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捷笑着恭维:“臣妾只听过隔代亲还没见过,今儿长见识了,贵妃娘娘抱着也不见小皇子这么乐呵。”
吴嬷嬷立刻凑趣:“可见是个小机灵, 早早讨好太后,将来挨揍也有靠山。”
“谁敢动哀家的小乖孙,”陆太后抬头,脸上笑意犹在威严俱出, 扫一眼齐越,齐越苦笑立刻拱手。
这就是不敢了,老太后心里舒服 , 转眼看沈欣茹,脸色就沉下来:“贵妃这是什么打扮?”
沈欣茹为了急着出来救场,只随便裹了一条马面裙,外罩半旧褙子,在一群花团锦簇中格格不入。
太后嘴角下沉,不悦道:“吉时不剩多少,你还这种打扮怎么做后宫表率?”
齐越连忙动心思:怎么才能救场,既不让老婆受委屈,也不让老娘觉得自己偏心?
宫妃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一个个蹲身无言请罪。程晚捷也跟着深蹲在地,这会儿后宫十来个嫔妃都在,太后这样训斥贵妃。
程晚捷略一思索言语温婉:“太后容禀,臣妾今早第一个到落雁宫道贺,看见贵妃穿着崭新宫装,不是现在样子。”
程晚捷用眼神示意:“太后请看,贵妃挽着簪花髻,流苏、牡丹、掩鬓一样不少,脸上妆容也很齐全。”
太后抱着孩子抬眼细看,沈欣茹弄了个乞丐身子小姐头,脖子往上明艳照人。
程晚捷再接再厉:“太后不信可以问德昭仪和黄充容,她们也见到贵妃正装。”
徐惠被点名忍着没去看齐越,笑容清淡启奏太后:“程婕妤说的没错,臣妾来时贵妃娘娘,确实着装绚丽。”
黄秀丽热闹看一半,就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勉强开口:“确实如此。”
两个人开口做证,程晚捷笑容轻松许多:“大半是小皇子溺在贵妃衣服上,贵妃匆忙间随便找这身衣裳。”
齐越肩头一松笑到:“大约是这样没错。”
话音还没落地,一道银线从太后怀里抛出,小崽子完全不给父皇面子,小鸡鸡一抖抛出漂亮弧线,他、尿、了。
……齐越,不是,这小崽子故意的吧?跟他有仇,知道他老子夹在老娘和老婆中间有多不容易。
程晚捷低头假装不存在,她真没想到这么巧。皇帝无奈的样子让徐惠差点喷笑,半低头紧紧咬住唇忍笑,皇帝现在的样子充满烟火气息,和寻常人家对母亲孩子没办法的男人一样。
反应最正常的是沈欣茹:“伯琛有没有弄脏太后衣裳?”一边问一边随手接过孩子。吴嬷嬷连忙扯出帕子给擦拭,秀珠招呼宫女端来清水。
陆太后看看自己衣襟尿迹:“没事。”
吴嬷嬷直起身,将帕子随手叠成四方块:“娘娘还是回宫换身衣裳,这样待会怎么见王妃命妇。”
皇长子满月,虽然齐越不大办,但是该来的都来了。陆太后看看已经湿痕,无奈笑:“伯琛这是给哀家送回礼呢。”
陆如意坐步辇回到寿康宫,吴嬷嬷一边吩咐宫女取新衣裙,一边把主子身上脏的脱下来。宫女们忙的团团转,还要打水给太后重新上妆,等收拾完陆太后对着镜子看看,满意点头起身跟吴嬷嬷说话。
“阿吴,你说贵妃到底在内室做什么,为什么换了一身旧衣裳?”当时程晚捷猜测是孩子尿身上,现在看来明显不是。
吴嬷嬷没说话,抬起手扶陆太后到桌边坐下,随手给她斟茶。陆如意继续思索:“越儿为什么拖延时间不让哀家进去,他们落雁宫到底有什么秘密?”
