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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堂,”李恪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底下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车里去!”
  “姐夫!”金堂本能胜过理智,惊喜的喊出声。
  金堂转过身,李恪今日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披风,上头绣了些暗纹,颈项处是灰白的狐狸毛。他正逆着光,从冬日菜畦间的小径上走来。不知怎么的,金堂就觉得李恪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金堂直接跑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抱住李恪,就已经被李恪掐着腋下拎了起来。
  李恪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蹙眉道:“怎么轻了,是不是又挑食了?”
  “我才没有,”金堂反驳之后,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我有钱吃想吃的,这叫挑食吗?必须不能算啊!
  金堂立刻张开手臂,歪头显摆道,“姐夫你没发现我抽条了吗!”
  “抽条归抽条,瞧着没那么福气了,”李恪捏了捏金堂的脸,言语里还颇有些遗憾。
  金堂七八岁了,脸上的婴儿肥都没消下去,看着十分讨喜。何况他父母俱在,兄姐俱全,是老来子不说,父亲官位也不低。在京中时,他便是各家争相邀请的压床童子。
  加上他会哄人,吉利话闭着眼一叠声的往外出,不少贵妇人都喜欢他得紧,连京中出了名严肃的老王妃,也时不时叫给金堂送些吃食点心来。
  细说来,金堂能在京城地界无人敢惹,还真有这些个夫人们的功劳。
  如今,这风靡全京城的小孩瘦了脸,虽然更好看,更符合大人的审美了些,却总叫人觉得遗憾,仿佛总有哪里不得劲。
  金堂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他最不喜欢人家变相说他胖了,毕竟他其实真不胖,就是脸喜气,冬天再穿上袄子,就显得圆了。
  他不胖的最直接证据,就是日日闲着,从不做重活的徐氏跟谢斓也能轻松抱得起他。
  也就是李恪这么说,要是换了外人,金堂肯定要闹起来了。比如马诚,说一句他是个姑娘,就被他当场从别的地方找回了场子。
  金堂委屈的抱住李恪的脖子,不肯从他怀里起来,简直被姐夫伤透了心!
  李恪并没意识到金堂的伤心,只是顺势抱着金堂往马车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问道:“想吃什么好吃的?等到家了,姐夫叫人给你做!”
  金堂眼前一亮,也忘了伤心,直接道:“我要松鼠鱼!”
  酸酸甜甜的,最合小孩子的口味。金堂虽然不爱吃鱼,可这松鼠鱼,每过两三个月必然要点上一回的。
  “成,”李恪一口应了下来,“还有什么?”
  金堂想了想如今的时令,又报了一串出来,许是因为报的有点多,金堂道:“也不用都要现吃,姐夫你每日给我添这么几道?”
  金堂如此贴心,李恪自然不会不乐意,只等回去以后,叫人列个单子出来,到时候就叫每日按照单子给金堂做。
  金堂满意的坐好,才安分片刻,又忍不住问:“姐夫你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除了天上下雪,冷得厉害,旁的也都还好,”李恪道,“这都要过年了,谁敢在这当口给我生事。”
  “那就好,”金堂笑了起来,心中又暗暗道,也是我傻,这时候给姐夫找麻烦,除非大家都不想好好过年!
  皇帝过年要封笔,大臣也想在家暖炕头,谁没事儿还给自己找事,这不缺心眼吗。
  “姐夫,泰山高不高啊?”金堂瞧见李恪平安回来,自然也添了心情去问一些旁的,“你可答应我了,下次再去泰山,一定带我去的!”
  “你放心,”李恪摸了摸金堂的头,道,“泰山乃五岳之首,自然是高的,不过更重的,却是它的意义和地位。”
  说着,李恪就开始给金堂讲有哪些皇帝曾在泰山举行过封禅,又由此引申出去,讲一讲哪些皇帝有什么特殊事迹,甚至连当时的名臣、名家,也能信手拈来。
  李恪讲史并不枯燥,甚至称得上风趣幽默。金堂听得入迷,时不时还要问些问题。
  金堂仗着年纪小,总爱问些与主流不同的问题,甚至还颇有几分合情的歪理。
  比如李恪才提了一位明君,金堂便道:“姐夫,你说他既然是史书盖棺定论的明君,可又怎么会出因美人泪就朝令夕改的昏君事呢?”
