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轻卷的稀薄空气中,蓦地响起一声笑。
清灵清脆,和谈樱松懒温软的面庞一样。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呀?”谈樱看着他,微歪着头,眼角弧度上扬,纯真无邪。
谈时有些讷讷。
她这副模样,他好眼熟。
像曾在哪里见过无数边似的。
他捏紧拳,挺起腰板,让自己看着很有气势,凶道:“段修与他有喜欢的人,你跟着他,最后下场只会很惨!”
“除了我,他还喜欢谁?”
她脸上找不到一丝不悦或怒气。
谈时死死盯着她,觉得这女孩儿脑袋有点问题。
正常女生到这种地步,不是应该气得跳脚丧失理智,脑袋一团浆糊才好跟着他的思路走。
她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这份不在意,莫非是因为不喜欢?
谈时瞬间像是找到了答案,不过看谈樱的眼神,又发生细微的变化。
要是不喜欢段修与却跟他在一起,除了看上他的钱,还能是什么。
真没想到苏同学居然是这样势力的女孩子!
谈樱若是知道谈时一系列曲折脑补,只想说一句:我的亲弟弟!你想太多了!
脑补完细节,谈时腾地站起来,声音比周围的温度还淡薄:“因为他喜欢的是我姐!这辈子,他只能跟我姐在一起!”
就算姐姐已经死了,段修与也别想抛弃她跟别人在一起!
谈时执念深重。
残酷的过往压在少年单薄的肩头,让他犀利固执的像只受困的小野兽。
谈樱温软的眼眸,却轻而易举穿破他身外的盔甲防线。
她唇角依旧维持微笑的弧度,仰脸与他对视。
“小屁孩,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太固执,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事,你凭什么用自己的意志决定别人的人生?”
“……”
谈时嘴唇绷紧成一条直线,凶悍地瞪她。
显然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谈樱又笑了笑,捋着裙摆站起来,“再说,我不是也是你姐姐吗。”
她抬手,在谈时惊愕的目光中,摸了把他坚硬乌黑的短发。
温柔道:“阿时弟弟。”
……
谈时失魂落魄地走回大厅。
肩膀和头发上落了层细碎薄冰,在进入温暖的室内瞬时融化成水。
发顶似乎还留着些方才被触摸的温度。
他掀开眼皮,环视宴会场一圈,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直到看到二楼偏厅一角,那少女脱了毛茸茸的外套,优雅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和谁说着话。
目光在一移,对面的沈宜端着热气袅袅的茶,一双美眸盛满慈爱。
她正满面淡笑的和谈樱说话。
谈时眸光一凝。
这个苏檀樱绝对有鬼!
她抢走了姐姐的段修与,连哥哥都未对她表现过排斥,现在连母亲也对她慈爱有佳。
不,在苏檀樱跑到他家,母亲第一次见到她时,表现就过于亲切了些。
他们......是把她当成了谁?!
谈时细细琢磨,眼瞳在眼眶内微颤,直到被一片暗沉压住。
他大步迈上楼梯,把瓷砖堆砌的楼梯板踩得咚咚响,冲进偏厅。
“你到底是谁!”
“阿时?!”
在沈宜惊疑的声音中,他狠狠地拽起沙发上的谈樱,怒目而视:“苏檀樱!你到底是谁?!想耍什么鬼把戏!你以为我也会上当么!”
手腕被攥的生疼,谈樱讶然睁大眼。
少年像是被逼迫到极点,脸上蔓着不正常的红晕。
“阿时,你把我抓疼了。”谈樱表情镇定,毫不退缩的盯着他的怒火冲冲的眼。
谈时大吼回去:“谁让你这么叫我了!你谁啊!”
沈宜不太明白这两个孩子怎么就闹起口角,现在在她看来,就是自家儿子没事找事,她微有薄怒,赶忙去拉开他。
“妈!你离她远一点!”谈时不依,拽着谈樱大步往楼下走,一副要把人扔出去的架势,“你走!别出现在我家!”
谈时过激的反应,谈樱没有料到。
只是沉默着顺从着他走,柳眉轻轻蹙,在想要拿这小子怎么办。
沈宜被小儿子没大没小的行径气坏了,在后面追:“谈时,你再这么没礼貌,今晚非得让你哥家法伺候!”
怒气冲冲的谈时什么都听不见,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把苏檀樱丢出去!丢得远远的!
有她在,母亲和兄长迟早会把姐姐给忘的。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她和姐姐实在是,太像了!
他很早就有这种错觉,只是一直没敢深入探究。
直到在屋外门廊,她像姐姐往日里待他一样,温柔地唤他阿时弟弟。
那一瞬间,他竟荒唐的觉得,眼前那张脸那个人,和姐姐如出一辙。
绝无可能!
他谈时才不需要什么替代品去寄托感情!
谈时速度太快,又是下楼梯,谈樱被他拽地踉踉跄跄,裙摆很长,好几次绞到高跟鞋鞋跟下差点栽倒。
行至一半,谈时倏地刹车。
谈樱艰难站稳,往外一探头,楼梯下硬邦邦堵着个黑面阎罗王。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暗哑低沉的声音从活阎王嘴里挤出,被盛怒冲昏头脑的谈时总算清醒几分,被这声音吓得抖了个激灵。
动作很小,站在后面的谈樱却看到了。
段修与在楼下和朋友坐着喝酒,谈时这一番大动作,显然被他注意到了。
自己捧在手掌心哄生怕化了的女人,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破孩暴力折腾,段修与没把他宰了,都是看在他姓谈的份上!
谈时虽怕他,但也是个有骨气的。
当即把谈樱往前一拉,吼道:“带着她,你们都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段修与脸色蓦地沉下。
谈樱眼皮一跳,一把抱住他抬起的手,不着痕迹挡在面前,尽量又放松的语气说话。
“谈时,你小学生吗?这臭脾气都是跟谁学的?”
