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上一世能遇着他们……
林照听着便悠悠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钟意身旁,轻抚着她的乌发道:“傻阿意,你现在才多大,你还有很长很长的一辈子呢……慢慢来,什么都会有的。”
“但我觉得现在这时候已经是我能感觉到的自己最最幸福的时候了,”钟意仰头望着林照微微笑着道,“有林姐姐,有陛下,还有外祖母与外祖父……”
——亲人、友人、爱人,一时竟全都俱备了。
钟意竟想不到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去奢求的了。
“你这还差了一样呀,”林照笑着逗弄钟意道,“常言道全福之人,上有长辈健在,中有夫妻恩爱、姐妹和睦,下有儿女双全……我姑且厚颜一回,算是你的姐妹,可这‘上‘和‘中‘你是有了,但也还差个‘下‘吧?”
钟意一下子被林照的话外之意逗红了脸,轻哼一声,拂开林照的手,含羞带嗔地瞪了她一眼,抿着嘴道:“林姐姐这话说的……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啊。更何况,林姐姐你这都还不急呢,我急什么呀?”
“是是是,我约莫着年底出嫁,届时你可能抽出空来出宫去林府陪我一程么?”林照笑着又坐回了原位,比起自己的婚嫁事,面上反而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多大欢喜,也没有什么即将出阁离家的惆怅,看钟意如小鸡捣米般频频点头应了,林照这才微微一笑,转言又道,“说起来,我今日来,本还是有一桩好笑的事想说与你听……你在这深宫里,恐怕还不知道,余姚杨氏这回是彻底遭了灾了,倒也不用我再去对付那杨四娘替你出气了。”
“啊?还有这种事?”钟意先前还真不知道,但一想着林照日后不必与杨四娘日日相见、后院争锋,钟意便忍不住高兴道,“快说快说,他与我说来听听,我在宫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那个杨石德自个儿作死,贪心不足蛇吞象,觉着自己的文章不够好,便找了一个寒门书生宋戴方来代笔,”林照端着茶微微冷笑道,“那宋戴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自己家里都没有半口余粮,还敢出门狎妓,活生生将自己老娘饿死在了家中……他为人往常也是恃才傲物,仗着自己有才华得罪了不少同窗学子,此事一出,便被同门捅到了府州的学政大人处,这事儿实在是太过泯灭人性,那学政大人便下诏勒令宋戴方终身不得参与府试、求得功名。”
“……那宋戴方后来过得浑浑噩噩,落魄不堪,便只得以替人作弊来糊口求生,本来就事儿做的尚且还算隐蔽,一方求名、一方求财,二人都不会轻易将对方捅了出去,谁知道那余姚杨氏这些年是到底树了多少敌、得罪了多少人,有那看不惯他们家的,硬是生生的将那宋戴方挖了出来,也不知道私下予了他多少钱,硬是从他手里挖得了那卷子的初稿,以及整个交易过程中两边来来往往落下的痕迹……”
“这事儿一闹出来,整个余姚杨氏的名声都臭了,陛下已下令革除杨石德功名,将其暂且收押刑部,杨家父子纷纷上书请辞,不过瞧着陛下现在这意思,三五日了倒也没有准,只怕这杨家还有的好查……余姚杨氏眼看着便要彻底倒了台,以那位王妃娘娘的精明算计,那杨四娘……怕是燕平王府也再不会要了。”
“这可也真是……”钟意听得心思百千,“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往常我与陛下说起,陛下尝道,我这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旁人犯了我,我且先忍着,就等着瞧她自作死的想法,很是有些消极无趣,”钟意抿着茶轻笑道,“不过,今个儿杨四娘这事儿,倒是让我觉得,亲自动手有亲自动手的乐趣,笑看她塌台亦有笑看她塌台的乐趣……不足以一概而论。”
“噗,这倒也是,”林照被钟意这一句也给逗笑了,沉吟片刻,笑着与钟意道,“我往常最是不屑于去‘幸灾乐祸‘,这回才总算是觉出味儿来,这‘幸灾乐祸‘也自有‘幸灾乐祸‘的妙处……想着日后不能再对着那杨四娘亲自动手,心里还是有些不甚爽快,但再想想,这以后一辈子都不用再与她们那些恶心人打交道,也未必不是一件畅快事儿。”
“这可也真是应了那句‘人在做、天在看‘,她们那些恶心人的手段,把卑劣当成自己的利器,将旁人不屑与她们计较的,反当成旁人都如何怕了她们……真是叫人十成十地倒足了胃口,就是与她们相争相斗,都嫌要脏了自己的手、辱没了自己的品格……不过也还好,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我以后总是会越过越好的,而至于那些人……我们再多瞧她们一眼,都是给她们占了便宜去。”
“俗话讲,这书生骂人,最是刻薄,”钟意望着林照止不住地笑,手里的茶杯都要端不稳了,“我今个儿也算是在林姐姐这里领教到了,日后可万万不敢得罪您了。”
“你能得罪我什么呢?”林照轻嗤一声,探过身来捏了一把钟意的侧颊,“倒是你这张嘴啊,整日里好的不学,单学着我越来越促狭了……你只要不是日后故意去糟践自己的身子,我又能与你生气到哪里去……?”
