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谕已经来过两次,比小董对这个小区熟悉不少,一边带他往老刘家走,一边给他介绍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和原因。
小董耐心听着,频频点头,表示他和罗晓谕的担心一样,认为在对电视台节目组采访时,会遇到困难。
快走到九号楼,罗晓谕见小董并未表现出之前她暗自担心的那种,对周末还要加班的不满意反应,好奇地问:“好像,你对加班还挺适应的?”
小董摸摸胸口的相机:“我大学毕业就来了咱们社,也干了一年多了,罗姐,我发现呢,咱们记者的办公室就是在路上,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适应的,随叫随到是基本要求,有的新闻啊,你晚去了几分钟,就等于白跑一趟了。”
罗晓谕默默感慨,只觉得自己要实现当初吹过的牛x,做个好记者,目前欠缺的还是太多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单元了吧?”小董抬头看,六楼那户崭新的保温阳台,指着面前黑洞洞的楼道。
罗晓谕翻出本,再次确认了一下,“没错。”
楼道又窄又长,楼梯的角度很陡,逼仄的空间,还散发着霉味。
爬到五楼半,罗晓谕听身边的小董发出惊讶的感叹:“还真是豁然开朗啊!”
她也抬头,只见再往上半层楼,六楼的走廊,声控灯似乎是新换的,很灵敏,墙壁粉刷一新,楼道里的杂物和垃圾明显比别的楼层少。
这大概也是节目组的功劳。
两个人继续爬楼,到了六楼右拐,找603。
走近了才看到,挨着老刘家的防盗门,墙上几处明显缺了转的破洞,露出里面铁锈色的粗管子,而且一条电线从老刘家屋里顺出来,走线倒还规矩,只是找不着它连了哪个电表上。
“怪不得邻居们要闹。”小董说着,抬手敲响了门。
里面很快有人应门:“是谁呀?”
罗晓谕回答:“哦,我们是h城晚报的记者,昨天约好了,来采访你们的。”
里面“噢,知道了”一声,之后是几句听不清楚的低语,并没立刻传出过来开门的脚步声。
小董又敲门。
这次,能听到有人过来了。
开门的是个看着不到二十岁的女生,她梳马尾带圆框眼睛。
“请进。”
罗晓谕和小董打量着屋子,站在门口的地垫上,那女生并没有给他们拿拖鞋。
她似乎真是文静内向的性格,因为小董一看她,她就脸红,声音细若蚊蝇:“你们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
罗晓谕和小董对视一眼,往里走。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老式的一室半,客厅很小,不过看起来,空间确实被规划得很好,一家五口人,除了给他们开门的女生,贴着墙站在他们背后,剩下的四个人都坐在沙发上。
罗晓谕昨天见过其中三个,老刘两口子和老太太。
还剩一个小男孩,五六岁的样子,头发少而枯黄,面黄肌瘦,怯生生藏在刘妻身后。
老刘给他们介绍:“这是我闺女,在本市的大学读书,周末回来了,叫刘颖,这是我小儿子,今年五岁,叫刘麟。”
刘妻扯开抓着她衣服下摆的小手,带罗晓谕和小董往厨房走:“主要啊,就是厨房的东西坏得最快。”
小董揭开镜头盖,准备好拍照。
“这橱柜啊,都不是实木,你们看,是不是歪了?而且也没包边。”刘妻打开了吊柜,给他们看背面。
“这水槽啊,倒些热水进去就裂缝了,不知道哪天就会彻底炸开呦!”
小董“咔擦咔擦”拍了不少照片,刘妻所说的,也不都是夸张。
整间房子看了一圈,最后回到客厅。
刘妻让罗晓谕等一会儿,她去拿当时付款的发|票和签订的协议。
刘颍端着两个玻璃杯,递给他们,她还是不怎么抬起眼睛看他们:“喝点水吧。”
道谢接过,罗晓谕继续往本上记录刚刚刘妻跟她讲的,他们第一次找到节目组沟通的经历。
“哇!”小孩的哭叫声在她耳边乍响,吓得她手一歪,写了个错字。
抬头去看,原来是刘麟的鼻子被他奶奶的胳膊肘撞了一下,流了鼻血。
老太太一脸茫然:“怎么了?”
刘颖很慌,忙过去拿纸给他塞鼻孔,又托着他的下巴让他尽量仰着头。
罗晓谕好心提示:“用凉水拍打额头好像可以止血。”
刘颖没理,手忙脚乱地哄着弟弟,老刘则撅着屁股在电视柜下面的几个抽屉里疯狂地找着什么。
刘妻从卧室奔出来,推了一把老刘太太,过去捧着刘麟的脸:“怎么又流鼻血了?都说了让你离孩子远点!他磕了碰了根本止不住血!”
老刘听到这话猛地回过头,用力咳嗽,眼睛朝罗晓谕和小董横了横。
刘妻立刻闭嘴。
罗晓谕冷眼看着,总觉得这一家人对于小孩子流鼻血这样的小事,反应未免太过激了。
刘妻忙着更换塞在刘麟鼻孔里的卫生纸,小董还凑过去,对准地上的一小堆浸透了的纸团,拍了个特写。
“你干啥!”刘妻防备地盯着他。
“没什么......没什么。”她的眼神太凶,小董摆摆手,站得远远的。
刘妻叹口气,捡起地上的几张票据,走过来给罗晓谕看:“这是当时我们交四万块钱的收据、装修房子时候签的协议。”
“好的,我们......”还没等罗晓谕说完,刘妻把她手上的东西又拿走,并且充满歉意地一边往门口的方向推着她,一边说:“罗记者、董记者,我们家今天有事,不方便再继续接受采访了,你们改天再来,好吧?”
