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神君说十万年前,魔界出了个十分厉害的人物,炼出了魂灯。魂灯能吞噬的并不仅仅是孤魂野鬼,六界生灵的元气和元神魂灯也能吞噬,是大凶之物。听说魂灯炼成之时,引来了天怒,可惜天怒没能把魂灯对半劈成两个,只是把装着魂灯的盒子劈焦了。
魂灯之事,惊动了上界。上界得知下界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干架,于是召集天上战将,要下界来收拾魔物以及封印魂灯,以维持六界的秩序。
按照钟山神君的说法,那时候上界歌舞升平惯了,一下来打仗,没几个能行的。钟山衔烛神龙从上古伊始,万法无用,只要他愿意,天下四季都能随着他的呼息而转化,后来神族陨落,他们虽然不再像上古时那样近乎无所不能,但是要打架,上界妥妥的还是没有哪一个种族比得过他们的。
所以后来魂灯呢,是被这位钟山神君封印的,封印了之后,他觉得魂灯这样的大凶之物说不定会随着漫长的岁月,慢慢挣脱封印,于是附了一缕元神在魂灯上。
知道事情真相的夏安浅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黑白无常两人要去打的相王竟然还算是个小喽啰。
第97章 蛇人(完)
虽然钟山神君说的煞有其事,可夏安浅却觉得他无端端将安风喊醒, 开始的时候肯定是希望安风能做些什么的。
果然, 钟山神君说:“祝阴氏岂有无能之辈?本以为小家伙是能助我重新将魂灯封印到永不见天日的, 谁知把他喊醒了之后, 才发现他心智未开。按道理说, 祝阴氏只要能化形,那便是开了心智。他如今这模样,是被人将他体内的神力封印了的缘故。”
夏安浅早就隐隐约约觉得安风如今这模样, 其实是跟他眉间的印记有关系的。于是问道:“那眉心的红色印记, 是神力被封印留下的痕迹吗?神君既然能看出他是祝阴神龙, 又知道他的神力被封印, 那么想必是有法子帮他将封印解开的?”
钟山神君瞥了她一眼, “你以为封印就是贴一张纸,说解开就能解开的吗?”
夏安浅撇嘴, 淡声说道:“神君说安风身上有祝阴氏的血脉,您又是活了千千万万年的神君, 若是您都没法子将他身上的封印解开, 想必六界之内,也没人能帮他了。神君既然不能帮他, 把他喊来这片破海底做什么?我只是个小小的修行之人, 眼界能力都十分有限, 神君将我留在这儿,也毫无用处,不如放我出去。”
钟山神君看着夏安浅的模样, 低低地笑了一声,“胆子倒是不小得很,只是小娃娃,我放你出去也没用,我的元神并不完整,这些年来相王用他手中的破灯都不知道养了多少鬼,虽然魂灯尚未解封,可也能感应到阴山上灯中的怨气。放你出去,怕且你也出不去这片海底。”
夏安浅叹息,“难道我和安风要成为这魂灯接触封印后的第一顿饭吗?”
钟山神君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笑着说道:“我本就是不完整的元神,能撑到如今已经很不错了。你虽然看着弱了些,但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语毕,这位神君看向前方的那匹“死马”,说道:“过来。”
夏安浅一脸警惕地站在原地,并不过去。
她虽不至于多聪明,但从来也不笨。黑无常闲来无事之事,也会说起一些神界仙界冥府的事情,这些人并非像凡人所想的那样,普度众生没有七情六欲,相反,这些神君仙君们,要算计起来的时候,心中的小九九也是拨弄的啪啪响的。
她一听钟山神君的话,就感觉可能要被强买强卖什么东西,因此一点都不想顺着对方的意思。
只可惜到了此刻,她的意愿如何似乎并不重要。钟山神君的元神蓦地到了夏安浅的跟前,原本还蕴含着笑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夏安浅。