两人正是嬉笑着,外间有宫人来报,说是长宁侯府大夫人孙氏带着三姑娘傅敛洢来宫里拜见贵人娘娘。
钟意闻言便怔了怔,下意识回头与林照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神色皆是一沉。
“既然来了,那便叫她们过来吧,”钟意恍然觉得自己一整个上午的好心情都瞬间被毁了大半,端着茶冷冷淡淡道,“也是不知道,这两位有什么好来见本宫的。”
林照坐在原处犹豫了一下,还是稳稳坐着,没有刻意避出去。
——她还是有些担心钟意的性子太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会被人轻易欺负了去。
长宁侯府的大夫人孙氏领着傅敛洢前来,一进门,二人便规规矩矩的向着钟意下跪请安:“臣妇臣女见过贵人娘娘。”
钟意慢条斯理端着茶轻呷了两口,没有叫起。
孙氏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太好看,她到底还算得上是钟意长辈,几次三番被钟意如此轻慢,阴着脸抬起头来,再看花厅内不只是坐了钟意一人,还有一个林府的小辈……自己这一跪,硬是将两人都跪了,孙氏顿时深觉受辱,僵着脸主动道:“娘娘可还有何吩咐?”
——却是在并不隐晦地提醒钟意,该叫她们起来了。
“本宫是没有什么吩咐的,”钟意仍稳稳坐着,轻撩眼皮,冷冷笑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过来却是有何贵干?”
——钟意一想到长乐宫内留着的柳儿,想到自己上一世至死都不知道的那些隐情……心里便很难不对着傅敛洢生出三分恶意来,更遑论是与她亲亲热热地来往寒暄了。
本来这事儿,傅敛洢若是不自己主动往钟意面前犯,钟意一时半会的,还确实是对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暂时眼不见心不烦地叫自己先忽略过那一遭。
倒也不是为了旁的,只是不想闹出姐妹相残的惨剧来,叫两位老人夹在其中为难。
——钟意并不想去尝试着知道:在两国大长公主与长宁侯的心里,自己这个刚刚得知的孩子,与那位曾在膝下养了十五年的相比,究竟是孰重孰轻、孰近孰远。
因为钟意怕自己太过较真,更怕自己好不容易感觉到的幸福,便又这么轻而易举的从指尖溜走了。
但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傅敛洢不主动放到钟意眼前的前提下。
——但她为什么就偏偏要来恶心自己呢?钟意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自己一见了傅敛洢,心里头就冷静不下来,更再难“伪饰太平”了去。
“钟贵人,”傅敛洢膝行两步,朝着钟意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头,面带诚恳道,“先前不知,你我在襁褓中时便被人强换了身份……让你在外面吃苦受罪这么些年,臣女心里真是十分歉疚,不过你放心,日后你回到侯府,便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臣女绝不会与你争抢半分,侯府长辈,臣女也定会与您一同侍奉他们到老……”
“你这话说的真是有趣,”钟意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定定地望着傅敛洢,微微冷笑着道,“你绝不会与本宫争强半分……可你,难道本来有什么资格来与我争抢么?”
