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感到了石之轩的敌意还有杀意,石之轩的情绪在瞬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此极端的变化也证明了他的病没有好。“我是姓花。”
石之轩没有忘记他曾说过的戏言,云善渊喜欢花草,在听到花间派的名字时就觉得不错,他怕云善渊会爱花及花,说不定遇到了一个姓花的人就会嫁了出去。“看来我还要说一声恭喜了。”
“石之轩,你我的恩怨不必牵扯到第三人。”
云善渊没从石之轩的语气里听出半丝恭喜的意味。她也记得当年的戏言,只是爱花及花之事,什么是她所爱什么是她所及,这一点石之轩并不明白。
石之轩如今的状态很不稳定,她确实有帮他之意,但此事完全与花满楼无关。她应该拒绝让花满楼一起进入宝库,拒绝不了花满楼是她的错。
“第三人?他与你一起进来了,只怕他怎么都算不得旁人了。”
石之轩话音刚落就动了,他一掌就击碎了装着邪帝舍利的木盒,就见一股舍利精元开始涌向了他的体内。
时至今日,石之轩仍是无法轻易对云善渊动手,如同他几度涌出杀意企图破库而出除去石青璇不再为血脉牵绊,但他下不了杀手,也要逼迫自己不去吸取邪帝舍利因其入魔。如果眼下只来了云善渊一人,他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对于其他人,他就不必再顾忌许多,特别还是一个会拐走他妹妹的男人。
石之轩没有再犹豫地直接对花满楼出手了。
不死印法以‘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的义理为根基,它所蕴含的是一种不生不死,生而至死,死而复生的虚无之境,而邪帝舍利更是提供于他一股庞大的能量,让他在瞬间就突破了几重境界。此后,世间怕是难有人再可以困住他。
花满楼听闻邪帝舍利在宝库之中,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
多年之前,他曾与向雨田交手过数次,切身体会过邪帝舍利的力量。向雨田借以邪帝舍利修行道心种魔大法,以道入魔,在道心布下魔种,这种武学奇诡绝伦,可以夺取天地造化。邪帝舍利既然是历代邪帝的武功精元,可见它的能量奇诡,充斥着狠绝凶厉之气。
当下,石之轩吸收了邪帝舍利,很难说他是否会因此入魔。
“小愈,此事你不必插手。”花满楼只说了这一句,就引着石之轩向宝库之外而去。
花满楼早就知道云善渊对石之轩下不了杀手,非但如此,更是希望能够帮助石之轩放下心魔,可是那并不容易,他不只从向雨田处领教过魔门武学,与慕清流等人也都交过手,知道魔门的武功有多诡异。
也正因为云善渊下不了杀手,在她遇到了得到邪帝舍利石之轩后,这两人的相斗难说会是什么结果。而今他就在云善渊的身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何况向雨田也曾说过,如有一日,他遇到了被留下的邪帝舍利,不如就将此物从人间毁去,免得后患无穷。
他们曾经设想过,如果想要毁去邪帝舍利,若非完全吸收了它的力量,则需以天地的浩然之气化解历代邪帝所注入的狠绝凶厉之气。两气相遇,使得一切凶恶诡奇归于自然平和之中。
云善渊真有些想要扶额,这两人当她是空气一样,已经非常默契地向宝库之外而去,是怕在这里过招会直接将宝库给毁了吗?是否还要称赞一句想得周到?
当云善渊也追到密库外的时后,她只晚了几步,外面已经彻底的风云骤变,从晴空朗朗变为了一片灰暗。整个空间中充斥着两股不同的气,暴戾狠绝的真气从石之轩身上不断肆意而出,邪帝舍利的精.气在不死印法之下,仿佛能够永不断绝一般。
花满楼面对石之轩的杀心,可他并非要除去石之轩,而是要将石之轩身上的那股魔气消除,使得石之轩可以在再不为心魔所困,得以在某一瞬间抓住契机顿然而悟。
救心比杀人要难,所以此刻并非是花香暗起散逸在风中,却能直观地感受到自然之气变化中所掀起的一阵阵兴衰沉浮,使得戾气在到达顶峰之际骤然化作了尘埃,在零落成泥后却变作了天地滋生万物的生气,覆盖了一切死绝之相。
在两气相缠相冲的周而复始、更迭交替之间,两人谁也不会先停手,直到邪帝舍利的精元耗尽,或者石之轩能够顿悟而罢手。
云善渊看着空中两人衣袍的翻飞,她也置身在这方气息非常混乱的空间里,面对眼前一切的变化冲突。可能过去了几个时辰,也可能过去了更久,她终是不想再继续空等下去。观棋不语许是真君子,但谁也没问过她的意思是不是想要观棋,而非不参与到下棋里。
‘嗖——’的一声,一枚木质的象棋棋子射入了两气对冲之间。
这枚棋子自是在瞬间就化作了风尘,但如此一刹那足以让石之轩看清棋子的模样,它的正面为‘将’,而背面是他曾亲手刻下的‘石’字。
“石之轩,死者死,生者生,你何必一直在不死不生之间徊不出,过去的可以在顷刻间消散于尘,悲喜爱恨也是如此。既然你不愿意先放下,那么我就先放下。”
云善渊的声音直击到了石之轩的心底,他知道这并非一般的声音,而是如同天魔大法与不死印法的幻术一样,带着非同一般的力量击破了他心境的间隙处。
多年之后,人海茫茫,凭棋相认。
石壹曾经许下过这般诺言,但石壹没有能遵守诺言,石壹心中怎么可能不悔不恨。
