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也笑了,轻轻的。
但下一瞬,沈流萤却又面露难过不安之色,她松开了长情,又转过身来看向墨裳,“我曾经问过墨裳你和墨衣,等到所有的封印都解除了之后,你们会如何,那时候你们谁也没有告诉我,那现在呢?现在你能告诉我了么?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你会如何?”
“墨衣他我已经不会再见到了,对么?”想到那个总是对自己嫌弃万分却又很是温柔的墨衣,想到上一世陪伴孤独的她从小长到大的墨衣,沈流萤便觉自己的心难受得慌。
“墨衣就在汝身旁,他会一直陪伴着汝,不是么?”墨裳声音轻轻道。
墨衣的魂与魄已经合二为一,再不会像之前那般出现,并且——
“吾曾言,若汝完成了吾与墨衣交与汝的使命,汝便能让这天下生即生,亡即亡,可如今,吾与墨衣,要对汝食言了”说到此,墨裳面上是隐隐哀伤之色,“墨衣之魄本不当在东山之上那时候与魂交融,吾也不当——”
“我从来就没想要过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不待墨裳把话说完,沈流萤便大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有些激动,“我们是朋友是亲人不是么?你们要是想要我做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么!?你们为什么总要把自己逼到最痛苦的那一条路不可”
“墨裳,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你就会消失,对不对?”沈流萤悲伤地看着墨裳,“你就会像墨衣那样,永远都不会出现了,对不对?”
墨裳嚅嚅唇,想要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什么都没有回答。
可她的不回答,却已然给了沈流萤答案。
“墨裳我现在就很好,你就不能不像墨衣那样吗?”沈流萤眼眶有些红,鼻子酸涩得厉害,“在我最孤单最难过的时候,是你们一直陪着我,我不舍得你们走啊!”
“吾与墨衣又何尝舍得汝”墨裳伸出手,抚向沈流萤的脸颊,就像个温柔的阿姊一样,“汝就像吾与墨衣的小妹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抬起手来抚沈流萤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亲近”这个像妹妹一样的轮回。
哪怕她什么都触碰不到。
“可这世上的事情,有聚就会有散,或早或晚而已,别伤心,你一直是一个坚强的好姑娘。”墨裳很温柔,对沈流萤从未有过的温柔,好似要把墨衣的那一份温柔都给她一样。
“墨裳,墨衣”可伤心这种事情,又怎是说不伤心便能不伤心了的。
长情将她拉进了怀里来,将她搂在怀里,轻抚她的背,亲吻她的额,安抚着她。
墨裳没有回到沈流萤的掌心里,而是抬起手,在沈流萤的头顶上轻轻“抚了抚”。
沈流萤靠在长情怀里,在长情的温柔中渐渐阖上了眼,睡了过去。
长情爱怜地在她额上又轻轻亲了一口,而后抬起头来看向朦胧的墨裳,神色平静道:“前辈让萤儿睡去,可是有话要单独对晚辈说?”
“汝的聪慧不在墨衣之下,汝的善意与情义亦不在照白之下,以汝之资,不论是在人世还是在妖界,都会是一个造福苍生的帝君。”墨裳看着长情,不管是话语还是眼里,都带着满满的赞赏与肯定之色。
长情不语,只是静默地看着墨裳而已,只听墨裳问他道:“汝心中有困惑,不妨道出来吧。”
长情默了默,道:“妖帝被封印七千年之久,心中必然积怨,纵是墨裳与墨衣两位前辈等到了我与萤儿来将封印解开,可一旦封印解除,妖界子民必将涌入人世,届时人世必将大乱,前辈便不担心人世再出现七千年前那般生灵涂炭的情况吗?”
