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想……”自杀。离风变了脸。
佣人一见他的脸色就知晓人是误会了,立刻道:“不不不,这安眠药是用来助睡的,小少爷睡眠从小就不好,有很严重的失眠症,这些安眠药是用来助睡眠的。”
从小么……
沉默的将剩下的半瓶放回原位,离风从中拿了退烧药,用温水化开后,这才给半昏迷的人喂药。
不过这半昏迷中的人哪有什么意识可言,这不,渡到唇中的药全部顺着嘴角淌落而下。
正在离风蹙眉之际,忽见床上的人轻颤了一下浓密的睫毛。
大床上的方子舟费力的睁开重若千均的眼皮,入眼旋转的世界一片模糊。
正端着碗在床边焦急不已的离风忽见少年嗫嚅了下唇,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却因声音太小未听清一个字,不得已下,他微俯下了身将耳朵贴了过去。
“爸……爸,妈……妈妈……难……受……”
几乎在耳畔边这句如刚出声幼崽般微弱声音响起的刹那,离风所有的呼吸都被抑止在了喉间。
这刻不受控制地,离风脑海中浮现的是少年惨白着小脸向自己说谢谢的模样。
轻簌着身体强忍着寒入心髓的冰冷,红着眼却始终不愿在外人面前掉落的泪珠,宁愿自我腐烂也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的丁点脆弱的隐忍。
两次的谢谢,同样的倔强,同样的高傲,却也是同样的令人心疼。
理智上离风知道身为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贴身私助,在上级已发下指令的情况之下,无论前面是刀山亦是火海,无论是地狱还是天堂,自己都得无条件的服从。
可,他的心就是不受控制的疼着,如被白蚁寸寸的啃食,一抽一抽的剧烈的疼着。
为一个见面不足一天的少年。
看着大床上烧的面色痛红已是连声音都弱不可闻的少年,想到短短一天中所见种种幕幕,离风终是二次拨出了电话。
方云漠的私人手机。
……
猛的攥紧双拳,整齐的指甲钳进肉中的剧痛唤回了方宝绚的思绪,方宝绚强扯着笑容道:“宝宝记起来了,宝宝以前的确是有胃不好的时候。”
看着方云漠久端在空中却始终没有递给自己的汤碗,方宝绚撑着僵硬的笑脸伸手去接,道:“宝宝还记得那时饭前都会喝汤,最爱的就是竹笋汤了,爸爸端了这么久也累了,还是……”
汤?竹笋汤?不对,也不对,不是汤,更不是竹笋汤。
方宝绚将手搭在了精致的青花瓷碗沿边,却发现对方将整个碗扣的死紧,他竟无法撼动分毫,加重了两分力气,方宝绚道:“爸爸碗里已经盛不下了,宝宝饿了,爸爸陪宝宝一起吃饭。”
不是汤,竹笋要炒着才好吃。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方云漠因找到了自己所需的答案,眉头微松,反射性的手中的瓷碗也松了开来。
然后。
“啊——!!!”
骤然响起的尖叫声让方云漠反射性的朝声源之处望去,然后在入眼看清一切的瞬间,变了脸。
因他突然的松手,正使劲往回拽着碗的方宝绚直接被热淋淋的汤汁洒了一手臂。
方云漠所有的思绪在此刻的此刻通通消失,他猛的起身,大动作间直接带倒了身后精致的餐椅,冲到被烫的疼痛到尖叫的方宝绚身边,伸手一把紧紧的护住了因疼痛摔倒在地板上的人。
“爸爸,我好疼,呜啊,宝宝好疼,好疼。”方宝绚一边大哭的同时一边死死的攥住他的衣衫。
方云漠目色充血的对着身后被这幕吓的不知所措的佣人们怒吼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医生,快叫医生。”
直至被方云漠的怒吼吓的一个激灵,众佣人这才匆匆的打电话的打电话,端冷水的端冷水,霎时诺大别墅中的所有人全部陷入了忙碌之中。
“呜,爸爸,宝宝好疼,好疼。”方宝绚偎在方云漠的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倒不是方宝绚装的,这是真疼。
要知那汤虽是上桌有好一会了,但因为要保鲜的关系,下面有明火加热,温度虽说没有达到沸腾一百度,但少说也有八九十度。
被这么满满的一碗八九十度的汤冷不丁的浇一手臂,那滋味于旁人就够呛,更何况还是一直被方云漠捧在手心,精娇细养的方宝绚。
“宝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的。”将人匆匆抱上楼后,方云漠守在床边对着哭着叫疼的人不停的重复着这三字。
此刻懊悔几乎挤满了方云漠的脑海,对方宝绚他平时比对自己的事情还上心,哪料今天不查竟还让他受了伤。
好在医生的动作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方云漠见医生来了立刻退开,将床边的位置让予医生,医生这才开始帮床上叫疼不已的人看起了被烫伤之处。
正在此时,方云漠怀中的手机响了,拿出手机。
来电人——离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主:电话终于打到渣爹手上了——
第177章 你是我永世无法割舍的执念 1.5
有急事?