石壹或是不得不死去,才能换以石之轩活着。
石之轩曾得花间派的武功而潇洒自若,石之轩曾习补天阁的武功而狠厉断情,石之轩又精研佛道奥义以成不死印法。
石之轩有过浅浅的喜欢却更有执着的野心,石之轩有过深深的爱恋但也抛却不了他的自傲。祝玉妍因他半生无乐,碧秀心因他命丧黄泉,他怎么可能不痛不悲。
诸多纠缠,纷纷扰扰,而今是该放下了,过去的爱恨纠葛,过去的荣辱相缠。
石之轩取出了珍藏的那枚棋子,他一直说石壹已经不在了,何尝不是割裂了自己与石壹之间的关联。今他不再需要留着这枚棋子,因为两者从来都是一个人,此方彼方,只有一心一人。
下一刻,石之轩平静地捏碎了这枚棋子,继而抛出了邪帝舍利。
花满楼微微浅笑,将一股延绵不断的天地之气注入邪帝舍利。
这时就看到舍利之中的两气吞噬着相融,在持续了相缠了很久之后,终是在空中爆裂开。邪帝舍利至此不复存在了。
杨公宝库外的山林之间,某种狂乱的气息消散了,只有一地的残叶枯枝能让人猜测刚才发生过什么。
石之轩静默地站了片刻,他本该有不少事情要说,但是现在什么都不必再问了,因为以武观心,云善渊并没有选错人。他最终问到,“青璇还在幽林小筑吗?”
巴蜀是一切开始的地方,是石壹与云游相遇之地,是石之轩与碧秀心的隐居之地,他也该回去了。
“石姑娘说她会在那里安居。”云善渊也没多提徐子陵的名字。
在洛阳的匆匆一遇,云善渊看出了石青璇与徐子陵之间有朦胧的一二分情愫,不过后辈的感情该由其自然发展,她不会多加干涉。
至于石之轩,他恐怕不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岳父,但也不会罔顾石青璇的心意对徐子陵下狠手。如此说来,就让徐子陵自己去操心烦忧要怎么应对石之轩。
石之轩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花满楼。
有些话其实旁人说了都是废话,两人感情如何终究是有本人把握,而他在感情上并不得圆满,那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悲剧,而今又能多说什么。
“既然爱,就深爱。”石之轩没再多言就翩然离开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会再见面,他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期许,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如今,他终是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开始放下那些让他无法释怀的心痛交织。
云善渊望着石之轩远去的背影,也许将来的某日,他可能还会是意气风发的石壹,或是睥睨天下的石之轩,但那都是未知的以后了。
“我们走吧,去通知山下等待的人马,可以去宝库里取宝了。”
云善渊牵着花满楼的手向山下而去。既然处理了宝库一事,三日后就是花好月圆的中秋,他们已经定下了就在中秋成亲。“今晚顺路去周老板娘店里把喜服取了。”
花满楼闻言就想到了婚礼的安排。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们没有延请宾客,也就是两人自己动手做一顿简单的晚膳,换上喜服,点起红烛,以天地为证,结为夫妻。
“我去年埋下了一坛桂花酒,如今刚好能开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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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圆月当空。
在金陵的一处小院内,飘散着桂花馥郁清幽的香味。
这股香味透过半开的窗户飘入了屋中,拂过了高照的龙凤红烛,让屋内更添了一股甜味。
云善渊穿着青色的昏服坐在床沿,她看着花满楼身着一袭红衣,在昏黄的烛火之下,他拿起了酒壶向两个白玉酒盅里倒了两杯酒,就侧过身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等喝过这杯合卺酒,也就走完了婚礼的最后一步。
云善渊拿着酒盅,白玉杯中是浅黄的桂花酒,还能看到酒中飘着些许桂花。她想到了第一次去百花楼,那夜与花满楼同饮的也是他亲自酿的桂花酒,桂花酒不同与其他酒会有的辛辣,它是别样的甜绵醇厚,也似他们一路走来的感情。
“七童,对我来说,爱上你是一件不能更幸福的事情。既是心之所向,不论前路如何变化,我都无惧无悔,只要你一人足矣。”
“好,不管余生有多漫长,直至魂灭道陨,我心一如今日,不移不变。”
花满楼凝视着云善渊,他不知自己眼中有多么柔情似水,此刻他满心只有一人的存在。
今夜的婚礼对他们而言都等得有些久了,没能再有高堂的祝福,没能再有挚友相伴的见证,只有他们两人,不过两人在一起就已经如同拥有了全世界。他的心可以容下天地,但也只能住下一个人,愿意一同相伴去远方。
