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民叩见陛下。”
“罪民周凌苍,有冤要诉。”
周凌苍原本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然而他此时的后背上的血迹却已经把他身上的长袍给浸湿了。月光族的长袍上忽然出现了猩红斑驳的血色,总有一种无声狰狞的感觉。
永康帝看着在下面即便挨了四十大板、却依然跪的笔直的男人,他的眼角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认识这个跪在下面的青年男人。
只是此时这个男人的模样和他印象中那义气勃发、名满京华的少年实在是差了太多。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恍惚。
“你是……琼玉青松周阿郎的那个,周阿郎吗?”
永康帝突然开口询问。
周凌苍听到琼玉青松这四个字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抬头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男人,惊讶他竟然能够说出当年自己的名号。
只是,那个名满京华的周阿郎早已死去,如今还存留在这世间的,只是一个的狡诈又阴沉的周师爷而已。
“……陛下谬赞。在下正是那最终越狱逃亡的周家阿郎。”
永康帝深深的闭上了双眼。
在这个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周凌苍敲了闻登鼓想要申冤的是哪一件事情了。
他转眼就看向站在朝堂文臣之中第二位的柳尚书柳同文。如果当年周尚书的事情有冤情,那么能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便是他了。
再一想到周尚书倒了之后柳同文便取代了他的位置做了十几年的户部尚书,许多事情似乎也有了些缘由。
甚至,脑子聪明一些或者习惯性想多一些的人,还找到了柳尚书府近日接连被盗窃的事情找到了答案。
哪怕柳尚书再怎么想要表现的无动于衷,他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煞白的脸色,已经给了人最好的答案。
可他不得不争,不能认下这种罪名。
“陛下,我要状告柳同文柳尚书,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私吞赈灾粮款,以及,通敌叛国。”
他的话音刚落,柳同文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老泪纵横的高举起双手:“陛下!臣冤枉!”
柳同文的这一跪,便注定了这场大事的不平凡。
哪怕周凌苍手中拿出了足够多的证据、哪怕柳同文到最后已经被他一句一句驳斥的闭眼不再说话、哪怕柳尚书一系的人个个面露惊惶恐惧之色,永康帝都强忍着怒气没有当朝判定这件事情。
在这个时候,永康帝还在心中想着要让三司会审查清这件让他颜面大失、无比愤怒和恶劣的事情,他并不想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直接扯掉柳尚书的面皮。
然而,当周凌苍最后拿出一幅山水画,指控柳尚书和左大将军通敌叛国的时候,永康帝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积极的冲向他的头部,而后那一直被他压抑着的愤怒之气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化为一口鲜血直接喷出了口!
常公公脸色大变:“陛下!!”
满朝文武在这一瞬间全都跪了下去,同时大喊:“陛下息怒!!”
然而,若是这样的怒火能够随意的熄灭,那便也不至于让永康帝喷出一口鲜血来了。
好在这一口血似乎让永康帝的怒气平复、连头脑都变得冷静甚至是冷漠了起来。他直直的看着下方的周凌苍和柳同文,最终道:“周凌苍、柳同文收押,这件事,朕要亲自查个清楚!!”
而后,永康帝嘴角还沾着鲜血,却神情冷漠的离开了。
而听到那最后一句话就僵硬在当场的谢珲,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朝堂之后,看着那静静的站在自己身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如温玉一样的大皇兄,在一瞬间心中惊怒至极。
“是不是你?!?这事情是不是你捏造出来的?你想要报复我那日在山上害你的仇!!”
谢珲一把就抓住了谢玉的衣襟,脸上的表情仿若恶鬼。
谢玉就是没有半点被人抓着衣领的惊慌和恐惧,他只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平常的、淡淡的笑。
“二弟,虽然我知道此事你关心则乱,但是也不至于让你说胡话。”
“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问一问敏贵妃娘娘,看看这件事情她是如何想的罢。毕竟,她可是‘敏’贵妃,取号便是聪慧机敏之意。”
谢珲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另一只手要打上谢玉的时候,谢玉身边的小太监便已经飞快的扑了上来。
最终谢珲也没有办法对谢玉做些什么,他只能带着惊恐和愤怒奔向敏贵妃的宫殿。
而这件事情在一个时辰之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柳尚书一系的官员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开始明里暗里的寻找关系想要把自己给摘出来。柳家在一息之间门口罗雀,仿佛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就连大晟国最势不可挡的左家,因为周凌苍最后那一句“通敌叛国”的话,也再也不敢有人在这个时候沾染他们了。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突然变得无比安静。这种安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本身便让人心中不安。
就在这一片安静之中,敏贵妃却已经在永康帝的御书房当中双眼通红、怒斥着周凌苍那个敢撕咬他们左家的罪人。
“陛下!!您还在怀疑犹豫什么?!我兄长是个怎样的人难道陛下您不清楚吗?!我们几乎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兄长的时候便一直护着你我,他还为了救你而伤过手臂!他原本是可以考科举的,但就因为您说边关缺一位能够护住百姓、震慑敌军的大将军,他便苦学本领和兵法,用了十年成为了咱们大晟朝最厉害的将军!”
“这十年哥哥亲手杀的外族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他带领的兵士们杀掉的外族更多!”
“陛下,您告诉我像我哥哥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啊!!”
