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后世的男人来说,有了妻子,还要去搞三搞四,那就是个大渣男。但对于此时的男人来说,在妻子已经明确表示她一定要有儿子的基础上,她准备的女人,你要是不睡,那就是不给妻子面子。
张氏是这个时代中最为传统的那种女人。在她看来,儿子比丈夫重要多了,她可以不虐待原配留下的儿子,但她觉得原配的儿子不能和自己贴心,她就是非要个儿子记在自己名下不可。而谢侯爷对于继室始终都有几分尊重。当然,妾生了谢二后,张氏又怀孕终于生了谢三,后来种种就不必说了。
简而言之,谢侯爷身为这个时代中土生土长的传统男性,他虽然在原配去世多年后,并没有坚持要为原配守身,但他也绝对不是那种一边自诩情深,一边对着继室无情无义,一边又广纳美妾的人。
女儿都已经去世多年了,陈老其实不在意谢侯爷房里是不是多个妾、少个妾,但凭着陈老对侯爷女婿的了解,谢侯爷绝不会打着难以忘记原配的旗号纳个和原配长相相似的妾,这是在折辱原配啊!
虽然,这种找替身的行为要是传了出去,按照此时的主流价值观来评判,绝大多数人还是要赞扬谢侯爷一句情深的。可少年时的谢侯爷在陈老跟前待了足有十年,陈老不可能料错侯爷女婿的心思。
陈老由此猜出谢瑾华的身世有隐情。
然而,人老了就该难得糊涂,只要小辈们都能平安,陈老就不打算说破这件事。
再说回陈老约见柯祺这事,陈老原以为柯祺身上总该有些傲气,毕竟这孩子确实心思灵巧胜过旁人,而这个年纪的青年大都想要迫不及待地表现自己,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本事。陈老有心要磨一磨柯祺的心性。然而,在被柯祺用包容的心态淡淡宠溺了一回后,陈老就知道自己之前都是杞人忧天了。
柯祺见老爷子实在心疼那根掉落的胡子,想了想,便说:“先生,您这名字取得不好啊!”瞧他这话说得,好像给胡子起名字对于他来说是件司空见惯的事,竟然还陪着老爷子讨论起名字的好坏了。
“这名字怎么不好了?”陈老爷子觉得柯祺这话是在怀疑自己的专业素养,“虬,龙子无角者螭,一角者蛟,两角者虬也。念,铭记于心也。虬念这名字哪里不好了?难道名字里需要化用什么典故?”
柯祺很是真诚地说:“您取的这个名字确实风雅,但……好叫先生知道,民间向来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若是先生想长长久久地留着它们,这般风雅的名字可不行,不如再给它们取一些……小名。”
陈老爷子:“……”
贱名确实吉利,然而一位大儒抱着自己的胡子喊“狗剩”、“猫蛋”什么的,这能听吗?于是,这个话题暂时按下不表,老爷子面不改色地说起了别的。柯祺微笑着,很有眼力劲地顺着新话题接了下去。
柯祺陪着陈老爷子天南地北地聊了很久。
等他回到家中时,谢瑾华迫不及待地问:“老先生都教导你什么了?他有没有赠你几句箴言?他一定很欣赏你吧?他……”谢瑾华一直替柯祺感到高兴,但他也知道,老爷子不太可能会收柯祺为徒弟,因为谢侯爷就是他的徒弟,若再收了柯祺,那就错辈分了,总不能让柯祺和谢侯爷以师兄弟相称吧?
“你问了那么多,叫我先回答哪个问题?”柯祺笑着问。
“那你慢慢说。我给你倒茶。”谢瑾华说着就要转身去拎茶壶。
柯祺果断拉住谢瑾华的手,说:“别……这样吧,待晚上睡觉时,我再和你慢慢说。”
谢瑾华不懂,有什么话是现在不能说的,非要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但既然柯祺都这么表态了,他也只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好在现在就已经是傍晚了,谢瑾华便打算今日提早一些时间上床休息。
天黑了,床帏放下来了。
夫夫俩躺在床上,谢瑾华怀着期待的心情等着柯祺讲一讲从大儒那听来的真知灼见,柯祺却捏了捏谢瑾华的肚子,说:“今日也没说什么正经的……倒是聊了取名字的学问。来,我给你取名字吧。”
“什、什么?”谢瑾华不是很理解这句话。
柯祺抱紧了谢瑾华,先碰了碰谢瑾华的脖子,坏坏地说:“脖子修长如雁颈,我觉得可叫它白鸿。不对不对,得取贱名,那就叫……勺儿吧。胸口雪里藏红梅,我记得咱家有套瓷盘就是这个颜色,那就叫盘儿吧。肚子紧实……这肚子手感真好,我再摸摸,得给它取个好名字啊,我看不如叫它……”
谢瑾华被柯祺摸得全身发热,道:“你在做什么!”
