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急忙去安排。
马车疾驰,两刻钟后,已到达宫门外。
然虽是身兼左丞相的安平侯,依然免不了吃闭门羹,侍驾的太监们说了,皇上身体微恙,正在休养,谁都不见。
宫里人态度强硬,徐樊无法,为免打草惊蛇,只好又折回,在家中思量许久,终于想起贺昱临行前给过的名单,试着联络了下其中的一人——禁卫军统领卫景,终于有了回应。
卫景称,自己也觉得蹊跷,宫中已有五六日未见皇帝身影,他也在加紧时间查探。
再度等候半日,卫景终于传来确凿的消息,皇帝果然已经昏迷多日,丽贵人连同成王封闭了消息,才使宫内宫外俱无人知情。
成王封锁消息,意图已经不言而喻,徐樊当即写了封密信,去叫人寻到肃王府留在京中的手下,将消息发往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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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城,肃王府。
猎隼到达的时候,晚饭才摆上桌。
才饮过一杯暖身酒,还未来得及吃菜,展承就在门外求见了,贺昱抬手将人招进来,只扫过那密信一眼,就立刻起身。
徐妍和元哥儿都是一惊,贺昱也意识到惊吓到了她们,缓了缓声音道:“你们先吃,我去趟前院。”
徐妍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元哥儿不懂大人的事,还眼巴巴的看着娘亲手中的碗,徐妍虽然也有些疑惑,依然先镇定的喂孩子。
等到元哥儿困了跟着乳母去睡,贺昱仍然没回来,她只好叫人将饭菜热了又热,继续等下去。直到将近子时,人才回来。
贺昱虽然已经忙到忘了饿,但不好浪费她的苦心,只好先静下心用了些饭菜。
怕她担心,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隐瞒了,等上到榻上,他便如实跟她道:“妍妍,方才接到京城来的消息,皇帝病危,恐怕……无力回天了。”
徐妍一惊,隐约预感到要出什么事了,不敢打断他,先仔细听着他说。
“宫里的丽贵人跟成王封锁了消息,因此宫里宫外暂时无人知晓,如果我没有猜错,一旦皇上驾崩,朝廷就会命咱们全家进京吊唁,到时我们便会如笼中之鸟,成王想除掉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徐妍惊得,赶紧问,“成王想除掉我们?那你打算怎么做?还有,那个丽贵人……难道是成王的人?”
贺昱点头,“正是,皇帝好色,丽贵人正是成王费尽心思安插在他身边的祸水,料想他的病,也同丽贵人脱不了干系……”
话未说完,徐妍又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急忙问他,“皇帝若真死了,成王会篡位吗?”
贺昱凝眉,“他谋划多年,就是为了这件事,会不会马上篡位,还是未知,但……就算太子继位,一个只有九岁的孩童,也不过是他人的傀儡罢了。”
想了一下,他还是继续刚才要说的事,“不过你放心,我苦心迁来西北,就是因为绝不会向他束手就擒,今夜我已召集了兵马,一切见机行事。如若朝廷果真来旨,到时也只我一人前去,你们留在这里。”
兵马?
居然真等到了这一天,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有胜算?”
他笑笑,眼中流出惯有的自信:“我有西北军,是朝廷最精壮的兵力,不用怕!”
他如此说,她便略暂且安下心来,可仍旧五味杂陈,成王那般老谋深算,且如今在京中占得先机,他的路,会不会艰难?
夜已经深沉,为了腹中的孩子,纵使是没有睡意,她也不得不躺下歇息,知她在担心,也为即将到来的事,他也一时没有睡意。
只是该来的始终要来,半月之后,朝廷的圣旨终于到达,说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要肃王府立即回京。
第68章
圣旨在预料之中, 看上去也合情合理,先帝殡天,新皇继位, 身为藩王, 理应回京朝拜。
而表面看上去, 成王的做法也并无任何不妥,他选择拥立名正言顺的小太子登基,于朝野内外,还挣得了不少的贤名。
可贺昱很清楚事情并不会这样简单。
好不容易除掉了几个辈分高的亲王和昏庸的皇帝, 眼下仅剩他一个有着封地和兵权的藩王,那个人若不趁此次机会除掉他,先前的谋划岂不全都白费了?
