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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无承认,在厚爱天下苍生这方面,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苒苒产生丝毫默契。
  这人是真的会仗着自己不会真的完全消散,就罔顾生命安危于不顾!
  秦无若是要强行动用魔气,冲破功德桎梏,出手阻拦苒苒也未尝不可。
  但此刻,他只感觉自己体内的魔气与苒苒的清气好像共鸣了一下。
  这一点共鸣让秦无陡然安静下来,那共鸣的余韵在他心中将散未散,好像在一点点的安抚他,告诉他苏苒之心里有数。
  虽然苏苒之的‘有数’经常让秦无不敢苟同。
  但他还是选择在这关键时候相信苒苒。
  即便曾经遍体鳞伤,但秦无对苏苒之的信任依然坚不可摧。
  苏苒之仅仅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了。
  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出曹子年和陈若沁脸上的惊慌。
  曹子年还好一点,他到底年纪不小,而且被王母抓来之前刚刚稳固过道心——他不求显贵、不求荣华,跟着师父和师弟常伴青灯古佛,便为圆满。
  他不怕死。
  但陈若沁只比苏苒之这辈子的年纪大稍微那么一点,她从小被天问长诸位长老师兄们宠着长大,还从未独自一人面对过危险。骤然看到那半蛇半人的怪物厮杀,要不是王母用神力缚着她,指不定真的会被吓到尿裤子。
  陈若沁这回受了很大折腾,几乎是吓晕、惊醒、吓晕来回往复循环。
  这会儿再次醒来,骤然看到苏苒之那张不惊不喜的脸,恍惚的以为自己在梦中。
  按理说,苏苒之跟陈若沁见面次数有限,又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陈若沁应该早不记得苏苒之了。但当年那个一剑刺向她大师兄,又接连打败外门炼体弟子的苏苒之实在给陈若沁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更别提比武大赛后,盛传李长老要收苏苒之为弟子。那更是让从小得到独宠的陈若沁害怕又嫉妒。
  因此,就算是过了四年,陈若沁再见到苏苒之这张脸,只是稍微恍惚了片刻,当年的记忆便宛若潮水一般涌上来。
  只是在此刻,陈若沁再看苏苒之,已经生不起一点嫉妒的心思了。
  才四年,苏苒之好像已经脱胎换骨,彻底成了她再也攀比不了的存在。
  王母见苏苒之迟迟没有动作,顶着杂乱的发丝,突然做出了翻掌的动作。
  而被她所控的曹子年和陈若沁随着这个动作,也倏然翻身,从仰躺的姿态变成平视鼎中之水。
  那小鼎外表看着小巧精致,但人若浮在上面,就发现这鼎别有洞天——只感觉自己像是出现在一处巨大的湖面上,一眼望不到边际。
  王母不知何时解开了限制两人说话的术法,陈若沁的惊叫声险些刺穿大殿。
  “啊啊啊——这是哪里?放我回家,我要回家!你们是什么人?放我回家啊!”
  算算年纪,陈若沁也才比苏苒之大了一岁,又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本性中的天真无邪尚且未曾消弭。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局面,第一反应居然是‘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而曹子年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他喉结颤抖着,涩滞的开口:“我……我从小就身处诡谲的阴谋中,步步按着‘天命’要求长大,但天资实在愚钝,耗费师父无数心血。今生无以为报,还望来生给师父做马牛,结草衔环报师父大恩。”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能不能传到师父耳中,继续艰难地说:“还有小师弟,希望他能平安长大,渡苦渡难,成为一代高僧。”
  曹子年的眼泪滴在水面上,荡漾开一圈涟漪,他闭了闭眼,睫毛全湿了。
  他说:“我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不足以成为诸位仙长较量的筹码——我,先行一步。”
  说着,他重重地咬向自己的舌头。
  王母没料到被她选中的曹子年居然还有这等心性,反应慢了一步,让曹子年还真咬了下去。
  但他依然没死成——有王母在,他死不了。
  王母抬眸看着苏苒之,她虽然不曾真正了解过曹子年,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也始料未及。
  但她清楚的知道,苏苒之大人最是心软,别说曹子年的死会牵连无数人,单单说曹子年这一个人,苏苒之也会出手相救。
  总之,让曹子年替苏苒之之命这件事,王母坚信自己一定能做成。
  ——只需要苏苒之在曹子年和陈若沁身边三尺之内,她就能施展完替命之术!
  而听完曹子年的话,苏苒之果真像动了恻隐之心一般,再次往前走了几步。
  王母心中一喜,手上便开始掐法诀。
  秦无尚且因为苏苒之的安抚还能定得住,但苏苒之手中的钝剑居然不由分说的直接斩向曹子年。
  ——只要曹子年死了,所谓的替命便不可能施行。
  那钝剑带着所向披靡的剑气,自主的离开苏苒之的手,无视王母宫殿内的重重功德阻碍,径直劈向曹子年的后颈!
  王母瞳孔猛缩,她手上的法诀再快也快不及这钝剑,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苏苒之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位心怀天下,为了苍生不惜牺牲自己的大人怎么会罔顾成百上千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曹子年背后没长眼睛,他只能从清澈的水面上看到自己脖子上那反光的东西——好像是一柄剑,又像是一把刀。
  这是直接要斩他脑袋了吗?