“在学以致用啊!老先生教了我如何取名,我正好能用在你身上。”柯祺故作无辜地说。
“你胡说!先生怎么会教你这种不正经的东西!”
“怎么就不正经了?我这不是还没摸到茶壶嘴呢……”
茶壶嘴这个比喻很是形象,谢瑾华立刻知道了柯祺说的是什么,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柯祺却还不愿意放过他,说:“你知道茶壶嘴叫的是什么吗?不过那玩意儿比茶壶嘴大多了……”
“闭嘴,闭嘴,快闭嘴!”黑暗中,谢瑾华主动凑过去,用自己的嘴把柯祺的嘴堵上了。
柯祺享受着来自谢哥哥的投怀送抱。嗯,取名这个游戏可以一直玩下去嘛!
很快就过年了,柯祺时常会去陈宅走动,余下的时间则窝在家里念书。因谢纯英不在,谢侯爷就以不喜热闹为理由,尽量减少了府里设宴请客的次数。如今储君之位不稳,谢府确实也该这般低调。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
很快又到了会试的时候,天还冷着,柯祺虽没有谢瑾华那样怕冷,但也怕自己会在考场中冻出什么病来,就带了好几包干姜粉,时刻准备着煮了姜汤给自己灌下去。柯祺不挑食,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喜欢喝姜汤了。等他出考场时,他觉得自己已成为了一块行走的生姜。此时的考生真是太辛苦了啊!
几场会试考完,柯祺好好睡了一觉。等他歇过劲,陈老便叫他把卷子默下来。
往届、应届的举人都有资格参加会试,而在每一届乡试中,每个省份都会产生几百的举人。因此会试的参考人数一直居高不下,而录取人数却总在三百人左右。这样的录取比例是很低的。柯祺发挥得还算不错,默了卷子给陈老送去,陈老觉得他考中的几率很高,就是不知道他能有什么样名次了。
即便对柯祺很有信心,出成绩时,陈老还是吃了一惊。
柯祺榜上有名,高居第七!
陈老自言自语道:“可见有一手好字是多么重要!”会试的卷子在批改时,受主考官的主观影响太大,按照陈老爷子的预估,柯祺的成绩应该能进前五十名,但究竟是第五十名,还是第十名,这就要看主考官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却没想到柯祺竟然稳稳当当地拿了一个第七!他的字肯定给他加分了。
要知道,自冲喜进了谢府后,柯祺每天都要练字,一日都没有落下过。
倒不是说柯祺能得第七全是因为他的字。但在文无第一的情况下,字写得好确实能加分。在柯祺穿越前的时空中,就有考生因为一手好字被康熙点为状元,那位的文章真的只是平平,靠字压天下。
柯祺的文章原本就做得很好,只是诗词上差了点,但又靠他的字弥补回来了。
“之前是老夫想岔了啊,能静得下心来好好练字的年轻人,又怎么会是那种急功冒进的人?”陈老对柯祺的评价越发高了,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爱须们,拈着其中的一根说,“是吧,臭蛋?”