傅敛洢被噎得一窒,瞧着钟意面色不善,知对方恐怕不是个多么好相与的,今日之事未必能完全按自己的计划走……心头顿时略感烦躁,但还是忍着性子缓缓道:“钟贵人,臣女知你心头有怨气,这怨恨您就对着臣女一并发了吧,可千万别再牵连到了侯府的其他长辈去……虽然当年之事,你我届时皆是在襁褓之中,也各自都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钟贵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长宁侯府的大夫人孙氏亦跟在边上劝解道,“这事儿是那毒妇做的不对,可洢儿也是无辜的。她在侯府规规矩矩地长到这么大,孝敬长辈、友爱姊妹 ……一日之间,突然知道自己竟不是臣妇那小姑子的亲生女儿,她自己心里恐怕也是天崩地裂,未必能好受得了哪里去。”
“但仍是能想着您受的委屈更多些,急急地寻了臣妇来与您登门致歉,您心里的不痛快,我们也都能理解,但冤有头债有主,您的委屈也不必对着另外一个无辜的人发吧……说来这也未必不是一场缘分,想来贵人也是明事理的,与洢儿这也算是做了半道姐妹,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吧,以后你们姐妹齐心、同心和睦,和和美美,成就一段佳话,才最是叫世人称赞的……”
“傅大夫人,”林照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大夫人孙氏面前道,“常言道,‘未知人苦处、不劝人大度‘,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叫阿意现在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呢?”
孙氏被林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想着自己这小辈一跪一站,顿时心头更为不悦,忍不住反呛了林照一口:“臣妇至少还是他们的大舅母、侯府的长辈……反倒是林大姑娘你,这事儿是我们侯府的家事,又与你何干?轮得到你在这里开口?”
“你是谁的大舅母?”钟意猝然回头,冷冷地望着大夫人孙氏道,“这里轮不到开口的,那不是林姐姐,而是你吧!……谁愿意叫你一声‘大舅母‘,你且去谁那里摆你大舅母的谱儿,你难道还没发现,自你进来到现在,本宫可叫你坐了吗?”
大夫人孙氏被钟意这丝毫不留情面、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噎得面色铁青,跪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意的眼泪和柔软是留给爱她的人啦,不要嫌弃她眼泪多啦,对着渣渣一滴泪都不会留的!握拳!
第70章 处置
钟意却连看都懒得看孙氏一眼,直接走到傅敛洢身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对方嘲讽道:“本宫说句实话吧,今日要不是你们来,本宫还未必能把一切事情都搞得清清楚楚呢……先前侯爷与公主过来,还一句内情都没有与本宫提起呢,这事儿本宫能知道,还是多亏了你们呢!”
“早知道晚知道,总还是要知道的,”傅敛洢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国大长公主与长宁侯竟然这么沉得住气,闹得自己这一出反而显得十分莫名其妙、不知所谓了,但事已至此,傅敛洢也只能强撑着仰头对着钟意祈求道,“只是臣女希望钟贵人能记得,虽然这事儿臣女对您也十分歉疚,但当年事发之时,臣女尚在襁褓之中,并不知情……真论起来,你我二人也都是一般无辜啊,又何必同室操戈了去,再叫外人看了笑话……”
“你无辜?”钟意上前两步,逼得傅敛洢连连后退,嘴角挂着的是止不住的冷笑,“那是如今侯爷与公主都先知道了,你便也就只能‘无辜‘了……若是换了侯爷与公主还不知道,你便先知道了,你还能再一直‘无辜‘下去么?”
“钟贵人又何必把话说的如此诛心,”傅敛洢心头一沉,眉眼间生出隐隐的阴郁来,她倒是真希望自己能早觉出端倪一步,便能不露声色地斩断了这隐患去……可现在不是一步迟、步步迟,被对方反抢占了先机去,便无论如何也只能讨好卖乖了……傅敛洢颤抖着嘴唇,作泫然欲泣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没有做过的事情,贵人便已在心里给臣女定了罪了,若是如此……贵人难道是定要逼死臣女、半点也容不下臣女过活了吗?”
“究竟是本宫心里容不下你,还是你心里容不下本宫,这事你我各自都清楚,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钟意冷笑道,“本宫也懒得与你多言,你既觉得自己无辜,便自去寻那觉得你无辜的人说去!不要到本宫这里来,脏了本宫这地界!……在本宫这里,你永远就与‘无辜‘二字沾不上什么干系!”
“本宫也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本宫现在不动你,不过是看在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面上,不想叫老人家们伤心,”钟意冷冷地望着傅敛洢道,“但你最好规矩些,不要莫名其妙的来本宫这里碍眼……你再来下一回,便绝对没有本宫这么好的态度了!”
