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中将慌忙用手捂住听筒,但冷不防周戎在边上慢悠悠地接了上去:“不好意思汤组长,本欧……本上校现在是你们黑隼小组的远程作战顾问,有权随时过问前线最新战报。今早总参部才下的任命,你可以向上级求证……”
“什么?”汤皓怒道:“作战顾问?你?”
郑老中将捂了听筒捂话筒,一时间被吵得头皮发炸,终于手忙脚乱地按着周戎的头,把他强行摁回了转椅上。
“周上校因为小组行动经验丰富的原因被任命为远程指导,临时给他开通了一个通讯频道。”郑协板着脸对电话道:“好了!停止抗议,汤组长!保持警戒,随时汇报移动方向。”
郑中将啪地挂上电话,终于吁了口气。
周戎深陷在转椅里,动作隐蔽地摸出烟盒,还没来得及点上就被郑老中将一把夺走了。
“……好吧。”周戎无奈地开始玩笔,沉吟道:“掉队的四个人可能遭到了丧尸攻击,随气流降落到了远处,无法及时赶到集合地。峡谷地形和风向数据汤皓已经传回来了吧?让战斗机飞行员报告一下那四个队员的跳伞时间和高度,结合风速可以初步推算出他们的降落地点。”
郑老中将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
“不过汤皓下令开拔的决定是对的。”周戎叹了口气,说:“现在不论谁掉队都不能去救,该放弃时必须放弃。”
郑中将赞同地点头道:“如果汤皓传回的地形图是对的,峡谷里起码有一万多只丧尸。太危险了,必须速战速决,迟则生变。”
郑协起身去找飞行队要跳伞报告,周戎满面敬畏,恭恭敬敬目送老中将伟岸的背影离开,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歪倒了,偷偷摸摸向通讯处门外招手:“司小南!司小南!”
司南猫腰钻进办公室,眼看周围没人,神奇地变出了一根点燃的香烟。
周戎长长地、惬意地抽了一口,大腿跷二腿歪在转椅里,搂着司南的腰感叹:“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随即戴上耳麦,接通频道,懒洋洋道:“喂,闺女?你们怎么样了?”
瀑布下的树林里,士兵们训练有素,很快搭建起一座座军绿色帐篷,生火吃饭持枪警戒。
“目前为止一切良好!”春草盘腿坐在帐篷边的大石头上,一边啃她的行军专用高蛋白牛肉夹饼一边含糊不清道:“四个人丢了,我们点了红色信号烟让他们来集合!峡谷里特别多丧尸,刚才又轰炸了好几轮!颜豪的狗尾巴花模式还在持续,妈蛋出师不利,咋感觉这次这么背呢?”
通讯处里,周戎瞥见郑中将远远经过,立刻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藏在桌子底下。
“……”郑协似乎嗅到一丝烟味,狐疑地站住脚步四下张望,蓦然撞见了司南的目光。
司南坐在不远处,安静地凝视着他,肤色苍白毫无血色,浅琥珀的瞳孔冰冷漠然,活像个无机质的假人。
郑协:“……”
一股寒意顺脊背爬上脑髓,郑中将眼皮猛跳起来,忙不迭转身走了。
“我早说你们小组的代号有问题。”周戎从操作台后张望着郑中将走了,才把烟拿出来,对着话筒继续道:“本来姓汤的已经够黑了,不寻思着找大师算算起一好代号,还非叫什么‘黑隼’,嫌非气不够还是想以毒攻毒?——叫我说你们应该代号‘金鸡’啊,‘旺财’啊,实在不行‘熊猫’也挺好。出去齐刷刷一亮相,嘿!第九搜救大队熊猫盼盼特别战队前来报道!……”
春草欲哭无泪:“现在就别说这个了好吗?上面非要起这倒霉名儿跟a国的白鹰部队互怼,你能咋办呢?”
周戎说:“这就不对了。你自己来问司小南,白鹰的对家一直是我们118啊。姓汤的还想跟白鹰部队怼,这纯属越级碰瓷,首先在心态上就没把自己的咖位摆正……”
树林中传来一阵轻微喧哗,春草抬起头,昏暗中隐约可见远处人影攒动。
“怎么了?”周戎问:“又有丧尸?”
春草抓起冲锋枪,但紧接着郭伟祥从营地一侧大步走来,向她遥遥摆手:“没关系!发现一小股游荡丧尸,已经搞定了!”