这是方云漠脑海中首先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紧接着他伸手接听电话。
方宝绚虽是哭的厉害, 但却一直未放过对方云漠那方的关注, 听闻他手机响起及察觉到他眉心中的沟壑, 头脑中蓦地蹦出不久前客厅中离风的那通电话。
若方子舟被顺利接回……
“呜……爸爸,爸爸, 爸爸……, ”
突然爆发的痛哭与呼唤声, 打断了方云漠准备接电话的手, 抬眼他就见正半躺在床上哭声猛的加大的方宝绚,跟个没安全感的孩子似的, 正伸着未受伤的手, 摆出求抱抱的动作。
“疼, 好疼, 爸爸,呜, 爸爸……”
看到方宝绚泪流满面嚎啕大哭的此境,方云漠哪还有心思去管离风那方找自己有什么急事,直接掐断了电话, 于他心中,工作生活中再大损失也抵不过他心头之宝的一滴泪水。
坐到床沿边将人小心翼翼的箍在怀中,安抚他起伏不定的后背,方云漠不厌其烦的安慰着,道歉着, 诱哄着……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紧随手机中传来的电子播报音,离风沉默的闭上了眼。
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而已,虎毒且不食子,您怎么狠的下心弃他的生死于不顾。
佣人沉默的站在一旁,深深的垂着头,或许她也已看懂了离风脸上所有的表情。
良久,离风睁开眼,再次将视线投向了大床上正高烧不退的人身上。
少年闭眼躺于柔软的大床之上,浑身而下的层层冷汗在白色的床单上晕出一道清晰的水渍,他微张着因缺水略显干枯的唇,宛若一尾在炎炎烈日下挣扎求生的鱼。
深皱的眉与剧烈颤抖的睫毛能看出他睡的并不安心,漆黑的梦中似乎始终潆绕着梦魇无处不在的身影,如蚀骨的血蛭纠缠着他的身与心。
随后,他将视线移向了床边正盛着药汁的瓷碗之上。
“你先出去吧。”
佣人退出,房门合拢,安静的房间中惟剩下一站一躺俩人的身影,端起瓷碗,离风望了眼已濒临死绝的少年,抿了口药汁,对准少年干枯的唇印了上去。
少年唇因未进水起皮的原因,并不柔软,但口腔之中的软舌却出乎意料的柔滑,仿似刚拆封的果冻般,让离风的动作都下意识的轻了下来。
将含在口腔中的药汁点点渡进已是没有意识人的唇中,再以舌尖点点推进,终于半昏迷中的方子舟咽下了第一口药汁。
紧接着是一口接一口,因被离风堵住唇的原因,虽还是有少许药汁自方子舟唇角滑下,但更多的却是被离风推进了喉间,直至瓷碗中药汁见底。
将少年额上已然失去冰凉的冷毛巾换下重新敷上后,离风侧头看着床上少年依旧紧闭的双眸,与通红的小脸,良久,空荡的房间中传来句轻不可闻的呢喃。
“方子舟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
正午满盛阳光的午后,方子舟坐在窗前望着满落院心的璀璨独自出神,苍白的过份的脸颊之上尤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病气,昭示着前些天的九死一生。
【主人自从你醒了后,这离风对你好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他这是愧疚心作祟。】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你的大腿这两天压根没打算来看你,且你现在……半废了。】
方子舟侧了侧晒的有些烫的半边身体,懒懒的道:【不急。】
有些东西被积压的时间愈长,积压的愈久,一旦爆发开,威力会出忽意料的好,能伤人于无形的,伤进骨的,往往都是需要时间慢慢酝酿的。
刚与方家那边的人结束通话的离风,步入客厅所见就是这幕场景。
精致却也泛着冰冷的别墅,少年独自坐在窗前的地板之上,玻璃透明的反光中依稀可以窥到他大病初愈的小脸。
他赤着小巧莹润的玉足,脚心踩着冰冷的地板,那截裸露在空气中白嫩的小腿上不含丁点瑕疵。
他就这么抱着自己的膝盖,仿似一个寻不到温暖,在寒凉中自我取暖的孩子,静静的,呆呆的,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独自出神。
看着这幕的离风一脸复杂,收起手机,随手从旁边拿了条薄毯后,行至人身边将薄毯披上的同时,轻声道:“小少爷,小心着凉。”
在薄毯触碰到他的身体时,离风清晰的感觉到少年全身都僵硬了一瞬,尤如一只被惊吓到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每个细小的幅度都泛着警觉的颤抖,但这种状态却在听闻他话音响起的刹那,消失。
对于少年的反应,离风只觉得心疼极了。
本来,他只是奉命前来收集点有关方子舟的资料,却不想先是撞破了这么一幕,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意外,导致一次简单的旅途竟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甚至于今天那方来电话让他返回方家时,他脑海闪过一瞬的就这么留在这里的想法。
可这终究是瞬间的想法罢了,他的身份注定了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
离风刚想起身,忽感衣摆的一角被拽住,垂头顺着莹白的指尖一路而上,正好就撞进了仰着头少年清澈无霾的眸底。
离风身子微弯,以便方子舟不需仰头的不便,“小少爷,有什么事吗?”
方子舟没有说话,他伸出小巧嫩白的手指,将离风宽大的手掌摊开,一笔一划,他写下了两个一样的字,随即缓缓的抬起头,动了动唇,将两个字无声的吐出。
谢谢。
自诩淡漠如斯的离风,这刻忽的感觉眼睛有些涩,涨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不受控制的要掉出来般。
直至前两天去电到方家,他才知晓当日种种,原来不是方云漠不顾少年的死活,而是从头到尾方云漠都不知道本家这边的事情。
在整个方家都为方宝绚,这位千娇贵养的小少爷,因烫伤请回所有的私人医生及看护时,在本家,也有这么一位本应受万千宠爱的小少爷,却因为高烧不退的关系,失了声。
离风不知晓自己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法,是愧疚,是心疼,亦或者是痛恨,他只想竭尽所能的为少年做点什么。
用自己全部的理智,离风终是压抑下了眶中的温热,拿出自己最镇定的声音轻声问道:“小少爷,你想回家么?”
比起方宝绚,如此纯净的你更应被珍捧于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