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能出宫,已经很是觉得惊喜,此刻皇帝顾虑的周全,自然不会再去说别的,只往他那边靠了靠,娇娇的道:“郎君真好。”
皇帝笑的有些心虚,只是青漓没看见罢了:“妙妙也好。”
这些日子以来,朝堂上还在同西凉人扯皮,索赔的单子列了出来,有些已经偿还,有些还在筹备,等再过些时日,便来到金陵将近一年之久的西凉使团,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那位燕云公主,就不知是留下还是跟着一起走了,左右也碍不着青漓,她也懒得去打听。
等到七月份的时候,皇帝总算是有了空闲,青漓有孕已经八个月,身子也颇康健。
太医诊脉之后,都说一切顺利,早早请了产婆摸一摸腹中孩子,胎位也很正,只要按时等着,不出什么意外,再过一个多月,便能瓜熟蒂落。
这一日,二人都起的早些,内侍们为他们寻了类似宫外富贵人家的衣裳,一道换了之后,便相携出门去了。
青漓正挺着八个月的肚子,自然不会辛苦自己,虽然都说多加走动为好,却也要适度,更不必说外头太阳还火辣辣的逼人了。
皇帝心中有分寸,只叫人备了车,夫妻一道上去了。
瞧着妻子此时装扮,他颇有些回忆味道,不由得道:“那一日,在桃林见妙妙时,你穿的也极家常,衣裙虽素简,人却绝色,朕在侧看着,觉得世间最美的人,大抵莫过于此了。”
世间女子,哪有不爱甜言蜜语的?青漓自然也不会例外。
含笑嗔他一眼,她低下头,甜蜜蜜的笑了。
自皇宫至魏国公府不算远,可皇后有孕,皇帝便事先吩咐了,不必急于快,只求稳当,这个缘故碍着,尽管相距不远,却也走了一段时间。
现下只是清晨,外头却也热了起来,青漓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一条缝,便见外头遍是亮堂堂的光,想来再过不久,便会化为灼人的烫。
此次出行,帝后皆是不欲张扬,只事先知会了魏国公,其余谁也不曾惊动。
等皇帝与青漓到府时,便见魏国公与董氏带着一家人,同二房一道在门口迎,示意免礼之后,略加寒暄,便往正厅去了。
魏国公只有两个儿子,算是人丁单薄,次子魏平远还不曾娶妻,只有长子膝下有一子,现下其妻周氏又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魏国公的长孙文翰,现下才三岁大,同他的父亲魏平遥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年纪小、相貌好的孩子总会占些便宜,叫人一看就喜欢。
皇帝这会儿正是稀罕男孩子的时候,一见他眼睛就亮了,过去一把将文翰抱起,轻声问他:“还记得朕吗?”
青漓没出嫁之前,皇帝也是来过魏国公府的,还抱过他一回。
可那时候文翰才两岁大,只怕也记不得多少,好在周氏与魏平遥知道帝后今日将至,连带着对儿子也说了说,才不至于失礼。
文翰黑亮的眼睛看了皇帝一会儿,又看看一侧的小姑姑,道:“姑父。”
皇帝倒是真的没想到文翰还记得他,讶异之后又觉得高兴:“这小子,倒是聪慧。”
看一眼身侧的青漓,他问文翰:“想你姑姑不想?”
这一回,文翰答得毫不犹豫,定定的看着青漓,道:“想。”
青漓伸手去捏捏他脸颊,道:“姑姑也想你。”
文翰毕竟还小,也很单纯,一听姑姑这样说,不由得笑了,笑完之后,由指着青漓的肚子问:“小弟弟是不是在里面呢?”
民间有说法,说小孩子是能看见孕妇腹中孩子男女的,文翰这话将皇帝给取悦了,不待青漓回答,他便含笑道:“等小弟弟出生,朕记你一功。”
文翰认真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是头功?”
