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念小丫头的笑容了,好像都记不起来,她多久没有对他笑过了?
哎。
在王静的帮忙下,聂维扬把东西都放好,歇都没歇一会儿,就又自觉地戴了围裙在厨房忙活起来,王静一看可不得了,连忙拉住他:“你想吃什么,让我来吧?你这些天几个地方来回跑,还是先去歇一歇吧!”因为是二婚,王静之前很不待见他,可当了她女婿又不同了,真的是当半子来疼的,佑宝那嘴硬心软的性格可不像极了她?
聂维扬笑着摇头,把岳母往外推:“不用了,您刚才不是说约了人唱曲儿?赶紧去吧,别担心,家里有我在呢,我想给佑宝做个鸡蛋羹,不费功夫的。”边说边麻溜地开始打蛋准备食材。
“你别总惯着她。”王静也不好多说,她是过来人,怎么看不出来这小两口闹别扭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问佑宝又什么都不肯说,而且她又怀了孕,到底是心疼闺女,只能是女婿多担待了。
不过要是王静知道了他们吵架的原因,就不会对聂维扬有好脸色的了,所以程佑宝生气归生气,却没跟父母多说半句,心里也是怕他们因此恼了聂维扬。
她终究是在乎他的。
聂维扬端着鸡蛋羹上楼,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就径自进了佑宝房间,程佑宝正抱着书没心没肺地笑着,一见到是他,那笑容就立马消失了,瞬间换上木然的表情:“怎么你还在这儿,不用上班啊?”
他不是一直都忙忙忙吗?不是忙上班开会就是忙着帮前妻,怎么这会儿就天天出现了,还是因为她怀孕了有了他的孩子,所以变得重要起来了?
哼!一定是!
聂维扬的刻意讨好求和,程佑宝并不领情,只是,孕妇容易肚子饿,她闻到了鸡蛋羹的香味,喉咙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
“我请了假,本来是想带你去玩的……”面对冷脸,聂维扬依旧保持着耐心,端着碗坐到她跟前,“我刚做的鸡蛋羹,你试试合不合口味,可以补充蛋白质。”她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吃好的总没有错,何况她昨晚才念叨着想吃的。
已经入了夏,就算屋里开了冷气,聂维扬额上还是出了汗,背上的衬衣都是湿的。
程佑宝下意识地抬手给他擦汗,到了半空又僵住挥开手,硬起心肠说:“拿开拿开,我不爱吃!”
聂维扬皱了眉,语气低了又低:“佑宝,我承认我之前做得不对,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可是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多少吃点,好吗?”他又往她跟前递了递。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较量着。
程佑宝是个心软的,看见热腾腾的自己爱吃的鸡蛋羹,她的表情已经有些松动,他又一直坚持,她只得伸出手想去接。
没想到聂维扬又缩了手,笑了笑:“仔细别烫着,我来喂你吧。”
他舀了一勺,佑宝抿着唇不动,他就耐心等着,一直等到她愿意张开嘴,才仔细的一口一口地喂。
程佑宝原本只是为了打发他,意思意思吃两口,不知道是东西做得太好吃,还是她太饿,很快一碗鸡蛋羹就见了底。
聂维扬笑得很满足,因为他的心意有了回应,这是一个好的开始,程佑宝却懊恼自己意志不够坚定。
程佑宝啊程佑宝,他这是糖衣炮弹,你可不能被迷惑了去!你忘了那晚他是怎么对你的吗?那种心痛的感觉,你还想再来一次?
不,不想的。
就因为程佑宝的刻意冷淡,夫妻俩一下子又没了话题,很多时候都是聂维扬在说,程佑宝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聂维扬叹了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只能悻悻地把碗收拾好了拿下了楼,然后在客厅看着自己买的一大堆东西,不免愣了愣神。
下午买婴儿车的时候,专柜里还有另一对夫妇,妻子估计怀孕了六七个月,肚子很大,跟丈夫认真的商量要买哪一款车合适,男人手里提着好几袋婴儿用品,笑着听妻子说话,两人看起来温馨极了。
原本他和佑宝也应该是这样幸福,说说笑笑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他自诩什么都能处理得很好,偏偏这一次,错得离谱。
晚上还要回大院一趟,爸妈时不时打电话来关心佑宝的情况,他现在又不能带她回去,就借着拿东西过去回一趟陪他们说说话吧。
他把带回大院的东西收拾好,程海铭刚下课回来,还笑容满面的,显然心情不错。
“爸,你回来啦!”
