一身的坏毛病,”金堂下笔不停,头也不抬的埋汰他。
  “小舅舅,你如今可是更喜欢侄女,不喜欢侄子了,”李钺躺在摇椅上,嗅着玉兰花的香气道,“还是小舅舅你会享受。”
  金堂停下笔,回头看他又眯了眼,同墨书嘱咐两句,寻了他旧年的题册出来,直接扔到李钺身上。
  李钺随手抓起,翻了两页,有些疑惑的看向金堂。
  “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这么年轻,不读书怎么成,”金堂指着那册子道,“赶紧把前三页做了。”
  李钺不想动笔,可墨书已经领着人摆好了桌案,他也推拒不得,便也坐在了桌前。
  金堂指的这第几页还算简单,李钺翻了两下,便直接下笔。
  金堂见李钺开始动笔,索性把自己手上的事停了,想先看他做完,却不想,才翻过第二页,李钺做题的速度就已经慢了些。
  等到李钺做完题,已用了两年前近三倍的时间。这一回,不用金堂说,李钺自己也发现了问题。他从来挂着笑的脸,也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见他又往下写,金堂才没再理他,继续做自己的题册。
  李钺又多写几页才放下笔,他活动活动手脚,见金堂还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不由悄悄问墨书:“小舅舅现在这么喜欢读书了?”
  墨书答道:“这是过几个月回京后,要交给王爷审查的功课。”
  李钺这才想起年前那一匣子的题册,轻咳一声道:“我去园子里走走,你别告诉小舅舅。”
  墨书点头应了,却还是点了个小厮跟在李钺身边。
  李钺自觉对谢宅再熟悉不过,本不肯带,墨书却让人提了一个食盒出来给他,说可以休息时用,他才叫那小厮提着食盒跟着。
  谢家有个非长辈的同龄女眷,李钺便也自觉不进二门,就想去池边垂柳下坐一坐。
  还没走到池塘范围,李钺就听见一阵琴声,弹的是高山流水之音。他驻足听了片刻,眼中闪过几分欣赏之意:“是谁在弹琴?”
  小厮想了想道:“许是孙小姐。”
  得了答案,李钺也并不觉得意外,他心里其实早有了猜测,小厮的回答,也只不过是印证。
  “表姐每日都在池边弹琴?”李钺伴着琴音往池边亭子中走去。
  小厮落后一步上前,摆开食盒,才道:“孙小姐弹琴的地方并不固定,有时冷些,就在石园,天暖和些,就在池塘边或是别的花开的好的院子。夏天时也会在泛舟在池上弹琴。”
  李钺点了点头,没再叫小厮近身伺候,只就着这微风琴音品茶。
  等琴音停了,李钺的差点也差不多用了一半,他看了看日头,索性回了金堂处,略消消食,便该去主院吃晚饭了。
  次日,因惦记着西山云雾,金堂几个都是天没亮就起了,赶着城门刚开的时候出城,一路向西而去。
  这时候的春日早晨,还有些冻人,金堂与李钺骑在马上,活动开了,倒也不怕。
  官道两旁的农田才下了种,地里只覆了一层嫩绿。勤劳的农户三三两两从家里出来,担着水或是背着背篓、锄头,脸上都带着对新一年的期盼。
  两人骑马跟在马车边慢慢走着,金堂突然感慨道:“我记得当年来时,道路两旁都是金灿灿的麦子,如今麦芽破土,秋天时我却不能看见它们再长成记忆里的模样了。”
  “分明还没到回京的时候,听小舅舅你这一说,我这心里怎么也添了几分离愁?”李钺说着又道,“若小舅舅你实在想看,等秋天再回来一趟也无妨。”
  “下月从颍州出发,到京城时,已经快到夏天,若我秋天再回来,难道只在京城呆一个月?就算我乐意,国子监它也不能任我随意出入啊,”金堂叹了口气道,“总归去了京城,就是身不由己。”
  李钺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催着金堂快走几步,等离马车远了些,才同金堂道:“我听爹的意思,是想为小舅舅你另寻一位大儒单独教导。国子监里虽有真才实学之人,可浑水摸鱼的也不少,且国子监如今派系林立,早几年就不是单纯进学的地方了。”
  “竟是如此……”金堂一时有些咂舌,而后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姐夫想叫我跟着哪位大儒学习?”
  “我出京时,似乎还没彻底定下来,也不知道现在如何,”李钺想了想道,“我打眼瞧着爹更看重的,也不是纯做学问的大儒,反倒是对几位阁臣颇为动心。”
  李钺说着,同金堂挤了挤眼睛,道:“说不得等进京后,小舅舅你就要做某位相爷的小弟子了。”
  “没影的事,也值得你拿出来说,”金堂倒也不是不想拜入几位老臣名下,可这些人极少收徒,大都是将精力花在教导自家后辈身上,那些人,才是他们的延续。
  “我倒不觉得是没影,”李钺道,“小舅舅你看,我爹想要做的事情,有几件是没做成的?”