她说完,正好也到了门口。
罗晓谕和小董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推出了门。
小董摸摸自己鼻尖:“就差一点,我鼻梁都得被她的门给撞塌。”
看情况,这家人应该是不可能再让他们进门了,罗晓谕和小董悻悻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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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今天来的这趟算是有收获。”小董咬了一口披萨,看着窗外,说道。
离小区门口不远的一家必胜客里,罗晓谕请客,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罗姐?你那么好的学历,怎么想不开,来咱们h城晚报打杂呢?”
罗晓谕用叉子挑意面:“当记者在哪儿不一样啊,能实现职业价值就行了呗。你呢?我第一眼看见你,还以为是谁家的广告模特走错拍摄现场了呢。”
“我?”小董指了指自己,牛仔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腕正上方,“大学学的摄影,师兄介绍我来,我就来了。”
罗晓谕笑:“那你岂不是比我还想不开?”
“后来我发现,当记者也挺有意思的,就留下来了,一直到现在。”
小董又拿起一块披萨,把芝士的丝拉得老长。
罗晓谕吃得差不多,拿起采访日志看了起来。
小董倾过身子瞄了两眼:“罗姐,我总觉得这家人有点奇怪。”
罗晓谕目光仍留在本子上,点头:“是奇怪。”
“你说他们家穷吧?也不到揭不开锅的程度,只能是说收入不够在别处买房的,而且一下子能拿出四万块。”
小董拿起杯子吸了一口奶茶:“那个老刘不是说,家里人都没什么劳动能力嘛,所以穷呗。”
罗晓谕嗤笑:“没有劳动能力,倒有生孩子的能力,我要是没记错,二胎是年初才开放的吧?而且他家女儿都那么大了,这个时候再生老二,也不知道图什么。”
小董想到自己相机里那张满是血红卫生纸的照片,有点吃不下了。
“罗姐,他家那孩子还真的挺娇气的,碰一下流那么多血。”
这句话想把雨刷,一下子刷掉了车玻璃上的雨滴那样,让罗晓谕觉得眼前变得清晰明亮。
随即又更疑惑:“咱们小时候看的韩国电视剧,好像总有情节,女主角流鼻血止不住,到医院发现是什么病来着。”
小董摇头:“罗姐,咱俩差一岁,我觉得差不少。因为我看韩剧的时候,就流行车祸失忆的狗血梗了。”
这等于是她说她老,罗晓谕横了小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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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纾吃午饭的时候,又收到了表弟的微信。
【哥,我最近谈恋爱了......】
林纾没理,继续往嘴里扒饭。
似乎是因为没等到他的回应而着急,表弟又发来一条微信。
【哥,谈恋爱很花钱的。】
林纾擦擦嘴,回复。
【我每个月给你一千五,足够你的全部生活开支了,我没有养着你女朋友的义务。】
表弟那边,显示“正在输入”状态大概十分钟,发了一张照片过来,照片下面一句话。
【哥,你真不够意思,当初是我帮你把保险单偷出来的,我十一回家,又发现了这个。】
林纾把照片点开,放大,仔细看,是张纸质泛黄的红横格线信纸,字迹娟秀而紧促,写了满满一页纸。
他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宋秀娟的字,可究竟写了什么,实在看不清。
忙打字,【这是从哪儿找到的?】
表弟很快回复【老姑的遗物,爷爷奶奶不认字,我发现以后就藏起来了,是给你的一封信】
随即是个“谢谢”的动态表情。
林纾摸摸下巴,攥了攥手指,又给他转了3000元。
表弟激动得发了语音过来:“哥,我把那封信一直随身带着呢,一会儿我就回寝室,给你拍一张清晰版的啊,你放心,我就算看了信的内容,也不会告诉第三个人,就像当时,我给你偷保单那样。”
林纾熄灭了屏幕,倒扣着放在桌面上。
“这就不吃了?老李端着一小盆菜,手里拿着两个馒头,过来坐在林纾身边。
林纾等着表弟的照片发过来,有些心不在焉:“饱了。”
老李把菜里的花椒粒往外挑,夹一口菜塞进嘴里:“怎么着?有了女朋友,开始念家了吧?我呀,当年跟你嫂子谈恋爱时候也这样,跟害了相思病似的,测数据都能把数给记错喽,后来好不容易呀,赶上过年,多请了几天假,把证给领了,心里算踏实了。可接着,好几年,每年那见面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俩月,孩子要不上啊,你嫂子又跟单位办的停薪留职,来这儿陪着我住了小半年,我儿子才能出生在这世界上。哎,咱们园区里给家属办的那个招待所啊,条件真不错,你对象来了,你们小两口就住那儿。”
林纾捻着筷子上的木纹,眼前又浮现罗晓谕娇滴滴的身姿,她那么白嫩的皮肤,到这儿肯定受不了,可分开这么几天,自己竟然比之前几年都还要更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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