春草这才松懈下来。
周戎若有所思:“闺女,你们这营地风水选得不太吉利啊。”
“不知道呢,刚才扎营的时候附近明明还算干净。”春草皱眉道:“这会游荡的丧尸突然多了,好像明显冲着我们来似的……但也可能是天渐渐黑了的原因……”
她从满是泥土和青苔的岩石上站起来,凭借出众的目力,向四面八方眺望。
黑夜渐渐降临到这片人迹罕至的空地,营地周围火把熊熊燃烧,映亮了一顶顶迷彩帐篷,以及远处鬼影憧憧、风声呜咽的树林。
春草深吸几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夜气中蕴藏着森林树木腐朽的味道,泥土中昆虫尸体的味道,以及远处瀑布微咸的水汽;另外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丧尸特有的腥臭,正凭借黑夜的掩护渐渐向这边聚集。
她打了个寒噤。
“不,快别说风水了,这鬼地方真让人不舒服,越说我心里越虚……今晚还得回去开解可怜的狗尾巴花颜豪呢。”
通讯处办公室,司南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周戎兴致勃勃问:“颜豪脸上伤怎样了?”
司南:“……狗尾巴花是什么意思?”
听筒中春草拖长声音问:“咦——爸爸,你没跟你新欢科普过旧爱的黑历史吗?”
周戎笑起来,夹着烟在空中点了点,说:“我们118队花颜豪少校的人格模式基本上分为三种。”
“第一,正常状态下是长了脚的人形玫瑰,虽然刺儿特别硬,但只要不把他惹急一般都无害,在遇到心动对象——比如你——的时候便会格外搔首弄姿和招蜂引蝶。第二是狗尾巴花,基本在受到打击情绪低落时才会出现,外在表现是忧郁伤感、楚楚动人,对食堂大妈施展时往往可以收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第三种状态是食人花,又叫猪笼草。”周戎摇晃着食指,说:“迄今发作最激烈的一次,就是我空降队长那阵子,颜豪同志为了把我挤走,采用了拉帮结派、公开挑衅、利器行凶、蓄谋暗杀等种种恶劣手段,还差点开车把我直接撞进太平间……”
春草说:“我必须为颜豪说句公道话,如果你不是一天三次踩着饭点儿把他揍急了的话颜豪不会下死手的,他之前明明说只打算把你撞成植物人来着。”
司南:“……”
司南抬手鼓掌,礼节性表现出钦佩之情。
“棘手之处在于,”春草站在高高的石头上认真道:“颜豪的狗尾巴花模式和猪笼……和食人花模式偶尔会互相切换。比方说当他对食堂大妈施法取得成功,多得了半勺土豆牛肉时,他就能很快从迎风自怜的状态恢复正常;但如果打饭的是战士小哥而对方不吃他那套,颜豪就很可能凭空变成食人花,把对方给强行……”
夜幕中,一道黑影从树林中闪现,渐渐走近春草身后。
“强行什么?”司南笑了起来,问:“他这次的狗尾巴模式又是如何引发的?”
春草:“唔,此事说来话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啊!!”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春草的脚腕。
通讯仪砰地掉在地上,频道应声而断;春草抓枪回头,子弹上膛,对方闪电般握住枪口抬高,下一刻幽幽质问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春草扣扳机的食指顿住了,哭笑不得:“颜豪!”
春草跳下石头,捡起通讯器,但从近三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已经坏了,不论如何调试都只有电流单一的沙沙声。
颜豪抱臂站在岩石后,怒道:“我很好!状态稳定且没有任何异常!情绪非常平稳!你们在瞎担心什么?不要事无巨细都跟队长说!”
春草捧着通讯仪欲哭无泪,营地中央汤皓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厉声吼道:“那边的!怎么还不去睡觉?!”
颜豪立马拎着春草后脖子,把她提溜走了。
四个人一间帐篷,大丁和祥子已经准备睡了。春草摸索着钻进睡袋,只听颜豪还在边上絮絮叨叨:“不要什么都跟戎哥说,懂么,万一司南知道怎么办?你让司南怎么想?他是很单纯的人,一门心思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这样会让他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
春草:“……”
黑夜中风声从森林中穿出,尖锐而凄厉,带着此起彼伏的哭号。
“他会觉得我斤斤计较,非常小气,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至今耿耿于怀。其实我现在已经感觉没什么了,戎哥确实是个不错的伴侣,我会努力平复情绪和摆正心态的……”
“等等。”
颜豪:“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的问题……嗯?”