皇帝被他问了一句,也不生气,只斜一眼青漓,道:“——因为头功是朕的。”
当着这么多人呢,他越说越不像话,青漓嗔了他一眼,便带着女眷往后厅去了,母亲董氏、长嫂周氏与二房的婶母都一道跟上了。
二房的嫡女青苑今年四月出嫁,前不久就传了喜讯,只是月份还浅,需得好生将养,这一回也没回娘家。
青漓在家时便同青苑要好,自己此时也怀着孕,难免有了几分唏嘘,同二婶很是念叨了几句。
二夫人性情和顺,心知皇后不欲张扬,只想着同母亲兄嫂说说话,同青漓细语了几句,便告辞了。
男人们在前头说话,女人们也有自己的悄悄话要讲,青漓心知母亲难以安心,便将自己胎位正,怀像好之事说了,果然见她松一口气。
周氏此前生了文翰,也是有经验的,现下又怀着孕,少不得叮嘱几句,见青漓只伸手吃一侧的葡萄,便含笑道:“我这几日胃口怪,只喜欢吃酸的,便是这葡萄也是酸的,娘娘吃的自在,酸儿辣女,想必是位皇子。”
青漓有孕之后,确实是爱吃酸的,闻言倒是欢喜:“借阿嫂吉言。”
大秦是三日一朝的,皇帝特意挑选了时间,昨日朝议结束,才带着小妻子归宁,出门前便打算好了,今日在魏国公府过夜。
他们都不是计较繁文缛节的人,也没叫魏国公府的人麻烦,只在青漓出嫁前的院子里留宿,倒也方便。
青漓出嫁之后,她的院子便空置着了,董氏挂念女儿,时不时的会过去坐一坐,便是院子里的花木也修剪的极好,仿佛那院子的主人还在一样。
青漓在宫中呆的久了,骤然回到这里,倒是缅怀的紧,沐浴过之后,便在房间里四下里慢慢转了转,很是生出几分感触。
夏日炎炎,她穿的也单薄,沐浴过后,更是只披了轻纱薄裙,隔了一层灯光之后,底下剔透的肌肤都能隐隐瞧见。
皇帝旷了许久,这样一见,颇有些忍不住的意思,轻手轻脚的扶住她,手就开始不安分了。
有孕之后,青漓的身体或多或少的出了些变化,譬如说……胸脯愈见丰盈了,对此,她自己无甚感觉,皇帝却爱的很。
这种事情青漓这几月经的多了,也就不去管他——反正也吃不着,由着他去。
皇帝也知道她的意思,心中难免闷闷的,抱着小妻子上了床摸摸蹭蹭一会儿之后,就腻腻的搂着她,没什么动作了。
青漓在心中暗笑,可到底是顾忌着皇帝面子,也给忍了下去。
到了第二日,夫妻二人与魏国公府诸人一道用过午宴,便辞别回宫了,青漓纵然心有不舍,想着再过几日,董氏便能入宫陪伴,倒是也不觉太伤感。
出宫的时候,觉得路途太长,回宫的时候,却也是如此。
将小脑袋靠在皇帝肩上,青漓稍微眯了会儿眼,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却见依旧不曾返回宫中,不由得有些疑惑:“——我都睡醒了,怎么还没到?”
皇帝温柔的揽住她,道:“快到了,快到了。”
青漓也没多想,就信了他的话。
如此又过了一阵子,她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儿了:“我们坐的是蜗牛车吗,怎么还没到?”
“宫里头都呆腻了,早早回去有什么意思?”皇帝见兜不住了,连忙搂住她哄:“金陵风光正好,朕带着妙妙出去玩儿。”
“天气这么热,”青漓在他腰间拧了一下,嘟着嘴抱怨道:“有什么好玩儿的。”
“金陵这么大,总归有好的去处在,”皇帝温声给她顺毛,道:“妙妙前不久还嫌宫中闷呢,现下去走走,有什么不好的?”
“也是,总在宫里头也没意思。”青漓被他说服了,语气中也有了几分兴致:“这是去哪儿玩啊?”
皇帝干巴巴的笑了笑,却答非所问:“自然是好地方了。”
青漓看出他神色不对,面上禁不住有些狐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过来,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你滚!”
“要去水宁庵你就自己去,大热天的,我才不要拜菩萨呢!”