永康帝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因为愤怒甚至显得面容都有些扭曲的敏贵妃,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敏贵妃给他的这些理由他曾经无数次的对自己说过,也正因为这些理由他才一次一次的否认自己的怀疑。
他能够登上皇位,就代表他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他也一直认为左锋启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那么危险总是挡在他和盈盈前面的大哥。
但身边出现的各种各样的危机越来越多、在怀疑越来越多、甚至是……那场有些荒谬的刺杀之后。
永康帝觉得,他一直相信的、敏贵妃现在对他说的这些理由,全都如水中月倒影,一拨,便散了。
“盈盈。”
“这件事情我要亲自查,如果最后左大哥是清白的,我会处斩周凌苍,并且给大哥认错。”
“但在这之前,大哥还是先从西北回来吧。”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左盈盈那原本愤怒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12点前。昨天想结尾卡文了。差不多到最后啦,想写的好一点。
以及,之后一定努力日更,不请假啦。
第106章 操心第一百零六天
左莹莹看着对面那个在她眼中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 在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凉, 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或许是她的眼神所表达的意思太过直白和明确,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话语便已经能够让永康帝明白此时她的想法。
永康帝觉得心中阵痛起来,但却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难过。他似乎早就已经在心中想到过有这么一天, 甚至早就已经预想过最让他心痛的画面,于是在这个时候, 永康帝的冷静深深的刺痛了敏贵妃的心。
敏贵妃双目通红、仿佛心碎的看着永康帝, 她想要等面前的这个男人站起来给她安抚给她解释。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最终她声音颤抖着,主动开口了。
“陛下, 您什么时候, 已经对大哥怀疑至此了啊……”
“您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啊!!”
“您还是我的岇哥哥吗?!”
敏贵妃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的高,到了最后她几乎是嘶喊出声的。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觉得愤怒和疼痛, 她那白皙纤长的手指紧紧的攥在胸口,仿佛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似的。
她觉得无比委屈,她觉得故人已经变了心。
然而, 面对着敏贵妃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永康帝的表情却显得平静了太多。他那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敏贵妃, 问出了一句话。
“那么,你还是我的盈盈吗?”
左盈盈这一瞬间怔愣。
“那个说只要能够嫁给我,别无所求的盈盈。”永康帝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左盈盈, 有那么一瞬间左盈盈甚至想要低下头不敢再和这样的一双眼睛对视。
“你还是别无所求吗?”
左盈盈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听见自己回答。
“当然。只要能嫁给你,我就别无所求了。”
然后她听到了永康帝的回答。
“那我就依然还是你的岇哥哥。”
敏贵妃听到这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 她甚至有一瞬间都站不稳,身子就要往后跌倒。
永康帝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她。
然后,他看着自己抓住的那只带着华丽戒指和甲套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她。
再然后,敏贵妃回到了她自己的宫殿闭门不出。在谢珲忍不住去她的宫殿询问她关于舅舅的这次事情的时候,敏贵妃的神情无比坚定。
“珲儿,我相信你的大舅。他是有野心的,但无论他再怎么有野心也绝对不会通敌叛国的。所以这次的事情你不要掺和进来,你也不要担心。陛下,他很快就会把事情给调查清楚的,到了那个时候左家就还是大晟朝最荣耀的家族!”
“所以珲儿,咱们等着就好。咱们没有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我等着岇哥哥过来给我道歉的那一天。”
然而谢珲却并不如敏贵妃如此的相信和镇定。
母妃身处深宫中,又一直是最接近父皇的人,无论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还是为了许多事情和计划的周全性,她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有很多的计划都没有参加。
因此她当然不知道大舅舅曾经做过些什么事情、当然不知道那张一直挂在柳尚书书房的那幅画有多么的可怕。
谁能够想到柳尚书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证据和信息,给封存在一幅画内呢?!
而一旦陛下看出了那幅画中的猫腻,怕是整个西北、甚至是大晟朝都会因此而发生可怕的动乱。
但这些谢珲是不能够告诉敏贵妃的,大舅舅三令五申的告诉他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再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母妃。
反正,大舅舅做的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他好。而且只要等到他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宝座,他自然会跟母亲解释清楚这之间所有的一切的。想必到那个时候,母亲就会接受很多事情了。
可是计划却远没有变化来得快。
之前左峰启在听到柳尚书一家频繁被盗的时候,心中就有了隐忧,他甚至还专门派人到了柳尚书的家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守卫。
他当然不关心柳同文那个老匹夫府上的财务有没有被盗、或者人身安全有没有收到威胁。他只是担心柳同文和他商量的事情的相关可以作为证据的字条或者其他的东西。
若是那个老奸巨猾的老东西非不相信他,他也不至于会留下那么多的证据。
但到最后,左大将军府还是和柳尚书府联手了。因为柳尚书再三保证他绝对不会乱说乱写什么,而柳尚书的文人弟子遍布天下各处,对于他们来说还有很大的用处,于是左府和就读变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他们互相戒备着对方,却又要无时无刻的依靠着对方。
从前谢珲还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绝对不可能在一息之中被人整的倾家荡产、再也爬不起来。他认为他们是自己最强大的助力,他们就像是两棵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帮助自己,他们是绝对不会倒下的。
而他们不倒,自己也不倒。
然而在今日朝堂上看到的、听到了那些话语,却让他头一次有了“树倒胡孙散”的极度的愤怒和惊慌的感觉。
无论如何这件案子都不能扯上他大舅舅,哪怕最终要壮士断腕牺牲掉了柳尚书一系的人,他都要保住他的大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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