——这等劈头盖脸得了一顿骂的态度还算得上好吗?傅敛洢心头隐隐有些窒息,她见钟意当真如此不留情面,心里一时也慌了神,忍不住反向刺激钟意道:“钟贵人心里这么大的怨气,二哥知道吗?……您这般怨气冲天、容不得人的话,敢在二哥他面前说吗?”
“你还叫他二哥?谁是你二哥!”傅敛洢不提宣宗皇帝倒还罢了,她一这般亲昵地提起宣宗皇帝,钟意心头顿时更为火大,怒不可遏道,“你就连这一句二哥,也是占了本宫身份的便宜!你到底还哪来的脸叫他二哥!”
傅敛洢这下便清清楚楚的瞧出来了:感情这位钟贵人对自己这么大的怨气,竟是有因这等风月之事而争风吃醋的缘故。
——这不得不让傅敛洢心头隐隐生出了两份优越感与得意之情,钟意越是为此跳脚愤怒,便越是让傅敛洢觉得自己在宣宗皇帝心里不一般了。
“钟贵人不想臣女叫,臣女以后不叫就是了,”傅敛洢笑意盈盈地顶了钟意一句,“不过,先前也叫了有十五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是臣女改得了口,怕是二哥也听不习惯的……钟贵人您这又是何必呢,先前之错,皆是长辈之过,又与你我无干。”
“……二哥他是何等板正严明性子,您入宫也有段时日了,想必也多多少少能瞧得出来,坦白讲,臣女本是无意与您争锋的,可您若是处处针对臣女,怕是在二哥那里……您也未必占得了什么理去吧?”
“就是在为了在二哥面前装份模样出来,您又何必不能对着臣女大度一回呢?”傅敛洢柔柔笑道,“这也让您的名声也好听些、在二哥心里的模样也柔善些……不至于整日横眉竖目、怨气冲天的,一日两日便也罢了,日日如此,臣女纵是得不了什么好,可钟贵人你最后难免不也是叫二哥厌烦厌弃了去么?”
“是么?”钟意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道,“照你这么说,本宫今日还该‘谅解‘了你,道你一句‘无辜‘,这边才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美美,携手共赢的一件事了吗?”
“钟贵人你若是能如此想,”傅敛洢一时竟然没读出钟意语调里的阴沉反讽之意来,还慢条斯理地悠悠接口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未落,钟意便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那本宫倘若是偏偏不呢?”钟意冷笑着,不等傅敛洢再如何惺惺作态,直接扬声对着乍雨道,“去慎思殿,请了陛下来……就说本宫在这里打了傅三姑娘,叫陛下过来好好看着,本宫今日打便打了,一下都不会在陛下面前装着,叫陛下好生地‘厌恶‘了本宫去!”
“不至于,不至于啊!”傅敛洢尚且捂着脸,因为太过震惊错愕,被打得呆呆地没有回过神来,另一边憋屈地跪了这么久的长宁侯府大夫人孙氏先一步反应了过来,知道此事若是请了宣宗皇帝来,必然难逃两国大长公主之耳……那边若是真闹开了,不管宣宗皇帝站在哪位那边,等事情传到两国大长公主耳朵里,自己却是难逃要吃挂落的!
“些许内宅小事,怎么好就惊扰了陛下来呢!”大夫人孙氏内心叫苦不迭,深觉赔了夫人又折兵,遭了埋汰又遭罪,已经十分后悔掺和进今日这场事来了,“娘娘消消气,娘娘消消气啊!”
“朕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小事,”孙氏话还未落地,宣宗皇帝的声音已遥遥传了进来,竟是正好过来,将将听到了最后这一段,面无表情地绕过屏风,直接走到大夫人孙氏面前,开门见山的问她,“你们是怎么进了宫来的?”
“是公主,公主殿下的帖子,”大夫人孙氏跪伏在地,讷讷回道,“臣妇得了公主殿下的邀……”
“去个人把康敏给朕叫过来!”宣宗皇帝不等孙氏说完,已是满面怒色,毫不客气道,“摘了她进出宫闱腰牌……自现在起到她出阁,禁足慈宁宫,无朕口谕,半步不得出,否则以抗旨论罪!”