  金堂不等李恪回答,就继续道:“他分明下定决心要杀那个大臣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美人哭上几滴眼泪,就彻底放弃,还给人加官进爵?我觉得肯定是因为这个皇帝其实根本就不想杀此人,只是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只等着有人递了个台阶,那美人也不过恰逢其会。否则怎么满朝文武,都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
  李恪想了想,竟觉得十分合乎情理。
  谢父从前从没想过对金堂有什么特别的期待,自然从小就不拘着他,金堂有许多看法虽然叫人啼笑皆非,却也有不少让人眼前一亮,甚至称得上一针见血的见解。
  接下来,再讲故事时,李恪便不再只是自己讲,反而有意诱导着金堂也多说两句。
  因着不论对错,李恪都不会责骂、笑话金堂,甚至还会和他一起探讨一些看上去像极了异想天开的猜想。
  “姐夫,”金堂突然认真道,“我觉得好像比昨天更喜欢你了!”
  李恪挑了挑眉问:“怎么,难道你从前还不够喜欢我?”
  “怎么会,怎么会!”金堂慌忙解释道,“是我本来就很喜欢姐夫你,但是你不笑话我歪理多,我就比以前更喜欢你一点了。当然,这变化真的只有一点点,就像是滴水入海,完全分不出多少。不过多了就是多了,一点点也叫多!”
  李恪头回听见这种解释,又看见金堂拿小指甲盖比了一点出来,有些忍俊不禁。
  李恪看着金堂说着说着,又有些骄傲的小模样,便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只有这么一点,那我岂不是亏了?”
  “不亏不亏,”金堂摆了摆手,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着,“要是姐夫你愿意多和我讲讲,再多夸夸我,我就能每次都比以前更喜欢你!”
  李恪闻言,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金堂见李恪高兴,赶忙又问:“姐夫姐夫,你笑的这么开心,你是不是也比昨天更喜欢我了!”
  “那是自然,”李恪捏了捏金堂红扑扑的小脸道,“姐夫也更喜欢我们金堂了!”
  金堂躲开李恪的手,耸了耸鼻尖,又骄傲道:“那是必须的!我是天下第一可爱!”
  李恪听罢,又忍不住笑了。等笑过之后,又问他:“你说你天下第一可爱,那小团子呢?你不是说小团子是这世上最可爱的?”
  金堂先前没想到这茬,此番被问出来,想了一会儿,才忍痛道:“那我勉强承认小团子和我一样可爱吧!”
  难得的,李恪第三次朗声笑了起来,还把金堂搂进怀里。
  金堂躲在李恪衣间悄悄眨了眨眼睛,这彩衣娱亲,可不叫装嫩!
  马车外,管家听着车内的笑声,也无声笑眯了眼。打从回来次日接了圣旨,殿下就没这么高兴过,还是金堂少爷有办法。
  这提起接金堂少爷家来一事,果然是提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猜猜我纠结半天删改了哪里?
  是的,就是圣旨那一段,原本是有的,然而……每到写圣旨之类的,就觉得自己文学素养真差,怎么别人就能写出那么才华横溢的圣旨,我就只有干巴巴的不能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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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谢家金堂
  金堂坐在马车里, 听见城中街道人声鼎沸,忍不住把帘子掀了一个角。
  管家注意到金堂的动作,赶忙回声问:“金堂少爷可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金堂摇了摇头道:“我没什么想买的,就是看看。”
  李恪闻言, 看了看外头道:“去买个烤红薯来, 叫老板分作两半。”
  金堂一听, 忙补充一句:“只要红心的, 那个吃着甜, 白心太干了, 涨肚子。”
  “听金堂的, ”李恪道。
  李恪纵容金堂的结果, 就是等到两人回府, 一人还抱着半个烤红薯捂手。
  吃当然是不能吃的, 烫嘴。
  门房瞧见李恪的马车回来,赶忙去开了大门, 又搬了脚凳来。
  李恪先下了马车,又抱了金堂下来, 却没放他下地:“地上雪厚, 等你走到,只怕鞋子都要湿透了。”
  金堂一手捧着半边红薯,瞧着不太像样,又给合成一个,将裹着的叶子包在外头隔灰。
  “对了,”金堂突然道,“姐夫我还忘记问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了。”
  “不久,也就三四日吧, ”李恪道。
  “三四日!”金堂惊呼道,“怎么都没人给我送信!”