把斟好的茶水送到太后手上,吴嬷嬷挥挥手让宫人们退下,才笑着说:“娘娘何必想那么多,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他们年轻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人烦不说自己也累心。”
陆如意放下茶杯不服气:“阿吴这话不对,若是寻常百姓家,哀家随他们折腾,越儿和沈氏也不是多埋汰的孩子,可这是天家稍微不慎,那就是家国大事。”
“瞧您说的‘不是多埋汰的孩子’,万岁年纪轻轻处理朝政有条不紊,贵妃身出名门孝顺知礼从不干涉朝政,这您还不满意?”
“呵,你那巧嘴也就哄哄我这老婆子,朝政有条不紊?为一个女人跑去北疆,为一个女人遣散后宫,为一个女人封女子做将军。桩桩件件都有沈氏身影,哀家这心里就不舒服。”
陆太后到现在也不知道,齐越北疆遇险的事,只当浑漠借谈判偷袭北关屠戮三城。皇帝震怒斩了玩忽职守的蒋子良,任命郑文化为镇北大帅。
“娘娘这话奴婢不爱听,都是父母生养凭什么女子不能为官?再说娘娘自己还曾以女子身份,垂帘听政十几年。”
陆如意辩解:“哀家那是真的‘听政’。”当年陆如意嫌自己不知宫外事,担心处理不当,因此大部分都是监督沈太师处理。
吴嬷嬷也不和自家小姐犟,改成平静神态:“再者,奴婢说句砍头的话,娘娘也不是皇上生母养母而已,可您看皇上什么时候外道过您?日日问安时时关心,一国之君跟您撒娇卖痴彩衣娱亲。”
陆如意无话可说,齐越确实跟她贴心,母子两明面上会有矛盾,但心里没有龃龉。
“再说贵妃,入宫这几年您给过几个好脸?可她呢定时问安,四时八节哪一回没有礼物。您也知道陛下一心爱重她,如果她是阴祟小人,能不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
被儿子媳妇供着的陆太后,垂目反思自己。
“多少人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您看陛下待您日益亲近,奴婢敢肯定,沈贵妃从没在陛下面前,说过您一句坏话。小姐,你好好想想,想想寿康宫她差点被您缢死。”
吴嬷嬷神情转为苦口婆心:“您再想想,她从北关回来,七八个月大肚子,还为您亲手缝衣裳。满京城王公贵族,有几家儿媳妇能做到?”
陆太后也不是不感动,可她一向强势惯了不愿低头,戏谑道:“不知道贵妃给你什么好处,整日替她说话。”
这就是听进去的意思,吴嬷嬷松口气挺胸乜斜太后:“您还别说,奴婢就是喜欢贵妃磊落性子,当日她被您拘禁在寿康宫,可没给过您好脸色。”
老太后想了想笑道:“她这性子其实极像太师,清正坦荡,可惜处事上少了太师圆滑。”
吴嬷嬷也跟着想了想,笑道:“要说处事圆滑,咱们万岁学了个十成十。”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老太后笑着摇头,这儿子滑不溜手让人没辙。
巳末齐越带着沈欣茹、被奶娘抱着的齐伯琛小宝宝、一众宫妃到寿康宫请安。寿康宫张灯结彩、鲜花怒放,一流的王妃诰命锦绣成堆,吉祥话充满整个宫殿。
下午回到落雁宫,沈欣茹喂过孩子,解放一样整整泡了三桶水,秀珠一边给她烘头发,一边抿嘴笑:“哪有那么夸张,平日手脚奴婢都给您洗干净的。”
“难受死我了,等你将来坐月子就知道。”沈欣茹懒洋洋趴在贵妃榻上。
“奴婢从七岁起就跟着小姐,这辈子不打算嫁人,家长里短奴婢懒得跟人费口舌生闲气,我看吴嬷嬷那样挺好。”秀珠小心把手上三千青丝,撩拨在熏炉上。