两人轻轻碰杯,手擘相交,饮尽了杯中的桂花酒。
“你知道吗?关于桂花酿有一则传闻,如果把它涂在爱人的胸口,那么两人就能在轮回之中相守三生三世,永不相离。”
花满楼看着云善渊,他已经明白一旦破碎虚空,他们几乎不会再入轮回,修行者本就是与天相争,死亡则是魂飞魄散,才会说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不归路。
云善渊笑着缓缓点头,她拿起了酒壶又倒了一小杯桂花酒。不管是某日魂灭道陨,或是某日终成大道,她希望借此吉言能够有永不相离。
于是,云善渊就先解开了花满楼的衣服,以手指沾着桂花酿涂在了他的胸口,当即俯身吻上了适才桂花酿涂抹之处,眉眼含笑地抬头说到,“是甜的,你要不要试一试?还是说,你早就想要试一试了。”
在这一刻,花满楼感到从心口蔓延开的热意,他稳住了有些颤抖的双手,也褪下了云善渊的喜服,让青色的喜服与红色的喜服散落在一旁,就将剩下的小半盅桂花酿缓缓倒在了云善渊的胸口处,然后也弯腰吻了上去。这种味道确实甜得让人.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花满楼笑得越发温柔缱绻,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承认了,“小愈,你猜得对,也许在那一日,我心里就想要这么做了。”
那一日当然是指两人在百花楼第一次喝下桂花酒的日子,不过当时彼此都没有发现心底的期望。而今夜却是不只如此,在暗香浮动中,红烛高照下,自会有鸳鸯绣被翻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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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宁道奇受慈航静斋所托与宋缺一战。宋缺的九刀尽出,胜过宁道奇。
四年后,寇仲终是一统南北,定都洛阳,建立朔朝。
就在这一年,云善渊与花满楼祭拜了杨素之后,就再度前往了战神殿。
这次,云善渊看清了战神殿的外围,它的入口处有魔龙守护,而大殿的门已经微微敞开,两人一同进入了战神殿,他们再次离开之时,也就是破碎虚空而去之日。
兆兴二年,正月末。
石之轩来到了岭南,他不久会与宋缺有一场比斗。
不过在那之前,两人坐下来喝了几杯酒。
当夜,忽见两道别样的星光划破了漆黑的天空。
星光神秘而莫测,在一瞬之间仿佛让天地为之静默,然后光芒就消失隐没在了浩然苍穹里,仿佛留下了一场人世间惊心动魄的幻梦。
人间一场梦,天上又几年?
第一章
如果要问破碎虚空是什么样的体验, 云善渊觉得可以用被很多雷劈了去形容。
不怪古往今来会有一些雷劫传言,例如千年白蛇需要熬过多道天雷才能化作人形, 在突破下界的天道之际, 正是与它正面相抗衡的过程。
那种蕴含着无穷力量的雷劫,是天道对于企图突破它的人所降下的对抗手段,而只要能经受住雷劫的磨砺, 则能在那一刻受天地之力而洗精伐髓,真的脱离了肉体凡胎的定义,丹田之内凝聚了所吸纳的一切力量,宛如形成了一个漩涡,将会凝结成传说中的金丹。
金丹, 并不是传说。
云善渊在来到虚空之后确定了这一点,金丹非但不是传说, 而且修者只有踏入金丹期, 才是真的踏上了修真之路。
一般而言,修真者会走过九个阶段,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炼虚期、渡劫期、大乘期,渡过九劫则能飞升前往更高的世界。其中每个阶段还会分有不同的等级, 大致可分为初期、中期、后期,还有后期巅峰的大圆满阶段, 突破了大圆满则有机会进入下一个境界。
至于修者飞升之前所在的世界, 也就是云善渊破碎虚空后来到的世界,它是一个非常广博的世界。如果从简易认知的空间概念上去看,修者界起码由三个部分组成, 分别为太阿界、玄空界、乂炼界,在此三界的交接或是半重叠之处还形成了不同的断界。
为何会形成不同的三界?这可能是根据修者的本质属性不同,而在万万年之间以道为理衍变出了如此世界。仅从三界的名字上来看,也许无法一目了然地看出有何区别,但稍一了解就很好辨认。简单粗暴地说,太阿界的修者大多都是人,乂炼界的修者大多都是妖,至于玄空界的修者大多都是鬼。
云善渊在破碎虚空后被天道摆的第一道,或者说被天道上的第一课,就是糊弄谁也糊弄不了天道,是人的就去了太阿界,是鬼的就去了玄空界。
天道火眼金睛地识破了云善渊并不是人,她是以魂凝体,可不正是鬼魂出身,理所因当地将她划入了玄空界。
玄空界有个显著的特点,这里总是一片漆黑,从来没有白昼出现。
修行界也存在日月星辰,却并非云善渊曾经熟悉的日月星辰,正如玄空界里会交替出现两轮月亮,一轮红月一轮白月,仿佛如从前熟悉的日月交替。因此,这里的鬼会将红月升起之时成为白天,而白月升起之时成为黑夜。
修行界的宇宙概念与她曾熟悉的有何区别,这是一个过于深奥的问题,如今的她无法去探寻答案,因为她刚刚才脱离了文盲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