  李恪闻言道:“那几日忙的昏了头,我今儿得空,不就亲去接你了?”
  金堂觉得有些不大对,平日在府里,有李铮他们顶着,李恪这才回来,再怎么忙,也总有个限度吧,怎么可能连送个信的空档都没有。何况也只是吩咐一声,又不是非叫他自己送。
  金堂心里猜着,可能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才叫一大家子都没顾得上他,便犹疑着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可巧了,我今儿也刚好放假了。”
  “是啊,可不就是巧了,”李恪一路把金堂送回他自己屋里,才道,“岳父、岳母前两日就过来了,等会儿你换过衣裳,便先自己过去,我晚些时候再去。”
  “我知道啦!”金堂一口应了下来,又学着长辈说他的模样道,“姐夫你回去后,也要记得先把衣裳换了,你方才在外头走了那么久,身上难免沾了寒气,这时节,可不能受凉。”
  等送走了李恪,青梅也取了一套干净衣裳过来。
  “王爷亲自去接的少爷?”青梅问,“墨书、玉书怎么没和少爷一起回来?”
  “哎呀,姐夫来接我,我一高兴就和他回来,忘了叫人去给他们送信了,”金堂言罢又道,“今儿时辰晚了,青梅你吩咐个人,明儿一早就去村子里接他们去。”
  见青梅应下,金堂突然想起青梅方才提起的那个称呼,这才道:“青梅你方才叫姐夫什么来着?”
  青梅愣了一下才想起金堂还不知道这事,赶忙道:“是我的错,这几日跟着在王妃、夫人那里忙了两日,竟忘了叫人给您送信了。”
  青梅顿了顿,继续道:“王爷头天回来,次日便有天使临门,带着册封的圣旨,殿下现今是颖郡王了。”
  “郡王?”金堂脸色微变,这个时候,成了郡王,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最怕是在皇帝心底,将这个郡王爵位,和对李恪的愧疚相互抵消,便又重新将李恪抛在脑后,先前的一切算计全都成空。
  “是啊,郡王,”青梅看了一眼金堂的脸色,没开口继续说下去。
  “旨意上就只说封姐夫做郡王吗?”金堂追问一句。
  青梅想了想道:“正是,另还封了王妃,并立明正少爷做了世子。”
  “连世子都下来了?”金堂有些吃惊,孰不见京中多少王府都想请立世子,却难得不行,偏生到了如今,却如此轻松。
  不过仔细想想,好歹李恪也是亲儿子,李铮是嫡长子,也没什么重大过失在身,皇帝自然没理由不叫他做这个世子。
  金堂收了方才的疑问,复又问道:“来的天使是谁,你可知道?”
  “这个婢子是打听了的,”青梅道,“有一位是陈大学士,另两位是礼部的许侍郎和工部的向侍郎。”
  “向侍郎?”金堂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莫非是工部的向诃言侍郎?”
  “少爷认得他?”青梅道,“正是这位大人呢。”
  金堂若有所思。等青梅帮他换好了新衣,金堂便赶紧去了谢父的院子。
  “金堂少爷回来了,”金堂一进门,就有眼尖的下人见了他,忙拦了他下来,“金堂少爷,老爷那边有客人在呢,您可要先去夫人那边?”
  “是什么客人,”金堂口中虽这么问,可想着青梅方才的话,心里已经把客人的身份,猜了个八分,左不过是那几位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