第一百五十章
最艰难的会试过后, 柯祺反而不担心殿试了。
殿试由皇上出题,只考一题策论。这是柯祺最擅长的!而且他在这之前就已经见过皇上, 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绝不会因为紧张而误事。殿试对于他来说, 比会试要轻松不少, 比所有考试都轻松。
近一年的时间, 朝中重臣都紧盯着储君之位, 但朝中并不是只发生了这件事,不久前户部和吏部出台的一系列政策便都和南方的盐市有关。这一次的考题就是从盐市引申出来的经济问题,如果考生们只知道读死书,这样的问题肯定是回答不出来的。而柯祺拿到了这样的题目后, 只觉得如鱼得水。
柯祺很快就打完了草稿。
当初谢瑾华考殿试时,皇上虽想过要走近围观谢瑾华的考试过程, 但又怕自己的靠近会让谢瑾华发挥失常, 以至于六元吉祥化为乌有,只好在高位上坐着。到了柯祺这里,皇上觉得柯祺十分稳重,应该不会害怕他的靠近, 就十分任性地离开座位, 走到了柯祺身边。柯祺写一个字,他就看一个字。
柯祺只当自己大学里考试时被监考老师重点关注了。
反而是柯祺前后左右桌的几位考生, 见皇上始终站在这一处不离开,他们的心脏跳得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尤其是柯祺左边的那一位,这倒霉的考生, 因为过于紧张,额头上冒出了阵阵虚汗。
伺候皇上的小太监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这位考生做得了怎样的锦绣文章,皇上竟然就在他身边一站到底了,要知道皇上平时到哪里都坐着,很少有机会站这么久的,尊贵的龙脚就不觉得酸吗?
等到柯祺终于把所有的内容的写完,皇上直接把他的卷子拿了起来。
就当我提早交卷了。柯祺心里这般想着。
待到考试结束时,柯祺左边那一桌的考生是被小太监扶着走出去的,因为他的腿已经软掉了。柯祺见状,心里咯噔了一下,万一这位考生发挥失常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到他柯祺头上。可是,柯祺能怎么办呢?柯祺也很无奈啊。开瑞帝那么任性,想围观就来围观了,这并不是柯祺能够阻止的啊!
好在此时的人对于皇权的敬畏远远超出了柯祺的想象。
要是有人迁怒于柯祺,岂不是在说皇上这种围观的行为不好?而皇上怎么可能会不好呢?既然皇上没有错,那柯祺就没有错,于是柯祺做的文章能吸引皇上从头看到尾,这传出去只会是一场佳话。
这种事情恰恰是最容易传开的。
就像谢瑾华当初考完试后,从此茶馆酒楼中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到了柯祺这里也是一样的,柯祺最近的话题度本来就不低,皇上如此看重他,便叫他在说书人的口中“慧心妙舌”、“老成练达”了一回。
到了公布成绩的那天,柯祺穿着谢瑾华为他准备好的衣服,表情沉静地入了宫。
礼官念名次时,柯祺忍不住开了一下小差。既然皇上都提早拿走他的卷子去看了,这说明他确实写到了皇上的心坎里,那么殿试的名次总要比会试时更好一点吧?或者说,不该比会试时差上很多。
果然,二甲之内没有柯祺的名字。
柯祺的心松了一下,马上又是一紧。然后,他便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连被礼官念了三下。再淡定的人在这种氛围下都忍不住要激动几分。他心里加粗描黑了一句话:奶奶啊,您孙子全国第三呐!
奶奶,您孙子是探花郎啊,就是和您最爱看的那个电视剧里的卷毛帅哥一样的探花郎啊!
晚上一定要拉着谢瑾华一起给奶奶烧柱香!
一甲前三名要面圣,柯祺略落后于状元、榜眼,由礼官领着,朝殿中走去。
开瑞帝显然把他们的殿试卷子都读过一遍了,先夸了状元,说他心里装着百姓,能看到百姓的疾苦,接着又赞了榜眼,说他心思缜密,策论中提出的几条想法都切实可行。最后,皇上看向了柯祺。
柯祺正等着皇上夸完自己,他就能像状元、榜眼一样谦虚地说一声“皇上谬赞,学生惶恐”了,结果他却听见皇上说:“探花郎……嗯,面如白玉、颜若春花,真是样貌非凡,不愧为朕的探花郎啊!”
柯祺:“……”
夸别人时都夸才能,轮到柯祺时竟然只剩下脸了,那皇上您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的卷子拿走一看再看啊!柯祺认真反省了一下,他明明一直是靠才华征服他人的,肯定是皇上抓错重点了!要是他真长得像小白脸也就算了——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美男子必须是小白脸——明明他这两年个子长得特别特别快,而且他都已经快要把自己前世的腹肌找回来了,面如白玉、颜若春花什么的能用在他身上吗?