  金堂听罢,心里也生出些期待来。姐夫那人他是知道的,若没有合适的便罢,要是有合适的,他必然也会从其中寻出最好的那一个。如此,倒还真未必是没影了。
  金堂心里默默想着,便听见身边李钺惊叹道:“咱们运气不错,今日西山云雾实在美不胜收。”
  金堂一抬头,便见西山云雾缠在半山,将西山景色衬得像罩了一层朦胧的纱。
  第七十一章 谢家金堂
  西山因在颍州之西, 民间百姓多以西山呼之,久而久之,便成俗称,倒慢慢忘了它的原名雾明山。
  雾明山南侧草木葱郁, 山间有溪水蜿蜒, 在各处形成数个天然的小石潭。山北虽如刀劈斧砍, 只在山崖上生着少许松树、山桃, 可其下也有明江奔腾流向远方。
  正因有如此丰沛的水系资源, 雾明山才常有云雾笼罩, 并因此得名。不过想要赏最好的云雾, 却得要天时地利。
  如今冰雪才消, 昨夜还下了场春雨, 空气湿润, 今日果然就叫他们遇见了云雾最浓的时候。
  远处山巅早被浓雾席卷,只偶尔得见, 雾气从山巅往下,渐渐变淡, 直到在山腰处又聚集变浓, 被风吹得四处流动。
  “恍然如坠仙境,说的怕就是这西山之景了,”谢嫦今日只简单拢了头发在后,以丝带束起,面上妆容清淡,但这副妆饰的点睛之笔却是垂在额前的水晶华胜。
  谢嫦素手将车窗半敛,月白色的广袖轻轻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腕。她在惊叹过山中美景后,便没再开口, 只是轻轻靠在车窗边,赏着山间美景,好似浑然不知,她与简朴的车窗、半开的车帘一起,在淡淡雾色中,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美景。
  金堂见李钺愣神,不由得用马鞭轻轻戳了他一下:“看什么呢。”
  “自然是赏景,”李钺收回视线,没再盯着谢嫦那边,将视线移向山间,“真是好一场雾中仙境。”
  金堂挑了挑眉头,看向谢嫦,却发现她正瞧着远处景致出神。还真别说,如今这眼睛里有光的谢嫦,或许容貌算不上最盛或是极艳,可就是叫人移不开眼。
  谢家今日原只是从山脚下绕路,赏赏山景便罢,金堂想起不远处有个小石潭尚可一观,便策马来到谢嫦马车边:“我记得往上走一小段,有个小石潭,可要去看看?”
  谢嫦眼前一亮,却又很快问道:“可耽搁赶路?”
  “便是耽搁,又能有几分,”前头马车里传来徐氏的声音,“你们年轻人可自去玩一阵,只要日落之前到庄子上就成。”
  “祖父祖母不去吗?”谢嫦显出些犹豫。
  金堂却是直接应道:“我有个庄子离着也不算远,我们在此晚上一两个时辰再走,便是怕赶不上回去,也可在那处暂歇。”
  徐氏此时方叫人停下马车,打起帘子,同金堂道:“你是做长辈的,要好生照顾行知和嫦儿,不可任性。”
  “娘你就放心吧,”金堂忙道,“你就算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嫦儿和行知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徐氏无奈的看了金堂一眼,方才罢了,又同谢嫦与李钺交代几句,才叫继续赶路。
  “我记得你带了坠着轻纱的斗笠,”金堂同谢嫦道,“山上雾气重,多披一件斗篷,再戴上那斗笠,保准你不会将衣裳沾湿了去。”
  谢嫦依言戴上斗笠,才下马车。几人留了两个仆人照看停在路边的车马,才领着剩下的人一起上山。
  山路是凿取了山中石条铺的,但因走的人少,山中又湿润,生了不少青苔。金堂才走几步,就觉得有些滑,不免对谢嫦两人又嘱咐了一句。
  金堂走在最前面,第一个到了小石潭边,潭水清可见底,潭边有绿树合掩,只是痰中并没多少大鱼,只能见到些才孵化不久的小鱼苗群来回游动。
  “真美,”谢嫦把斗笠的轻纱撩在一边,不自主的往潭边又走了几步。
  “表姐小心,”李钺提醒道,“潭边青苔湿滑,还是站远些看的好。”
  谢嫦这才回神,做出不好意思模样,道:“多谢郡王提醒。”
  李钺点了点头,也往小石潭方向走了几步,倒是离谢嫦近了些。
  金堂见两人从小石潭聊到了诗词,不大想去掺和,便带了两三个人往旁边的林子里去。他在下河村住时,跟着小六他们进山过好几次,对这时候的山林,也大致知道有些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才走了一小会儿,就瞧见树下散着几株白蘑菇。金堂蹲下身仔细的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曾吃过的,便叫人寻了几张大叶子,将蘑菇采了包起来。
  等路上瞧见柳树,才稍稍停了步子,折了柳枝编成篮子,将蘑菇转放到篮子里。
  他估摸着时间还在,就领着人在附近转了一圈,还在岩石边发现了许多地木耳,几人忙捡了些长大了的回去,留下小的由着它下回再生。
  几朵蘑菇加上不少地木耳,彻底装满了金堂的小篮子。虽然没瞧见木耳,也算是有些收获了。
  金堂回去时,李钺还聊得有些意犹未尽,甚至看向谢嫦的目光,也亲近了许多。
  谢嫦瞧见金堂回来,往他这边走了几步,好奇的看向他手里的篮子,问道:“四叔你什么时候带了个篮子?”
  “现编的,看着不错吧,”金堂献宝似的把篮子往前送了送,笑道,“今儿捡到不少地木耳,等回去洗净了,叫厨下炒蛋吃!”
  谢嫦闻言有些惊讶,特意凑过来看了看:“果然和木耳长得很像,它是生在地上的吗?”
  金堂正要回答,没料想被李钺抢了先。
  “正是如此,它形似木耳,又长在地上,所以颍州多叫它地木耳,有些地方也有叫地皮菜的,却都是这一种东西,”李钺继续道,“这东西难得,须得在水岸边,或是雨后有了水才生,热天时干在岩石上,难寻是一回事,也入不得口了。”
  “原来是这样,”谢嫦认真的点了点头,又道,“那咱们得赶紧回去,若能赶上用午饭前,说不得还能吃上一回最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