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画壁(八)
龙女就在云海烛龙的壁画之中?
黑无常看向夏安浅,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夏安浅将安风那天在云海烛龙图前的表现告诉黑无常, “安风虽然控制不了自己高兴还是不高兴, 可他很少那样焦躁。他一直在用手抠那衔烛神龙的眼睛, 他是不是从烛龙图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黑无常沉吟了下, 其实夏安浅的猜测也并无可能。当初在北海的时候, 安风就能感应到在海底的钟山神君的元神,跑到魂灯那里去了。如果云海烛龙图里真有什么,安风能感应到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即使龙女真的真壁画中, 我们又能如何呢?难道你怀疑龙女是安风的母亲?”
“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钟山神君说安风确实是衔烛神龙的传承, 可他身上的衔烛神力都全部被封印了, 为什么他会被封印?我觉得思凡大师好像知道些什么, 他说我和安风, 是芳华寺的有缘人。”
黑无常伸过手去,想要将夏安浅捞进怀里, 无奈中间隔了个安风,只好作罢。
他将手收了回去, 双手枕在脑后, 徐声说道:“思凡大师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这两天打听到的,是说思凡大师是佛祖的弟子, 专门留在芳华寺中, 定期到此间为这些天女们讲道。”
当年的衔烛神龙女喜欢上了自己的灵兽, 可因为青帝之子横溪太子苦恋她,钟山帝君又更加属意于横溪太子,所以从中干扰。一心追求所爱的龙女只好跟灵兽离开了钟山, 她和灵兽一起生活几千年之后怀孕了,却是钟山衔烛神龙一族的传承。
按道理说,如果安风真的是龙女和灵兽的孩子……那钟山帝君怎么可能会让他流落下界?又有谁有那样的能耐,将衔烛神龙与生俱来的神力都封印得一丝不漏?
可钟山帝君闭门不出这事,又实在是透着几分诡异。
黑无常在冥府是阎君的左右手,说起阎君,六界之内谁都得看他面子,万一哪天那些个仙君神君都跑去轮回历劫了?又或者说是在凡间上界造了什么孽缘,要到轮回中去了解孽缘呢?
总之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黑白无常作为阎君最得力的左右手,时常在他们阎君忙得无暇抽身的时候给诸位仙君神君做过送贺礼送口信等杂七杂八的事情时,也在上界混了个脸熟。
这些年来上界发生的大事,不说如数家珍,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黑无常只要一听就知道有没有的。
钟山帝君和衔烛神龙女这事,他确实没听说过。就连钟山帝君莫名其妙关闭山门,上界众人不过都是将其归结于是钟山帝君自持是上古神族,法力无边连天帝都让三分,所以就目中无人,关闭山门以示自己清高而已。
夏安浅望着黑无常,说道:“我觉得龙女的事情不像是小事,你都没听说过吗?”
黑无常:“没有。”
夏安浅眨巴着眼睛瞅着他。
黑无常徐徐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怎么?”
夏安浅模样十分无辜:“思凡大师说,这是一万年前发生的事情,可你都活了两万多岁了!”跟她相比,是个老家伙了,应该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才对。
黑无常从自己心爱的姑娘话里读出了嫌弃他老的意思,默了默,风牛马不相及地说了句:“其实在仙界,两万岁已经是非常非常年轻了。”水苏那会儿两千岁了还经常说他还是个龙宝宝呢!
夏安浅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鬼使大人瞥了她一眼,默然无语。跟夏安浅这几百年相比,他的两万年好像确实是漫长了些。
夏安浅轻叹了一声,“如果你都没听说过,那就不知道要怎么求证安风的身份了。你说那个钟山神君不会是在诳我吧?”
黑无常:“可我们都见过安风的真身,确实是衔烛神龙。”
夏安浅看着在两人中间已经呼呼大睡的安风,心底忽然就涌出一股怅然来,“他是衔烛神龙不错,可现在他又不能现出真身,身上的神力又被封印了,我们说他是衔烛神龙,可要别人怎么相信呢?”
夏安浅越想觉得越发愁,她觉得安风就像是一个拥有无数宝藏的人,明明富可敌国,可是因为他自己无法将那些东西拿出来,所以谁都不信他。好比美玉蒙尘,别人不识货,都当他是块只会打架的怪物小石头。
“都没有人来管安风,怎么办?”