“嗯,你这是要去哪儿?”程海铭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不在家吃饭?我买了很多菜呢。”
聂维扬笑了笑:“不了,我要回大院一趟,昨儿个说好了的。”
“哦,那佑宝也跟你回去?”
“不,不用,她刚舒服点儿,坐车来回颠簸又要难受了,我去就行。”聂维扬摆摆手,帮他把袋子提进厨房。
听他这样说,程海铭就没有再留他。
回去前聂维扬又去看了看佑宝,见她坐在床上猫着腰剪脚趾甲,他喊了一声就走过去,把指甲钳给拿了过来:“我帮你剪吧!”
程佑宝抢不过他,就瞪大着眼说:“怎么?怕我压着你儿子啊?”
“我是怕你一直弯着腰会不舒服。”她最近说话总是带刺,聂维扬已经习惯了。
他说完就让她靠着抱枕,再把脚搁到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替她剪指甲。
程佑宝也不矫情,就大咧咧地躺着享受他的服务。可是等安静下来,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她又抿紧了唇,心情很复杂。本来折腾他看着他难受,自己应该高兴应该解气才对啊?怎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见不得他对自己温柔,她索性扯过空调被盖在脸上,眼不见为净。
然后聂维扬就听见她几不可闻地低喃:“亡羊可以补牢,可补不了心,你别白费心机了。”
聂维扬的手一僵,心渐渐沉下去。
半夜,程佑宝翻来覆去,一点声音就能让她醒过来,透过月光看到另一侧的沙发,是空空的,弄得她的心好像也是空空的。
明知道聂维扬回了大院,今晚是不会在这里的,可是听到声音,她还是以为是他回来了。
从搬回家里这些天,他每晚都在,就算她一直冷着脸,他也没多说半句不好的话。有时候夜里醒来,就看见他缩在沙发上睡,他身材高大,那小小的沙发哪里会睡得舒服的?她就是故意想赶他走,可是见他坚持不走,心里又有说不出的快活,而快活过后,就是止不住的惆怅。
连妈妈都看得出来他们俩不对劲了。
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所以她太过情绪化了,把问题搞得太严重了,还是她真的是个小心眼的人?
听阮澄说,安茹已经被她父母送出了国,估计不会再回来,让她不用担心。
威胁是不在了,可她和聂维扬之间的问题还在啊。
程佑宝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夜没睡。
眨眼到了七月中旬,两人的关系还是原地踏步,聂维扬依旧单位、大院、岳家几处奔波,程佑安见了他依旧没有好脸色。
这天系里打来电话,跟程佑宝说她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都好了,可以选择寄到家里或者自己到学校取。程佑宝正好呆在家里无聊,就在冰箱贴了张纸条留言说回一趟学校,然后就出了门。
这天的天特别的闷热,大家都穿着很凉快,因为放了假,学校里的人少了很多。程佑宝去办公楼的时候还碰到几个系里的同学,她们都换上了职业装,一副职场精英的打扮,黑色的高跟鞋嗒嗒地响着。
程佑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t恤、背带裤和平底帆布鞋,心里忍不住感慨,自己如果能进职场,也许也会这样吧?
而在她羡慕她们的同时,她们也在羡慕她。
说她结了婚就可以万事无忧,不用担心成为剩女,又有老公养着,不去找工作也没关系,也不会被老板骂……
程佑宝突然明白为什么高中的语文老师会那么喜欢钱钟书先生的《围城》,还说每天都得看一遍。
是因为感悟到人生处处是围城吧?