本就在附近观望、宣宗皇帝一来便正偷偷想溜的康敏公主被人逮了个正着,一过来便正好来得及听到宣宗皇帝最后那句,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呆呆道:“皇兄,我……”
宣宗皇帝看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直接又扭头吩咐刘故道:“传朕口谕,召兵部侍郎傅元琮入宫,慎思殿外待召!”
大夫人孙氏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兵部侍郎傅元琮,是长宁侯的长子,傅长沥的父亲,大夫人孙氏的夫君。
宣宗皇帝这模样,显然已经是怒到极致,已无意与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多费口舌,径直要问罪前朝了!
“二哥……”傅敛洢捂着脸,也被盛怒的宣宗皇帝吓得直发抖,呆呆地刚叫出了一声“二哥”,正正对上宣宗皇帝冰冷漠然的眼神,剩下的话,全一气被噎在喉咙间了。
“我若是不谅解她,不与她好脸色,不觉得她无辜,”钟意定定地望着宣宗皇帝,直白道,“斐郎便觉得我是个心胸狭窄、怨气冲天、得饶人处不饶人的后宅妒妇么?”
“当然不,”宣宗皇帝想也不想便摇头道,“朕早便说了,这世上能与她定个无辜与否的只有你一人……你若不觉得她无辜,她便就不无辜;她在你心里不无辜,她在朕心里就也不无辜。”
钟意僵硬的脸色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
傅敛洢却是听得彻底绝望了。
“二哥,难道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就因为此事,”傅敛洢哀痛欲绝道,“……便非得要彻底逼死了我去吗?可这出身,本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啊!在出身这一点上,二哥您原来可不是这样想的人啊!”
“你也大可不必把话说的如此哀恸,好像大家都对不起你似的!”宣宗皇帝尚且未说什么,另一道苍老而庄重的声音又遥遥地传了进来,竟是连在宫外的两国大长公主都闻讯赶到了,对着傅敛洢冷冷一笑道,“这里没人想要逼你去死……但你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也该尽然可都占够了吧!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堪,那边从即日起,离开长宁侯府,收拾了你自己的细软,滚回晋阳去!”
“外祖母,您养了我这么多年……生恩养恩,生恩养恩,我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外孙女,但在我心里,却一向是拿您当亲外祖母看的!”傅敛洢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道,“可是您……您便就非要如此绝情吗?”
“我若是对你柔情蜜意……那我们苦命的阿意,又有谁能对她柔情蜜意些呢!”两国大长公主的眼眶一时也不禁有些红,做出这个决定,她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深知:若是自己再不拿出个决定来,恐怕会寒了另外一个孩子的心。
钟意定定地望着两国大长公主,心头一时滋味百千。
——钟意心知,她恨傅敛洢,而这份恨,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前十五年错位的身份,更是因为钟意自己上辈子不明不白的冤死……换言之,单以这辈子而论,钟意从来没有期待过,两国大长公主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两国大长公主却一时有些不敢看钟意,为自己方才说出那句话时对傅敛洢一瞬间的心软。
但很快两国大长公主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态度,硬起了心肠,走到傅敛洢身前来,面无表情道:“你也不必如何记恨旁人,更不要去记恨阿意,是我不愿意认你这个外孙女,我不认你,这侯府阖府上下,你看看还有哪个敢再认你的!”
“你在侯府没有容身之地,是我不想认你,可要记清楚了!若是敢因此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可不要再想我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本文还有个角色叫赵显,so……
假傅马上要去地牢里和她亲妈团聚了。
虐完渣渣再出去玩嘛~大噶是想先看小宝宝还是先出去玩(就是随便问问,大纲是设定好的呀~)
第71章 意嫔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寒露已到,年末将至。
前朝里,许昌地动事罢,流民安定,灾情得解,原礼部侍郎冯毅携一十三名政知堂故人满誉而归,成功遏制了“大灾后必逢大疫”的发生,归朝后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其时正逢内阁首辅林泉乞骸骨,御前暂按下不表,但朝野皆道:林泉欲退,冯毅或有入阁之势。
另一边,迁延近两年的江南船坞之乱案终于尘埃落定,新科探花郎骆翀云结案后自金陵北上,归于洛阳,得授翰林院编修,入政知堂,主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事,一时间,正如无头苍蝇一般人心惶惶的林系一派皆朝之靠拢,隐隐要自成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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