钟山神君只管杀不管埋,说了安风需要到钟山顶上的养龙池养着,可也没说钟山帝君都将钟山给封了。他既然认出来安风是衔烛神龙一族的传承,好歹给个特殊通道,让他们进去钟山见钟山帝君啊!
黑无常看着夏安浅眉目染上轻愁的模样,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安抚说道:“这不是有我们在管吗?没事,钟山帝君的事情,我已经派冥鸦传书给阎君,通过他给钟山帝君下拜帖,或许有机会见钟山帝君一面。”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黑无常心里也是有些没底。衔烛神龙一族简直就是有本事就任性,他在钟山外看到从天界传到钟山的文书,以及各路仙君的拜帖都跟雪花似的悬在空中,所有的都没拆封,应该是钟山帝君从封山那天起,就再也没有理会过外界之事。
通过阎君下拜帖,到底能不能见到钟山帝君的真容,黑无常也说不好,只能看运气。
不过黑无常看着夏安浅的模样,她好像是已经笃定那幅云海烛龙图中的龙女,就是安风的母亲。
“你觉得思凡大师说的故事,是真的?”
夏安浅咬了咬下唇,有些无奈地摇头,“其实并不是那么确定,不管故事是不是真的,可我觉得那幅画上的龙女,应该跟安风是有关系的。无咎,你说我们能进去那幅画中吗?”
“别急,你不是说思凡大师还会来此间讲道吗?他既然说你和安风是芳华寺的有缘人,将你们留下来,定然是有动机的。你先按兵不动,我回冥府一趟。”
夏安浅:“又回冥府?”
黑无常笑着撑起了身体,探了过去,在她的额头眉心亲了一下,“我去问问阎君,知不知道衔烛神龙女的事情。”
而且说起来,他感觉许多事情看似无从考究,但冥冥之中像是都有定数。
白水河畔的小小地缚灵,能吞山倒海的安风小家伙,到后来的苏子建孙紫菡转世……所有的事情看似只是巧合,可更像是早已安排好的一般。
或许就连当初他去聂家村捉拿金十娘,遇见夏安浅,或许也并非只是巧合。
黑无常想了想,跟夏安浅说道:“对了,我从前给你的那本古书呢?”
夏安浅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一本啊?”
“就是记载着你如今修炼的水系法术的那一本。”黑无常说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嘴角不自觉扬起,补充说道:“那时候在兰若寺,你还觉得我是在诳你,恼羞成怒要将我冻成冰雕的那一本。”
夏安浅想到那事,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什么觉得?那事情,你本来就是在诳我,只是误打误撞,发现我竟然真的能看到上面记载的法术而已。”
黑无常看着她那娇俏的模样,不自觉地低头,想要亲上她的红唇,可大概是他没注意到中间的小安风快被他压扁了,安风十分不满地咕哝了一声,黑无常愣住,然后十分无奈地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次想要跟他的姑娘亲热,得挑个安风不会出现的地方,不然想抱不能抱,要亲不能亲,非得憋死他不可。
夏安浅侧躺在床上,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觉得心底一片平和。
直觉告诉她,此刻的平静可能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可是她竟然一点忐忑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在凡间广为流传的一句词话。
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像此刻这样的心安和平静,她知道这是因为身边有安风,有黑无常。这两个在她人生中占据了最重要位置的人如今就在她的身边,让她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她将那本黑无常给她的古籍转了出来,递过去给他。
黑无常接过古籍翻了翻,依然是泛黄的纸张,上面空无一字。
夏安浅一只手臂曲了起来,将头枕在手臂上,那双清润好看的双眼微弯着看向黑无常,忽然说道:“无咎,等我们把安风的事情解决了,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好不好?”