“汝之疑惑,吾与墨衣并非没有想过,只是”墨裳忽然面露无奈之色,“只是那个两世都与照白成为好兄弟的阿夜始终相信,照白他不会的,他不会毁了人世的。”
“就这么相信他吗?”长情问得极为认真。
“吾不知,吾只知吾相信墨衣,自也相信墨衣所相信。”墨裳面上没有丝毫不安与担忧之色,她是真的和墨衣一样,相信那个已经七千年不曾相见过的妖帝照白,相信他从封印中离开之后不会将这个人世颠覆。
“汝可有汝自己的弟兄?汝若是有汝自己的生死之交,或许汝便能理解得了墨衣为何能义无反顾地相信照白。”墨裳道。
长情想到了卫风,想到了云有心,想到了叶柏舟,而今的云忘。
只要是他们要做的事情,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相信他们。
不需要理由。
“此事重要,如今却只能由汝一人来挑,苍生万物的命运,全全牵系在汝手中了。”墨裳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
她亦是面色沉重地注视着长情。
长情将怀里的沈流萤拥得紧了些,而后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人世还是妖界,他都不会让它们被毁。
一定不能。
“吾还有一事想要与汝说”墨裳的目光慢慢落到了沈流萤睡得安宁的脸,眸子里糅进了深深的愧疚。
“前辈且说无妨。”墨裳的眼神让长情心有些不安,“可是关于萤儿的?”
墨裳轻轻点了点头,“亦是关于汝的。”
墨裳的目光没有从沈流萤面上离开,只听她幽幽缓缓道:“魂魄相离并非没有后果,可哪怕知晓这个后果,当初墨衣与吾还是义无反顾地这么做了,妖无魂魄无轮回,汝体内虽有墨衣魂魄,可汝依旧没有轮回。”
墨裳说完,稍稍抬起头,看向长情。
长情面上没有惊诧或是悲伤之色,他依旧很平静。
他知道墨裳话里的意思。
他没有往生没有来世,他与萤儿的缘分,只有这一世。
可纵是只有这一世,他也满足了。
他能在这一生遇到爱他的也值得他爱的人,足够了。
他能在这一世遇见萤儿,足够了。
至于墨衣的魂魄,他这一世的生命终结后,将于这天地间消失,灰飞烟灭。
所以,真正没有往生没有轮回的,是他,亦是辰帝墨衣。
“至于这个孩子”墨裳又垂下眼睑,愧疚地看着沈流萤,“吾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汝与汝的孩子们。”
“前辈此话何意!?”说到自己,长情可以冷静非常,可说到沈流萤的事情,他却是一分都不能冷静,“难道萤儿的情况与我不一样吗!?前辈的情况与墨衣前辈的情况不一样吗!?”
“汝可曾记得,吾在十万大山上的时候让阿加去往生了?”
“前辈怕是骗了他。”长情猜测道,“前辈会与墨衣前辈一样,没有轮回往生,往生之后的他,根本就不会等到前辈。”
墨裳轻闭起眼,“是啊,吾骗了阿加。”
可若不是这样,阿加就将永远消失在这天地间,她不舍得,她不舍得她的阿加就这么消失不见,所以,“吾做了一件伤害这个孩子的事情。”
长情不安地盯着墨裳,他想催她快说,可此时此刻的他,却不安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什么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墨裳前辈如此愧疚?
长情不安到了极点。
“吾以吾魄之力量助阿加往生,待到最后一个封印解除,待到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吾也无法向墨衣魂魄合一回到汝身体里那般回到这孩子的身体里,届时吾不仅回不到这孩子体内,吾这一魄更是会灰飞烟灭”
“若没有了吾,这个孩子会变得如何,汝可知道?”
长情瞳眸紧缩成针,骇到了极致。
*
沈流萤醒来的时候,天已亮。
晨光透过窗户投进屋子里来,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今日的天,没有雪,有阳光。
温暖的阳光。
沈流萤翻了个身,同时伸出手来摸摸自己身旁的位置,可除了摸到冰凉的软绵绵的被子,她没有摸到那总是给她温暖的身子,使得她懒洋洋地半睁开眼,懒懒唤了一声:“大宝贝?”