夏安浅:“……”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感觉到一股外力涌入她的内府,接着就是那个有些不太像话的钟山神君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也是没法子了,小友,我本该在十万年前就归于天地的,但由于心中实在是忧心这盏魂灯因此元神才未散去。若是魂灯没有被另一盏灯的怨气所影响,我或许就会一直在这里睡着了。谁知一百年前林氏国相王投海,横生变故。我已撑不了多久,这是封印魂灯的符咒,你看好了。”
对方话才落,夏安浅眼前就出现了一串金色的符咒,金色的光亮闪过,好似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一般。
大概是对方的符咒蕴含着什么力量,夏安浅只觉得内府翻腾不休,真元瞬间被这封魂咒弄得到处乱窜,胸口疼得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进了心脏一样。
钟山神君看着夏安浅直皱眉,“你太弱了,会被我的符咒反噬。”
夏安浅疼得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她捂着疼得要命的胸口,一点都不觉得认怂是多丢脸的事情,十分干脆地说道:“既然我太弱了,神君便将这符咒拿走吧。”
钟山神君断然拒绝:“那可不行,给你了弱也得受着。”
夏安浅又气又疼,一时说不出话来。
钟山神君见她的模样,白色眉毛一挑,随即幷指探向夏安浅的眉心,又一股温和的力量从眉间进入,强大而又温柔,从她真元紊乱的内府走过,像是涓涓细流一般引导着她体内乱串的真元往一处归集。
只听得他说道:“修炼之人,到什么程度就只能用什么符咒,让你用这封魂符也太为难你了些。但不是你就是那个叫安风的小家伙了,他心智未开,到了北海底后又被魂灯的怨气所影响。神族修炼尚未有成时,最怕怨气浊气,他到海底之时,体内已经被海底无处不在的怨气入侵。我在这地方睡了这么久,本以为会这么睡下去的,谁知道被那个相王弄醒了。这百年来我在都在想什么法子能将魂灯完全压制,好不容易来了个祝阴氏血脉,谁知他不仅心智未开,神力还被封印……哎,我命苦。”
自诩是命命苦钟山神君强买强卖,将封魂咒传给了夏安浅。
“我将封魂咒传给你,以你之力不足以封印魂灯,我会以最后的元神之力打在安风的身上,让他醒来与你一同封印魂灯。只是小家伙年纪尚幼,我怕会给他身体带来损伤。等封印魂灯后,你带他到钟山的养龙池上。衔烛神龙出世后,身上的鳞片尚未长全,都须得在钟山养龙池上待着。他这模样,大概是从小就没在那地方待过的。”
夏安浅:“你说安风有一半祝阴氏的血脉,另一半是什么血脉?”
钟山神君:“我也不清楚,他的神力之所以被封印可能跟另一半的血脉有关系,但我如今不过一缕元神,能力有限。”
夏安浅:“不清楚安风的事情,你元神在此镇压魂灯之上,能感觉到若水疫鬼吗?就是那个……”
钟山神君:“你说那个瘟神,啧,这我是知道的。他三年前被相王手中的灯伤了,虽然逃了出去不过元神已经被灯吞噬一部分。他那残留在灯中的元神尚未神智全失,妄图着在与那灯分出高下。虽然疫鬼一开始也算是神族,但一直都是不济事的主。他若是想解脱,只能以身祭灯了。”、
夏安浅本来并不想知道疫鬼到底怎样的,她只是想问一下疫鬼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东郭予别变成疫鬼。可看钟山神君这阵仗,大概也没空搭理她。可……她如今胸口因为钟山神君的封魂咒疼得要命,好似是被人千刀万剐一般,问一下怎么了?
于是她又问:“我认识一个人被若水疫鬼弄得半人半鬼,尚且完全变成疫鬼,神君可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帮他?”
钟山神君看了夏安浅一眼:“半人半鬼,只要他魂魄完整,直接让冥府的人勾了他的魂魄走重入轮回就好了。”
夏安浅:“……可他重入轮回,还能是这一世的他吗?他这辈子本该有的家人妻子,都没有了呀。而且他魂魄不全,怎么重入轮回?”