黑无常将古籍放好,随口应道:“好啊,省得你到处折腾让我不放心。”
夏安浅眼眸弯弯,好似没听到他那煞风景的话,又自顾自地说道:“游历了几百年,我忽然觉得,我应该要有一个家了。”
黑无常一怔,狭长的双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向她。
夏安浅脸上的梨涡漏了出来,笑得十分好看。
她说:“鬼使夫人这个称呼,好像还挺不赖的。”
第109章 画壁(九)
相传两万年前,一只受伤的小鸾鸟被白帝少昊所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就听说那位白帝少昊是上界众多天神之中岁数最大的一位, 六界之内,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白帝少昊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言一般牛逼哄哄不得而知, 可在上界, 想要成为他座下弟子之人,如同过江之卿。就连钟山帝君,也将自己的爱女送到了白帝所在的长留山。
于是每天在长留山门外, 总是排着一长串的车队, 车里都是诸位想为儿子女儿拜师的仙君神君们塞的宝贝。
可惜长留山的白帝并不因此而放宽条件, 一年到头长留山也没几个弟子。
白帝的弟子虽然不多, 可每一个都很难伺候。
小鸾鸟觉得白帝约莫似乎活的时间太长了, 看遍了六界枯荣,所以收徒的标准完全让人摸不准。白帝的几位弟子, 有天帝的三儿子,那位天帝的儿子风流成性, 到处留情, 见到是个性别属性是雌的,都要上去撩拨一番;除了天帝的儿子, 还有著名战将的儿子, 那位战将之子大概是遗传了自家父君暴戾的一面, 隔三差五就要跟人干架;还有一个是衔烛神龙一族的小公主,人长得是极美,可惜个性极为奇怪, 从来都不合群;白帝最小的弟子……大概就是小鸾鸟了。
虽然鸾鸟是上古神鸟,可跟白帝这几个出身显赫的弟子比起来……小鸾鸟觉得各种滋味,只能自己体会。
白帝的几位弟子性情各异,却感情却很好。
尤其是小鸾鸟和龙女,她们大概一个人的真身是鸾鸟,一个人的真身是衔烛神龙,又都是姑娘,因此感情特别好。
小鸾鸟以为自己将会这样永久地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在长留山学艺,陪着师父白帝,可惜好景不长,一万年后,龙女前去参加天帝的宴会带回了一直灵兽,接着又多了一个青帝的儿子横溪太子拜入长留山,龙女就回了钟山。
为仙为神者,大概是走过十分漫长的岁月才会陨灭,因此总是格外多纷纷扰扰的事情传来传去。
留在长留山的小鸾鸟开始的时候还常用仙鹤传书跟龙女联系,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失了联系。再后来,听说龙女爱上了自己的灵兽,再再后来,又听说龙女带着灵兽离开了钟山 。龙女离开长留山之后,才拜入长留山的横溪太子也跟白帝告假,回家去了。
小鸾鸟还是没心没肺地在长留山跟着两位师兄和师父白帝学艺,直到有一天,仙鹤带来了一面镜子。镜子上她看到龙女满身血污,跟她说——
“师妹,救我。”
那声“师妹,救我”,好似一声惊雷,将夏安浅从睡梦中惊醒。
醒来的那一刻,夏安浅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眨了眨眼,侧头看向外侧,安风还在呼呼大睡,睡得小脸蛋都红扑扑的。而昨晚还在跟她说话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回了冥府吧。
夏安浅翻了个身,看着正睡得香甜的安风,心里有些茫然。
她每次做梦,都会梦到一些事情,不管梦境如何,总会跟现实有些关联。她记得自己离开白水河后做的第一个梦,就是梦到了黑无常搂着她的腰,跟在她一起站在湖边。
黑无常跟她说:“别看了,他还得在这养龙池中养个几百年。”
几百年后,她和安风到了北海,遇见钟山神君留下的一缕元神,告诉她安风的真身,还告诉她安风理应是要在钟山顶上的养龙池里待着。
这些梦,就像是一种预兆。
那刚才她做的梦呢?那个浑身血污的女子,应该是钟山帝君的小公主,可那只鸾鸟呢?
夏安浅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睡了一觉好像被人从身到心都揍了一顿一样的难受。
正想着,原本呼呼大睡的安风已经醒了过来,他睡眼惺忪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滚到夏安浅的眼前,十分可爱的眯着眼睛笑。
夏安浅被他的样子弄得心里头直发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醒了?”
安风眨巴着眼睛望着她,随即又在房中左顾右盼。
夏安浅知道他在找黑无常,笑着坐了起来,“鬼使大人走了,不用找,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玩。”
安风一听夏安浅的话,朝她伸手,要抱抱。
夏安浅抱了他一下,顺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你啊,你以后要是有出息了,还会这么黏着我吗?”
安风侧着头,似乎是弄不明白夏安浅在说什么,咧嘴笑了笑,然后伸手把玩着夏安浅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夏安浅轻叹一声,跟安风说这些,他其实也未必就懂。
正想着,忽然外面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