“不是去拜菩萨,就是去看看,”皇帝按住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竭力安抚道:“——就看看嘛。”
第97章 吵架
人都到了, 也不好掉头回去。
青漓气哼哼的瞪了皇帝一会儿, 终于还是默许了。
他们离开魏国公府时, 已经过了一日之中最炎热的时候,再加上路上花费的时间,日头已经不像中午时候那样热了。
皇帝一番殷切, 青漓也不好只晾着, 等到了地方, 便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便被他扶着, 往水宁庵里头去了。
许是因为天气炎热,四下里的人倒也不多,侍从们谨慎的往四下里散开, 暗暗的警惕着, 而明面上,却是英俊的男子扶着他有孕的美貌妻子, 带着几个侍从进了水宁庵的前堂。
许是天气太过炎热,没人愿意出门的缘故,内里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再无其他。
这座在金陵颇负盛名的庵堂装饰并不华丽, 朴素之中极有韵味, 青漓抬头看着面前菩萨的慈悲面容,伴着淡淡的香火气息,也生出几分敬仰之意来。
看一眼一侧的香案,倒是点了几炷香, 敬到了那上头。
她来时兴致缺缺,此刻居然肯过去敬香,皇帝暗自惊奇,面上却不显,只跟着一道上前,极诚心点了香,微微躬身敬上。
人间帝后,是不必向神佛屈膝的。
青漓目光平静的对着那尊送子观音看了一会儿,瞧着她怀中抱的小婴儿,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也觉得心下生出几分母亲的慈爱,摸摸肚子,微微笑了。
皇帝往外看了看天色,向青漓道:“香也上了,咱们走?”
“这就走?”青漓有点讶异:“只上了一炷香呢。”
“不是妙妙自己说的吗?”皇帝笑吟吟的看着她,缓缓道:“心诚则灵。”
“也是,”青漓释然一笑,挽住了他的臂:“走吧。”
即使是日头西沉,外头也依旧有些热,青漓肚子大的厉害,步子也不敢放大,只叫皇帝搀扶着缓缓前行。
眼看着走出水宁庵的门了,正面却来了一个年纪不轻的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仆妇,想来是求子的。
那几人衣饰上佳,显然出身不低,面上也有几分倨傲之色,眼见前边有人大着肚子,也没有躲闪的意思,直直的往前去了。
皇后有孕,正是八月待产的时候,哪里能叫人冲撞,不必皇帝吩咐,便有侍从上前隔档开,清出一条路来。
那夫人显然不料竟被人拦住了,面上闪过几分不耐之色,身后的侍女见状,便上前呵斥道:“放肆!你们可知我家夫人是谁?还不快快让开。”
“我们不需知晓你家夫人是谁,只需知晓自家主人是谁即可,”陈庆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退开。”
金陵之中,从不缺乏肆意之人,也从不缺乏顶级门阀的贵人,那妇人听对方这样讲,心中就有积分估量,抬眼去看被护卫在中间的人时,目光禁不住一顿,竟有了几分泪意。
“……萧郎。”
她这一句算不得高,却也算不得低,至少,青漓是听见了。
萧郎,叫的还真亲昵。
是跟前一次的实秋配对儿来的吗?
看她发髻梳起,想来已为人妇,又是到水宁庵这种地方来,显然是求子,巴巴的管别人的男人唤萧郎,也是可以了。
竖起眉毛来,青漓冷笑着,向皇帝毫不客气道:“这大婶是谁啊?叫的这么亲热!”
妻子有孕,又是即将临产,哪里能动气,皇帝连忙安抚她:“妙妙别气,当心孩子。”
一手揽住小姑娘,他倒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妇人,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还是没什么印象。
低下头,皇帝向青漓实话实说:“不认识。”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那妇人也是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颊,眼眶里的泪终于盈盈的出来了。
青漓在边上看她梨花带雨,只觉膈应的厉害,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就算了,一把年纪面色蜡黄的女人,这是干什么呢!
她心里头不痛快,语气也极不客气:“哭什么哭,有话就说,别婊里婊气装模作样,我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