她不过是随意叫一声而已,谁知她话音才落,床帘便被掀开,继而她便见到了她的大宝贝。
虽然还觉得有些困,可沈流萤一看到长情却觉心情大好,使得她忍不住当即就将双臂从被子下伸了出来,朝长情张开,笑盈盈道:“来让我抱抱。”
长情随即朝她俯下身,沈流萤立即用力抱住了他的脖子,还用脸在他颈窝蹭了蹭,笑道:“这么凉!什么时辰就起床了?干什么去了?”
“前边好像听到葡萄哭了就睡不住了,便起床去看看。”长情将身子俯低得就快贴到了床榻上,只为了不让沈流萤弓起身来凉着背后。
沈流萤听着长情的话,当即就扯了扯他的脸,笑着嫌弃他道:“三个小家伙又不是住在我们这院子里,隔了那么远,就算葡萄是哭了,你能听得到?老实交代,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去了?”
“真的是葡萄哭了我去看看的。”长情一副无辜的口吻,“然后到厨房里给萤儿做早饭。”
“还做早饭去了?那你是起了多早?”沈流萤松了长情的脸,转为捧住他的脸,一边轻轻摩挲着一边心疼道,“这么冷的天,还自己去做这些做什么,我又没叫你今天要给我做早饭。”
沈流萤说完,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扯一掀,把长情一起裹住,然后翻了个身,抱着长情将他压在身下,轻轻哆嗦着道:“嘶——真冷,来好好暖暖!”
长情便扯好沈流萤肩头的被子,将她露在外的肩膀盖好。
沈流萤趴在长情身上,一手搂着长情的脖子,一手摩挲他的脸,看着他薄唇只觉想咬一口,而后想也不想便凑了上去,啃了好一番,才哼哼声抱怨他道:“你让我自己一个人睡,我都被冷醒了!本来我还想多睡一会儿的。”
“冷?”长情轻轻一眨眼,“屋子里已经三个暖炉了。”
他都快觉得热了。
沈流萤却是在被子下轻轻踹了他一脚,咬着他的下唇道:“反正以后冬天的时候,我没起床你就不准起,你要陪着我睡,要给我当暖炉。”
“好。”长情想也没想便答应道。
一个大大的亲吻登时便印在了长情的唇上,沈流萤满足地将脸窝进了他的颈窝,蹭了又蹭。
对自己心爱的也疼爱自己的男人撒娇,沈流萤觉得是一件开心满足的事情。
可拥着怀里撒着娇的温软小女人,长情的心却很沉重。
昨夜墨裳与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悲伤让他痛苦,让他一整夜都只想看着他的小女人,不想闭眼也不舍得闭眼。
萤儿,萤儿,他的萤儿
长情愈收愈紧的拥抱让沈流萤觉得不舒服,不由动动身子,“呆货,你抱得我太紧了,我难受。”
长情赶紧松了不知不觉间收紧的双臂,甚至还慌乱不安地在沈流萤眉心亲了一亲,慌张道:“我可有弄疼萤儿?”
沈流萤发觉长情有些不对劲,她往上蹭了蹭身,蹭到与长情视线平齐的位置,然后捧着他的脸面向自己,先是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一口,才温柔道:“怎么了?一大早你就有些怪怪的?可是在意墨裳昨夜说的话?”
沈流萤自是不知道墨裳之后还与长情说了话,她以为长情想的是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她凝视着长情的眼睛,温柔且坚定道:“我来了就不会走了,原来的我一无所有,如今的我什么都拥有了,有你有孩子有亲人有朋友有家,你们都在这儿,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长情忽地紧紧抱着沈流萤,同时一个转身,将沈流萤覆到自己身下,继而吻上她的唇,霸道却又柔情地亲吻着她。
她右手掌心里的暗绯色流纹在这时渐渐变为赤红色。
当沈流萤将神智迷离在长情深情的亲吻中时,长情将一样物事借由自己的唇舌送进了她的嘴里。
她右手心的赤红色流纹在隐隐发着光。
她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只是觉得今晨的长情异常异常的霸道,却也异常异常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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