所以大不敬也好,抗旨不尊也好,这些罪名,他背背也无妨, 反正他绝不会按那圣旨所写,带着全家回京。
不过眼下他也有理由这样做,徐妍的身孕已有七个月,要历经二十多天的颠簸, 实在有些冒险;母亲身体“不好”, 且执意要留下陪伴儿媳, 他身为人子,不敢忤逆;还有元哥儿,不过两岁的孩子, 离不开娘亲,所以也不能随他进京。
这样一来,能回京参拜的,不就只有他自己了么?
圣旨已到,不可耽搁,需马上启程,好在半月前已经开始着手,此时并不慌乱。
启程前一日,他去到母亲跟前告别,老王妃知道儿子此去是要做大事,依然免不了担心,尽量平静着跟贺昱道:“我明白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种事,自古以来,便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明白,这一步迈出去,是没有回头路的。”
贺昱诚恳道:“事到如今,我若不作为,就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刀俎,所以纵使惊险,儿子也不得不这么做。更何况,从我们迁回的时候,这条路就已经注定要这样走了。”
话末,他又笑笑,“母亲放心,您的儿子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您同妍妍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毕竟看过了多年的荣辱,老王妃其实都明白这些道理,于是点头叹道:“你父王当年是时机未成熟,而今既然已经不得不做,那便去吧,相信他在天上也会保佑你的。只是万事小心,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
提到孩子,老王妃又叹息一声:“还有你媳妇儿,也实在不容易,肚子都那么大了,你这一去,她生的时候,可能赶回来?”
徐妍现在七个月,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要生产,三个月的时间,够他完成大计吗?
他当然明白,这并不是将外族驱离的战役,他想除去成王,很需花费一番心力,成王处心积虑筹谋多年,当然不会好对付,更何况现在小皇帝已经登基,要起兵,还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三个月,显然不太够用。
他何尝愿意舍下她独自生产,迎接另一个孩子的降生,可大事在先,他不得不这样做。
咽下心中苦涩,他缓声道:“应该是要错过了,到时,还需拜托母亲帮我照看她。”
“那是自然。”不想再叹气,老王妃摆摆手,跟他道:“我这里都妥当,不必再逗留了,趁现在,多去陪陪她吧!”
贺昱点头,躬身道:“儿子先告退。”
老王妃也点头,看着他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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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见徐妍正在替他收拾出行要带的衣物,虽然肚子已经很大,但那娴静姿态一点没有改变,他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朝她走过去。
听见声响,她抬起头来,正望见他眼中难以言喻的那种复杂情绪。
不想给他负担,她尽量做出微笑,柔声道:“回来了?母亲还好吗?”
他点头,“还好,”缓了一会儿,轻声道:“妍妍,对不起……”
她将头低下,似在隐忍,再抬起时,眼中的不舍同他一样,“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你放心,我会好好的,你在外一切小心,不要总担心我。”
她还在替他着想,他来到她身边坐下,将人轻轻揽入怀,手放在她的孕肚上,道:“她出生的时候,我大概无法陪在你身边。”
其实已经想过,那时当然觉得委屈,可此时面对如此愧疚的他,她忽然变得坚强,点点头,反过来劝他:“我知道……其实没关系,又不是头一回,府里还有这么多人,你不在,我也能把她生下来的。”抚了抚他的前襟,她道:“反而是你,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容易,你自己一定要多加小心。”
还能说什么呢?分别已是不得不面对的事,他吻着她的发顶,柔声道:“我会的,等我做好,马上就会来见你们!”
她点点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悄悄的,跌在裙摆上。
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冷不防的,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忽然动了一下,那奇妙的感觉透过娘亲的肚皮,也传到了爹爹的手上,父母二人相视一眼,又共同低下头去看她所在的地方,徐妍收起酸楚,跟他笑道:“你瞧,宝儿多乖,知道爹爹要出发,在给你打气呢!”
贺昱也惊喜的靠进她所在的地方,柔声道:“爹知道了,爹一定尽早来见宝儿,好吗?”
就见那肚皮上又鼓出一个包,这是小生命给出的回应,快要融化爹娘的心。
夫妻二人尚在依偎,忽听见门外传来响亮的童音,“娘,娘”的唤着,是元哥儿进来了。
两岁的小孩儿,尚不知离别的愁绪,二月里的天开始转暖,小家伙在外玩的一身是汗,人还没进来,声音先传了进来,“娘,我渴了!”