自从生下孩子,沈欣茹觉得还是嫁人好,但人各有志她不会强迫任何人,换个话题:“这会儿芸芝早到家了吧。”
秀珠把沈欣茹头发往上提提,换下半部分烘干,嘴里笑道:“魏老夫人大约又乐的合不拢嘴,这哪儿是娶了个儿媳妇,根本就是请进一个财神。”
沈欣茹今天送给刘芸芝的内造首饰,不说做工有多精细,只上边镶嵌的宝石,就价值不菲。
“祖母绿那根簪子送给魏老夫人,猫眼石戒指送给世子夫人,那个和田玉手镯她自己留着。阿芸一高兴说话容易上头,我替她卖点好,希望老妇人、世子夫人能多担待些。”沈欣茹趴在贵妃榻上担忧。
“娘娘也是多余操心,有您在后边撑着,谁敢给刘夫人脸色。”秀珠不以为意。
下午齐越处理完政务,很意外没赶回落雁宫陪老婆孩子,而是回清宁殿自己寝宫。先洗澡然后擦一点松香味花露——据观察,老婆喜欢这个味道。
头发梳的油光水滑,还特别有心机的擦一点深红口脂,星眸薄唇赏心悦目。抛弃常穿的赭皇常服,换一件白底金绣团龙服,显得身形挺拔玉树临风。
齐越前后照镜子,问身后汪成全:“朕这身怎么样?”
汪成全抱着拂尘弯腰恭维:“陛下天人之姿,朝中无人能及。”齐越确实相貌不错,可朝中无人能及,是因为朝中大臣基本都是胡子老头。
齐越意气风发:“摆驾落雁宫。”阿茹满月可以侍寝了,嘿嘿,心里小人猥琐笑。
“是”汪成全低头心里嘀咕:万岁您这么兴高采烈打扮一新,到底是娘娘给您侍寝,还是您给娘娘侍寝?
齐越不知道自家奴才心里刻薄自己,满心都是期待:阿茹,朕来了~
第53章
落雁宫, 墨兰绕过屏风进来:“娘娘,陛下没说不来,可是晚膳时辰到了, 陛下不见踪影。”
沈欣茹起身, 三千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 秀珠连忙将熏炉挪开免得挡路。墨兰轻步走到沈欣茹旁边:“不然奴婢去问问?”沈欣茹转眼看窗外,九月的天空已经开始变成浅蓝, 夜晚来的更早,
“不用去问, 最近朝廷忙着秋收, 还有高祖皇帝皇后的忌辰, 大约耽误了,吩咐小厨房留火, 给陛下准备鸡丝面。”
“是”墨兰屈膝领命转身出去吩咐,沈欣茹也跟着出去用膳。只是很奇怪,一向早早赶到落雁宫的人,在夕阳收进最后一丝余晖, 才踏着东升的明月进来。
沈欣茹迎上去,笑问:“用过晚膳没?臣妾还留着小厨房灶火,让他们预备鸡丝面。”
心里兴奋的齐越一愣,他忘了晚膳!当然兴奋和呆愣都在心里, 表面上齐越还是很风度翩翩的:“爱妃有心,朕用过了。”这会儿在老婆面前吃饭,好像有点不浪漫?所以吃饭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形象要紧。
汪成全弓腰抱着拂尘,跟在后边:得,万岁爷您是有情饮水饱,奴才可还饿着呢,哎,盼着早点下值,也不知道那几个小猴子,有没有给干爹留吃的。
齐越携手沈欣茹往内室走,穿过水晶帘,绕过双面猫狗绣的屏风——这是新换的,原来也是双面绣六开屏风,一边是牡丹满园,一边是春江花月夜。
沈欣茹有了孩子,觉得猫猫狗狗更有童趣。正面是五六个雪团样波斯猫,或匍匐,或警觉、或伸爪,在花园的假山下扑线团。那线团饱满逼真,外间线有些松散线头蜿蜒,线团似乎刚被扑过,微微有点颤动飞跃的感觉。
背面是三个黄黑花的狮子狗,在亭台楼阁间追蝴蝶。那狮子狗吐出半截小舌头,神情活泼伶俐,一身蓬松的毛发似乎随风摆动,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试试那份温暖柔软。
“明儿呢?”齐越问。
“还没睡醒不过也快了。”沈欣茹随意到。
齐越深情款款握着沈欣茹手,和她对视:“爱妃辛苦了。”
?