钟山神君:“疫鬼在相王手中的那盏灯里,当年我将魂灯的两股灯芯分开之时,便将那盏破灯的灯芯扔了,将魂灯的另一股灯芯放了进去。魂灯灯芯认主,绝不可能在魂灯以外的油灯点燃,疫鬼在那盏灯里纵然受了不少苦,大概也被众多厉鬼欺负,但没事儿,只要还没死,那个人就不会真正变成疫鬼。”
夏安浅:“疫鬼被那个人用斩妖剑杀了。”
钟山神君默了默,随即面无表情:“哦,那我就没办法了。”
夏安浅:“……”
钟山神君站在夏安浅的前方,望着她一脸无语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吧?我知道你想帮他,但若是他没救,也是理应的。他明知自己身带瘟疫,还有到处乱跑,害死了许多人。虽然成为半个疫鬼非他所愿,可那些被他害死的许多人,也是愿意的?那些人这一世可也有家人妻子。”
钟山神君说着,身体忽然忽隐忽现。
夏安浅屏住了呼吸,以为自己眼花了。
钟山神君却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眼里,只见他在夏安浅身前的慢慢化为金色的碎片,散在海底之中。
“安浅,安风快要醒了,记得适才传给你的封魂咒。”
夏安浅只觉得自己被一股不轻不重地力道弹了出来,她并没有觉得惊讶,缓缓张开眼睛,眼前是缭绕的水草,脸上痒痒的,抬手一摸,都是沙。夏安浅被钟山神君从梦里踢了出来,抬手,发现手也被细沙埋了起来。
而这时,压在她身上沉甸甸的安风变得轻巧,小家伙张开了眼睛,有些狐疑地看向她。
夏安浅见状,笑了起来,可算是醒了。
可惜她没能笑多久,大概是因为钟山神君的最后一缕元神散去,魂灯上封印的力量陡然变弱了许多。那盏散发着柔和光亮的油灯上方浮起缕缕白烟。
夏安浅连忙爬了起来,看向前方的那盏灯。
那盏小小的油灯,外层是淡淡的柔光,里面若隐若现一个面孔,似乎是挣扎着想要出来。夏安浅想起来,相王的那盏灯都有灯灵,魂灯怎么会没有呢?虽然魂灯尚未完全冲破封印,但没有了钟山神君的元神压制,力量等级那是直线上升。
夏安浅蓦地想起了自己当日所做的一个梦,梦中她看到安风差点就被灯中的人吞了。虽然她能驭水,可再海底,众多水草蔓延,绝非是打斗的好场所。夏安浅牵起安风的手,“安风,走!”
才醒过来的安风扭头看了一眼那盏油灯,他人大概尚未完全清醒,可本能已经完全清醒了,只见他“嗷”的一声,张开大嘴像是示威般地看向那盏油灯。
夏安浅好气又好笑,魂灯在这片海底待了那么久,近百年来又利用海底的水草缠了那么多的渔民下来当他的眼睛,这片海底他肯定很熟悉。不谙兵法的人都知道能力比人家高出一截,就别在旁人的地盘上撒野,要撒,也要走远了再说,更何况,她这甚至都不算是半吊子的水平。
于是夏安浅二话不说,跟安风两人直奔海面。
才出海面,夏安浅就拿出了一张符咒,她捏了个手诀,那张符咒就变成了一只雄鹰朝阴山飞去。
正在阴山上的黑白无常,一路过关斩将。
好歹都是阎君的左右手,即使鬼修能耐颇,但何惧之有,忌惮的不过是他手中那所谓的“魂灯”罢了。终年白雾弥漫的阴山之上,黑无常和白无常二人对相王所设的鬼阵迷宫等玩意儿,虽小有难度,但也并不算棘手地解决了。
鬼修纵然厉害,可论驭鬼魂魄之术,又会比来自冥府的两位鬼使大人更高明吗?
黑无常与白无常分两路上山,黑无常正到山顶的时候,忽然一只雄鹰从天空中飞来。银山之上,连只苍蝇都没有,又何来的雄鹰?黑无常旁的不知道,自己的符咒还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
他抬起手臂,那雄鹰就在天空中降落到他的手臂。
雄鹰才站定,就用夏安浅的语气说道——+
“相王手中的灯不是魂灯,真正的魂灯在北海。大人,我和安风看到那盏真正的魂灯了!”
本来游刃有余的鬼使大人听到夏安浅的话,脑袋停摆了一下,随即后知后觉得心跳如鼓。阴山这情况,已经攻到山顶了,不可能功亏一篑。
可夏安浅怎么就能确定相王手中的灯不是魂灯呢?安风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醒了?
难道夏安浅遇到了危险?