玩累了,元哥儿半带撒娇的来跟娘亲讨水喝。
还靠在贺昱怀里的徐妍不得不直起身子,两人相视一笑,就见壮实的小家伙已经闪进眼前。
没想到爹也在,瞧见贺昱,元哥儿一愣,随后又笑嘻嘻的唤,“爹。”
贺昱抬手,“过来,爹有话要跟你说。”
小家伙立刻乖乖挨到近前,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爹。
他道:“爹明天要离开这里去京城,元哥儿知道了吗?”
元哥儿眨眨眼睛,似乎想起了先前大人们都跟他提过的事,点了点头。
贺昱也盯着小家伙的眼眸,道:“那现在爹要跟你说一些事,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做的事。”顿了顿,他继续道:“娘很快要生宝宝了,因此爹不能带她去,祖母年纪大了,也不能跟我去,而你,就是爹的小帮手,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听娘和祖母的话,万不可淘气,等宝宝出生,还要好好的当大哥,好吗?”
元哥儿觉得,这时候的爹爹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样子,跟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光。小家伙也不得不认真起来,点头说:“好。”
贺昱点头,他的儿子,已经开始长大。
不管有多惜别,这条路终要开始走,第二日,亲王仪仗铺开,肃王启程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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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说要他全家都要回京,如今只他一人,照理说算是“抗旨不尊”,因此一出金城,他便把仪仗撤了下来,尽量低调。此前因为封地和兵权一并回归,骆义等副将也都留在了金城,此次陪他一同上路。
然多半路程过后,眼看再过五日即将抵京,贺昱却跟骆义道:“你暂且留在此处,等我的信,收到消息之前,切勿轻举妄动。”
骆义明白,其实一路行来,已陆续有人留下等候,这当然是他在布点,以方便应对任何变数,骆义点头,“属下静候王爷的消息。”
贺昱点头,与其告别后继续赶路,五日后,顺利抵达京城。
照圣旨来说,距离驾崩已过一个多月,先帝灵柩当然已经入了陵寝,只有小皇帝的登基大典尚未举行。皇太后的娘家势力不强,且早已倒向了成王,如贺昱所说,一个只有九岁的孩童,能懂些什么?不过傀儡罢了,因此在这段期间以来,真正在幕后做主的,其实是成王。
成王这一步走得很好,作为京中资历最高的亲王,先帝驾崩后居然主动拥立年幼的太子登基,一下博得不少贤名,就连皇后的娘家人也对此感激不尽,然他这一步的真正目的究竟何在,只有少数人明白罢了。
好在贺昱早已看清楚了。
进京后第一件事是参拜新君,身为偏居一隅的藩王,要在九岁的孩童面前下跪,心底不可能没有感慨,不过若连这些都忍不了,又怎能成大事呢?贺昱镇定的参拜完这个侄子皇帝,又去皇陵面前凭吊一番,再休整一日,新皇登基大典到来。
小皇帝继位,古时也不是没有,然在大陈朝,这可是头一次。
历经过先帝登基,于贺昱而言,那些礼数流程并不是新鲜事,毕竟距离上一次才不过几年的功夫罢了,前来列席参拜的文武重臣都是同一副肃穆的表情,他自己也略显严肃,有些东西来自内心,因为他知道,今日绝不会只一个登基大典这么简单。
果然,但重臣朝拜完毕,就有人站出道:“臣,有本参奏。”
小皇帝略有些底气不足,勉强稳住声音道:“讲。”
站出的是吏部侍郎郭遂,他道:“启禀皇上,先帝驾崩,依照礼制,亲王理应携家眷回京吊唁,可如今,肃王竟将其家眷独留金城,无视圣旨,可谓犯下抗旨不尊,大不敬之罪,我朝一向以法治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奏请皇上治肃王之罪。”
郭遂一气呵成,其间一直俯首,连看都未看过肃王一眼,语气之流畅真让人怀疑他是否特意练习过。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将目光投向众臣前列的贺昱,然贺昱脸色不敢,没有丝毫异样。
他还在等一人。
果然,郭遂话音落下,就见殿中又站出一人,不出意料的,正是成王。以郭遂之力,如何抵得过贺昱,此时当然该他出场。
成王站定好道:“陛下,郭遂言之有理,既然有圣旨在先,众目睽睽之下,肃王依然独自进京,此乃公然抗旨无疑,臣建议,将其削爵圈禁,以儆效尤。”
话音落,殿中有人倒吸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