沈欣茹刚就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没深想,这会儿不适感更强了。她看向齐越发现他今天特别精神,衣裳也是特意换过的。
发现老婆看自己,齐越下意识挺直肩背,嘴角勾起一点‘魅惑’笑容,让自己眸子充满柔情,沉下声音:“爱妃在看什么?”朕是不是特别诱人。
沈欣茹鸡皮疙瘩一个个冒出来,这低沉磁性的声音,这花里胡哨的表情,简直就像发春的……小狗。
怎么能这么想陛下,沈欣茹一边自责,一边醒悟不适感是什么:齐越从一进来就拿腔拿调,做出风度翩翩的客气样:什么爱妃辛苦了,爱妃有心了。以往不都是开开心心‘阿茹阿茹’吗?
陛下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话本?
“陛下,你……”你怎么了几个字没说出来,一阵‘哇哇’哭声从从远到近。秀珠声音在外边响起:“娘娘,殿下醒了。”
“进来”沈欣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她家明儿醒来就哭简直是习惯。沈欣茹走出去,屈氏已经抱着齐明小宝宝进来,屈膝道:“奴婢带小殿下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沈欣茹接过孩子“尿了没?”
屈氏站起身恭敬回禀:“尿了也拉过了,小殿下挺准时。”
某个被老婆完全遗忘的男人,孤零零站在内殿,心里酸溜溜的:朕才是根本,没有朕哪儿来小兔崽子。饮水不忘挖井人,阿茹没良心!
沈欣茹抱着孩子进内殿,还没绕过屏风,看见齐越从里边绕出来:“陛下?”连忙压制神态语气里的惊讶,但齐越是谁,高居庙堂的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
阿茹果然把他忘了……这下真的酸了。
沈欣茹也觉察出自己不应该,连忙笑着描补:“臣妾想陛下大概想孩子,抱进来给陛下看看。”
骗子,明明是抱进来喂奶的!
齐越笑道:“明儿大约饿了,你先喂他”就很体贴。
朕就是这么体贴大度,比臭崽子强一百倍!齐越觉得自己真是好丈夫,阿茹遇到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还好齐越没发现,沈欣茹松口气,笑容轻松:“陛下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
“朕不无聊,朕喜欢看爱妃喂孩子。”挑食的臭崽子,那么多奶娘换着吃不好吗?非得盯着我老婆。齐越到底没忍住满肚子酸泡泡,醋溜溜一句:“看朕的妃子,给别的皇帝喂奶。”
这到底是是怎样不着调的父亲,沈欣茹一个头两个大,低声训斥:“不说明儿不是太子,就算他是太子,陛下也不能说‘别的皇帝’。明儿要有敬畏之心,否则养的狂妄无知必惹大祸。”
就知道教训朕,也不见你的‘敬畏之心’,自从有了臭崽子,朕连句真话也不敢说。
齐越心里嘀咕嘀咕,面上笑的大度:“爱妃说的是,朕一时忘情。”这么通情达理?沈欣茹有些怀疑看向齐越。
“哇……”转着小脑袋喔着小嘴巴,在娘怀里寻觅半天没吃着,齐明小宝宝不干了“哇……”宝宝饿。沈欣茹再顾不上齐越,连忙解开衣襟喂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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