  紧接着,曹子年看到自己的断发一簇簇落向水面。
  他后颈一片冰凉,好像有血流下,又好像没有。
  纵然之前口中说自己从容赴死,但当死亡气息全然笼罩的时候,曹子年还是害怕到颤抖。
  他同时也看到了身边那个姑娘倒映在水中惊恐的表情。
  恐惧在蔓延。
  极度紧张之下,曹子年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住,死亡的气息兜头罩住了他,他甚至感觉浑身一轻,好像灵魂在升空。
  这时候的曹子年已经无暇去注意那钝剑被一支似石非石的笔拦住,再也斩不下一分。
  苏苒之一抬脚,下一刻便出现在王母面前,她并没有对王母出手,而是握住了这擅自脱离主人之手的钝剑。
  “天道,”苏苒之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一句话石破天惊,宛若炸雷一般响彻在包括王母在内的殿内众人耳边。
  天道?天道是那把剑吗?那不是苏苒之大人的本命法宝吗?
  秦无则迅速想通一切,再看向王母时,眼神中带着微微不可言说的恍惚。
  猜了这么久,没想到还是猜错了始作俑者。
  秦无是想明白了,但在场四位仙长和青衣蛇男都云里雾里。
  ——不是王母想要让这凡人替大人的命格,钝剑前去阻拦的吗?
  如果钝剑是天道,那岂不是代表天道是站在大人这边的。可怎么听大人的话,好像那天道才是始作俑者一样?
  苏苒之似乎是为了证实在场众人的发现,她轻描淡写的补充一句:“你藏得很深。”
  说完,也不等钝剑反应,苏苒之将其高高抛起,待钝剑下落的时候,右手是指和中指并拢,准确的点在钝剑一侧,将其中的天道碎片吸附出来。
  王母大殿外的仙云不知何时变了颜色,整个天宫阴沉沉的,敞开的殿门外有响雷炸过。
  王母则迅速看向那青衣蛇男,见蛇男也是一脸茫然,则迅速意识到,当初在桃园,青衣那句话不过是炸她而已。
  青衣不是天道安排的人。
  “这盛世会有,天下会太平,但你——还是保持没有意识的状态吧。”
  话音刚落,苏苒之将双指上的天道意识抵在那雪亮的钝剑利刃上,同时一股带有强大威慑力的灭天之火从她指尖燃起,天道意识应声而碎。
  清白交加的火苗裹挟着天道意识的碎片,缓缓悬于空中。
  里面传出天道痛苦的哀嚎声。
  “你……你怎么会拥有混沌业火?怎么可能?”
  不等苏苒之回答,天道意识继续说,“你不过是混沌的一部分,是组成混沌的清气化身。你怎么会拥有混沌业火?!”
  苏苒之看着那意识在一点点消融,着实感觉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天道这一句彻底点醒了王母。
  她目光从混沌业火包裹着的天道意识移向秦无,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震惊——秦无果然是那形成混沌的魔气,可他怎么会这么弱?!
  王母其实早在苏苒之带秦无回来时,就猜测过那个弱小魔气少年的身份。
  她也不是没想过‘魔气化身’,但秦无是在太弱了,学习术法又笨得可以。如果他真是可以化为混沌的存在,怎么会弱小到这种地步?
  不过,现在既然苏苒之能凝出混沌业火,直接焚烧天道意识,那么秦无的身份定然是魔气化身。
  幸好天道意识也没纠缠这个话题,又说:“我是为了天下苍生啊!苏苒之,天地间就是因为多出你这个变数,才会清气和魔气失衡,才会有数万年前的三界崩塌啊!只有你身死道消,重归于混沌,天下才能太平!”
  “放屁!”王母这声让在场诸位仙家,包括青衣蛇男在内都愣住。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王母吗?
  她吊起眉梢,瞪着那火中快要焚烧殆尽的天道意识,说:“就是大人在支撑着整个天地,大人要是没了,天地就重归混沌,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道意识被王母这句给骂懵了。
  王母很少叫苏苒之大人。
  主要是曾经的苏苒之自己不在乎称呼,王母为了在众仙面前彰显自己独一无二的权柄,都是直接叫苏苒之‘苒苒’的。
  现在,王母当着众人面,直呼苏苒之为‘大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
  天道思忖着王母说过的话,不禁一阵阵后怕。
  数万年前三界崩塌,天道跟苏苒之一起抵抗那失衡的魔气,因此机缘巧合下诞生出意识,被苏苒之收于钝剑之内调养生息。
  按理说,天道只有意志,除恶扬善,维护因果轮回。
  ‘意识’则代表着天道诞生了自己的思想,对事物有了自己的理解。
  结果他就理解错了。
  王母还不解气:“堂堂天道,居然还不如我一个飞升上来的凡人了解得多。天地间的功德、灵气皆源自于清气,大人要是彻底没了,天地间万事万物就是真的不存在了。你经历了三界崩塌,你还没意识到这件事吗?”
  这也是王母见苏苒之‘陨落’后,才彻底意识到的事情。
  那一场天灾是不可避免的,其结局苏苒之也早就预见到了。只是她还心存一线希望,想让王母众人等一起对抗那崩塌的三界。
  王母听苏苒之讲完必定结果后,怎么都不想‘英勇献身’。
  她知道,苏苒之不会真的消亡,可她会啊。她还想活,她仙骨没了,就真的没了。
  天庭上的‘大人’是铁打的,而王母和众仙班却可以轮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