春草侧耳细听,慢慢坐了起来,黑暗中她眼底闪烁着一丝寒光。
“听,”她轻轻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
寒风漏进帐篷,千万根树枝一同摇晃起来,犹如争相晃动的枯手,发出沙沙、沙沙有规律的声响。
颜豪眉头渐渐紧锁,丁实和郭伟祥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同时翻身坐起。
“呜——”
“呜呜——”
“吼——!!”
熟悉的尖啸蓦然响起,从四面八方急速聚拢,几个人同时脸色剧变!
春草嗖地从睡袋中蹿了出来,抓起枪直奔帐篷口。就在她掀起门帘的刹那间,尖锐警报在整个营地炸起!
“所有人!”汤皓的嘶吼响彻夜空:“准备作战!立刻!!丧尸来了!!”
营地周围百米处,火光映照出丧尸一张张腐朽的脸和森林般前伸的枯手,眨眼望去密密麻麻,竟数不出到底有多少。
而更远处,黑夜中人头耸动,脚步拖沓,犹如一支无穷无尽的活死人军队,转瞬间将整块营地围成了尸海中的孤岛!
·
——哐当!
周戎和司南齐齐回头,只见郑中将脸色铁青,快步上前,啪地将一叠文件摔在桌面上,哑着嗓子低声道:“飞行大队刚反馈的消息。那架送罗缪尔回a国的飞机半道上莫名消失,雷达无法追踪,现在初步怀疑是坠毁了。”
周戎瞳孔微缩。
郑中将和周戎对视着,周遭陷入了短暂而无措的安静。
“没关系。”
两人同时转头看去,只见司南侧身而坐,表情平淡:“我以罗缪尔唯一在世家属的身份表示谅解并不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对我哥哥的意外感到遗憾和痛心。要给你们写份签字公函吗?”
郑中将:“……”
郑中将对这位前白鹰教官的观感霎时就刷新了,然而他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善司南提出的方案,突然走廊上响起急迫的脚步声,一名通讯处少尉狂奔而来:“将军!将军这边事情不妙!黑隼小组最新消息,丧尸潮趁夜突袭,营地已经被包围了!”
郑协那颗老心还没落进肚,紧接着就被一把提到了嗓子眼。周戎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丧尸数量太多无法估算,所有人都在营地里。”少尉颤声道:“汤皓中校说完就切断了通讯,现在……现在已经完全联络不上他们了。”
第76章
“丧尸潮夜袭营地, 情况危急, 稍后联络。”
这成了黑隼小组传给总部的最后一道通讯。
此后持续三十六个小时,通讯处夜以继日, 再也没能联系上他们。
会议室里香烟缭绕, 再也没人讲究总部室内不得抽烟的规定了。郑中将带头夹着根烟, 站在会议桌首端,满眼是熬夜后的血丝, 说话声音沙哑难辨:“搜救纵深长达二百公里, 基本属于山林地带,约有一万名丧尸游荡聚集。正在河北地区实施搜救的第八集 团军已经亲赴现场, 伤亡惨重, 但并未发现生还者迹象。内蒙基地的精锐侦察营正赶往峡谷的路上, 后续将很快传来报告……”
“总参部没有结论吗?” 有人问。
郑中将抽烟的动作停了,只见白雾袅袅腾起,片刻后他低沉道:“如果侦察营也没有发现生还者,即可初步断定, 黑隼小组已全员牺牲。”
“艹他妈的!”后排有人骤然暴起, 砰地摔了茶缸:“汤皓那废物, 把老子的兵还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孔营长!”郑中将喝道。
立刻有人上去拉他,周戎向后一瞥,认出那是隔壁伞兵部队的——汤皓这次带走了伞兵营的九个尖子兵,乍听到黑隼小组全军覆没的消息,营长情绪立刻就失控了。
“够了!如果全员牺牲的话,汤组长自己也在战死之列!”郑中将厉声道:“况且任务难度极大, 牺牲在所难免,谁能预估丧尸潮的动向?!”
“我们营每个兵都是我亲手从成都军区带出来的,九个!” 孔营长悲愤莫名:“最小的才二十岁,全家只剩他一独苗,遗书都不知道写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