柯祺觉得自己被皇上玩了。
开瑞帝在心里为李旭点了个赞。用了李旭出的主意,果然就看到沉稳如老头的探花郎变脸色了。
真是不容易啊!
皇上是金口玉言,即便柯祺长相丑陋,既然皇上赞他面如白玉、颜若春花,那么他都得想办法用白玉做个面具扣自己脸上,再在面具上描上几朵花,好叫皇上说的话不落空。更何况,柯祺确实长得还不错。于是,当皇上赞美他容貌的话被传扬出去后,柯祺就莫名其妙成为了……安朝第一美男子。
有很多其实并没有见过柯祺的人按照传闻纷纷把柯祺脑补成了一朵娇花。
因为起居舍人的记录,柯祺这安朝第一美人的头衔还一直传到了后世。
很多很多日子以后,第一美人柯祺总会收到仰慕者为他作得画,那些画大都是人们按照自己的想象为他画的。柯祺看着画上的娘炮,朝着皇宫的方向默默竖了一根中指。开瑞帝真是把他坑大发了。
要是柯祺知道未来的事,此刻的他一定会哭着喊着让皇上把话收回去。可惜他不知道。
紧接着便是状元游街,虽然皇上捉弄了柯祺,但柯祺确实比状元、榜眼好看,于是街道两旁的人纷纷把花丢在他的身上。柯祺带着一身花香回了谢府,和谢瑾华腻歪过后,第二天要去参加明光宴。
明光宴名义上是皇上为宴请新科进士们而举办的宴会,但开瑞帝往往只赐一道圣旨下来,并不会亲至现场。上回的明光宴就是太子代替皇上主持的。关于这回的明光宴,众人口上不说,心里都很好奇,不知道有谁能代替皇上出席。也许是太子,据说太子的身体好些了;也许是……其他的皇子们。
除了皇室代表,主考官们也会参加明光宴。除了主考官,亦有礼部或者翰林院的官员参加。
柯祺心里隐隐有些可惜。如果谢瑾华的资历更深一点,或者他没有被借调崇文馆,那么他今日说不定就能以官员的身份出席明光宴了。如此一来,他们夫夫俩同为宴中客,这说起来就是一场佳话。
然而,谢瑾华不在。
柯祺按下这一点点小遗憾,耐心地和坐在自己身边的状元说话。
状元笑道:“你等会儿要献花,可想好要摘什么花了?”探花郎献花一直是明光宴上的传统。满院子的奇花异草都随探花郎挑选,他挑中了哪一朵,就要亲自把那一朵剪下来,然后当场进献给皇上。
去年皇上未至,花是太子代收的。
柯祺说:“哪朵开得好,便挑哪朵吧,总要挑个好兆头。”
“这话说得很是。”状元点头表示赞同。送给皇上的花必须要挑个好的。
很快,官员们就都到齐了。再然后,只听见礼官一声高呼“皇上驾到”,所有人都站起来行礼。这回的明光宴竟是引得皇上亲至了!皇上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把除太子以外的儿子们都带了过来。
皇子们由荣亲王领头,瞧着很是春风得意。
柯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到柯祺献花时,他的预感成真了。开瑞帝果然又给他找了事!这花本应该是献给皇上的,皇上却摆了摆手,说:“往年都把花献给了朕,今年就换个花样吧。不知谁能有幸接到探花郎送的花了。”
大家本以为献花是件得脸的事,因此都有些羡慕柯祺。待皇上这话一说,大家就只能同情他了。
皇上和皇子都在这里坐着,这花不献给皇上,就只能献给皇子了。若太子也在,那么献给太子也说得过去,毕竟是皇上自己说了不要花的,而太子是正统。可现在,太子不在,却值储位动荡的特殊时期,这花献给随便哪位皇子都不合适啊!假使柯祺把花献给荣亲王,是不是意味着他看好荣亲王?
柯祺的脑子高速运转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探花郎的身上。荣亲王似乎已经志在必得了。他是皇长子,探花郎若是懂得何为长幼有序,就该把花献给他。而只要他在明光宴上收到了花,这以后可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柯祺仿佛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能慌张!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
有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