工作如此,感情如此,生活也如此。
程佑宝很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学位证,从办公楼走出来,沿着绿荫道一直走,热天里走在树荫下最舒服,尤其是微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悦耳极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礼堂,看到几个挂着学生会工作牌的学生从里面走出来,程佑宝觉得时光发生交错。两年前的她也是在这里撞到了聂维扬,那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吧?当时的她绝对不会想到,两年后的自己会和他步入结婚殿堂,现在他们甚至还有了孩子。
人生的际遇就是那么的奇妙。
程佑宝忍不住进了大礼堂,在墙上展示的壁橱里还贴着她校庆时演出的大合照。
可能是暑假里有活动,礼堂里还有学生在彩排,她坐在最后一排看了很久,跟着他们笑,跟着他们哭,遇到精彩处也会拍手叫好。
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外头天已经黑了,而且地上湿漉漉的有好几处积水,落了一地的叶子,盆景花卉也被吹打得歪歪斜斜,空气带着湿润微凉的味道。
看来是下过大雨了。
程佑宝想先打个电话回家,结果发现手机没带,她就赶紧打了个车回去。
计程车到小区门口,她刚付款下车,就被一阵灯光刺了下眼,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车门开合的声音,然后被人抱了个满怀。
“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手机都不带?担心死我了!”聂维扬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
程佑宝怔了怔,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似乎,记忆里从未见过他如此慌张。
她被他抱得很紧,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推了推:“喂!”
他不肯松手,不过快速的心跳开始恢复正常。
“我都呼吸不了了!”程佑宝闷着声抱怨。
聂维扬这才舍得放手,拉着她在路灯下看了又看,见她好好的,身上也没有被雨淋湿,大大松了口气,然后才问:“你去了哪里了?就留了个纸条,手机也不拿,下午下了那么大的大雨,很多路都被水淹了,你又是怕打雷的,我回到家爸妈说你还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打给学校说你早就走了,倩倩和阮澄也说没见到你,我们都吓到了。”
听他一股脑说完,程佑宝才低着头说:“我拿了毕业证就在学校礼堂看他们排练暑假节目,没想到这么晚了,又发现手机忘了带,就直接打车回来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乖的回答,聂维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悬着的心总放下来了。
“算了,回来就好,我们先上楼,爸妈还等着呢。”他跑去把车熄了火停放好,再和她一起往楼道走去。
程佑宝走到楼梯口,忽然对他说:“聂维扬,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像刚才那样在乎我的样子,可是又讨厌你在乎我的方式,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过去了那么多天,你明白我们的问题在哪儿了么?”她没等他回答,就自己先进了楼里。
聂维扬愣了好久。
回到家,程海铭和王静也没舍得念叨佑宝,只说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得多注意身体,别让家里人担心。
程佑宝想通了一些事,胃口很好,吃了两大碗饭,又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躺上了床。因为下了雨,晚上凉快起来,开着窗户还有凉风,也不需要空调。
她等着聂维扬进来,她知道他肯定有很多话要问,很多话要说的。
不过快十点了他才上楼到房间里,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也是洗过澡了的。
床头开着小灯,他知道程佑宝没睡,而且她往墙边靠了靠,留出另一边位置,他想了想就躺到了她身边。
好像两人都有了默契,今晚把话说开,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妈刚才一直问我,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我就把我们吵架的事情都交代了。”聂维扬突然说,见她定定看着自己,他笑了笑,“我被他们二老狠狠地骂了一顿。”
“活该!”程佑宝哼了一声,她都没去告状,他自个儿就招了,不是活该是什么。
“我是活该。”他坦然地笑了笑,低低沉沉的声音在晚上特别的有磁性,“我以前一直认为,我年纪比你大那么多,总得事事为你想周到,你只要乖乖听我的就不会错,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旁的都不需要多想。很显然是我想错了,我一直把你当成小丫头,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爱你,却忘了你早已是我的妻子这么重要的事。”
夫妻和情侣不同,除了爱,还要互相尊重、信赖、体谅,不能因为她年纪小,就一直处在主导的地位,他们是对等的。
天平一旦失衡,摩擦就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