这么一想,鬼使大人的脸色变了几变,变得十分凝重。而这时,相王的鬼阵启动,无数怨灵凝聚成一把怨灵之剑,以千钧之势压在黑无常头上。黑无常头也没抬,附了他真元的钢刀横起,挡住了那把怨灵之剑。
他抬眼,语气森然:“不过小小鬼修,我竟还与你在此磨磨蹭蹭。”说着,他钢刀一震,那怨灵之剑便散了开来,化作一团黑气。可随即,那黑气又卷土重来,黑无常目光一凝,空中出现一道金色的符咒直接朝那团黑气打了过去。
只听得那团黑气哀嚎了一声,四下散开,再也没有凝聚在一起。
黑无常原本还能好整以暇地陪着相王玩一玩,可见到了雄鹰之后,万把年来头一回感觉到何谓心急如焚。
而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我好大的面子,竟能让冥府的两位鬼使亲自出马。阴山之下,恰好还有两只小妖和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刚好投入我的魂灯之中,说不准,我的魂灯就能亮起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雷电就劈在了前方的树木中。
在阵阵白烟当中,形单影只的相王悬在半空中,他一身黄色衣袍,脸色惨白,在他身旁还飘着一盏灯。
这盏灯上次黑无常跟相王打架时也在,能放出无数厉鬼。
相王冷眼看着黑无常,在他身旁的灯骤然亮了起来,但也就是瞬间的功夫,根本无法点着。可就是那一瞬间,灯中凝聚的怨气直冲天际,灯中万鬼同嚎,阴山上空登时乌云翻滚,并伴随着惊雷闪电。黑无常见状,凌空而起,他身似闪电一般,“就凭你还想让魂灯亮起来?怕且你连这灯是真是假还分不清楚呢?相王殿下。”
漫天的怨气,灯中厉鬼放出,十分猖狂地朝黑无常飞去。
黑无常从前捉拿恶鬼,小意思的都让底下的人去办了,不小不大的都让得力干将去灭了,阎君叮嘱要格外照顾的亲自上阵。
譬如说这个相王和旁边的那盏破灯。
黑无常在地上站定,振袖一挥,三味真火以他为中心,朝四方八面放了出去。那些不要命扑上来的厉鬼遭遇三味真火,一阵凄厉的哀嚎。
而这时从一条路上来的白无常也到了,黑无常看到他,立即撂挑子,“这个鬼修交给你,安风忽然醒了过来,安浅好像遇上麻烦了。”顿了顿,他冷瞥了相王一眼,说道:“安浅说真正的魂灯还在北海,这盏不知道什么破灯,难怪点不着。”
相王闻言,脸色一变。
白无常点头:“你先去与安浅会合,等我收拾了这里,再去与你接应。”
白无常的话还没说完,黑无常的身影已经杳然离去,不知道走出多远了。
而在北海海底的夏安浅带着安风离开了海底,才到海面,海水就翻腾起来,接着那盏魂灯从海里升腾而出。离开了海底,夏安浅心中觉依然没法松一口气。钟山神君只管杀不管埋,将什么疯封魂咒给了她,她如今胸口还疼得要命不说,关键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要怎么封印!
如果是这么随便打出去就可以了,那还容易的很。
可这魂灯,大概是至少要安风将它揍得快要七零八碎才能封印吧?
魂灯飘在海面上,原本小小的一盏灯陡然变大,灯中有个脸色惨白、神色狰狞的面孔,他想要破灯而出,可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夏安浅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头,她不知道这种灯到底要怎么打。
可就在她头疼的时候,海面波涛翻滚,巨浪一波接着一波而来。
安风看到了那海浪,手舞足蹈地过去,只见那些翻滚而来的海浪到了中途,便全部静止了,因为安风把那些海浪都变成了冰,缓缓沉入海底。
魂灯见状,整个人朝安风撞了过去,巨大的魂灯所过之处,罡风刮起,掀起万丈巨浪。
翻江倒海。
安风万法无用,大概是钟山神君将部分元神之力打入了他的体内,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变身,只见悬在半空中的安风忽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龙,模样是夏安浅梦中见过的模样,龙角都没长出来。他看到那巨大的魂灯朝他冲过来,不躲不闪,反而朝魂灯飞了过去。小龙既不拿头也不拿肚子去撞魂灯,他飞向魂灯的时候,张牙舞爪,巨大的龙爪刮过魂灯的灯罩,显然想要将灯罩给卸下来。
龙爪从灯罩上划过,一阵刺耳的声音听得夏安浅牙都酸了。龙爪没能将魂灯的灯罩卸下来,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刮痕。安风一声长吟,接着一道惊雷落下来,想要将魂灯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