言下之意,你面前有个脾气臭起来能炮轰全城的,打又打不过人家,能不能乖乖地别搞事情?
谈时眼下只想把谈樱轰出去,“我他妈用得着你管?你滚!”
这下谈樱是拦不住人了,段修与大步一块,单手揪起谈时的衣领,凤目阴沉:“小子,你骂谁?有胆再给老子骂一句!”
“阿与,你放开他,我们走吧。”谈樱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把他拉离战场。
说实话,段修与生气的样子,她也有一点怕。
可谈时是块不开窍的硬铁板,非得杠回去。
“我让你和苏檀樱滚!怎么,你没......”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断谈时未出口的话。
偌大的厅堂静的可怕。
谈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而后一张脸涨得通红。
谈樱和段修与也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一贯文雅温和的沈宜会动手打人。
谈驹白这时候也赶了过来,狠狠地谈时一眼,招手让人把谈时拖回屋里关起来。
“谈时,会自己房间好好反思反思!”沈宜撂下这句话,又尴尬又歉意地把谈樱和段修与往楼下领。
幸好这会儿厅堂里的人不多,留下的都是关系好的,谈时这一番作为也不怕被传传去。
不说段修与的身份,谈家以后少不了要和段家合作,再说谈驹白又和段修与是朋友,更何况沈宜对这几面之缘的苏檀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像是被血缘深深束缚,让她产生亲近的渴望,碍着这些关系,沈宜也不能让谈樱和段修与不舒坦的回去。
三人坐下来聊了聊,知道段修与没往心里去,谈樱小女儿姿态,一如既往的温软可爱,沈宜总算放了心。
“今天的事一定让阿时给你们一个交代,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脾气,我真是很抱歉。”临走前,沈宜把他们送到门口,又拍拍谈樱的手,亲切说:“以后有空多来阿姨家玩,别跟谈时那臭小子置气。”
“当然不会,一会儿您回去也被太生气,阿时发火应该也有原因,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您和他好好沟通,我们两个都没往心里去。”
沈宜感慨,这苏家小姑娘,真是个大度好脾气的姑娘。
若是她家阿樱还在世,两人没准性情相投,成为好姐妹也不一定。
坐上回去的事,身边那座低气压还迟迟不散,谈樱挪着屁股,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
“还在生气呀?”
她声音很轻,像生怕不小心戳破哪里,让身边这活阎王炸了。
段修与哼了声,不理她。
谈樱两只爪把他手臂扒出来,抱在怀里,脑袋枕在他的肩蹭了蹭,“不生气好不好?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等以后就懂事了。”
段修与没好气,掀了下唇:“十八了还没长大?我看你这叫助纣为虐。”
谈樱偷偷翻了个白眼,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嘀咕:“你也不看看你跟他一般大时都干了什么,还说他。”
“……”
段修与更生气了。
回到岭山,第一次不肯跟她一房睡,闹脾气闹到要在书房打地铺。
谈樱心想,家里那么多间客房不睡,打什么地铺呀。
还说阿时是个小破孩,她看他也差不到哪去。
不过既然还是个大破孩,该哄还是要哄的。
洗完澡换好睡衣,她抱起床头一个枕头,趿上棉拖,轻手轻脚跑到书房,敲了敲门。
里头安安静静,没人应声。
谈樱动了下手柄,见没有锁,悄悄推开一条门缝。
段修与坐在书桌后,冷冷看来一眼,又不着痕迹挪开。
幽暗的电脑屏幕光线笼在那张俊脸上,勾勒出英挺深邃的五官。
书房很大,装潢简约奢华,一股浓浓的精英禁欲风。
只地毯上铺着佣人拾掇出来的“地铺”,在这间书房里显得滑稽又突兀。
谈樱咳嗽一声,试图引起注意。
她怀里抱着抱枕,下巴搁在枕头上,笑吟吟地走进来,关上门。
“这房间有点冷呀,一会儿睡起来应该不会舒服。”
“……”
书桌后那位大佬,眼神依然没给一个。
谈樱拐到书桌前,笑眯眯盯了他十秒。
大佬岿然不动,手中键盘鼠标声不绝于耳。
她又拐到书桌后,抻出食指,快速戳了下他左边脸。
“……”
大佬面无表情睇来一眼。
那眼神用来威慑下属还挺管用,可谈樱压根不怕他。
见他继续扭头看电脑,小腰一弯,两只手捧住他的脸,照着那红润的薄唇就是一口。
“……”
段修与绷不住了,竭力维持冷酷的表情,倒也不推开她。
只下口赶人:“出去,别打扰我工作。”
谈樱委屈巴巴:“我今天怎么这么惨,连着被两个人赶,就这么不受待见啊?”
段修与眸色一深。
明知她在说笑,心却微微疼了起来。
气也消了,脸色也不摆了,抬头亲了亲她的唇,温声说:“哪有,我真在工作。”
谈樱弯唇笑了笑,抱着枕头站直:“那就好,我去睡觉。”
说罢蹬蹬蹬小跑,一猫腰,竟钻进那铺好的地铺里。
段修与处理完几项紧急文件,见她还窝在被窝里玩手机,推开椅子,忍不住走过去。
“小傻子,这是我的地盘。”
他从拖鞋里伸出脚,隔着被子碰了碰她的肩。
谈樱抱着被子往里缩,“你走开!现在是我的了。”
他穿回拖鞋,嗤笑着上下扫了扫她,留下了个别有深意的眼神,迈着慵懒惬意地步调走了。
谈樱偷偷跟上,发现他回主卧的浴室洗澡,又偷偷回到书房钻进被窝。
没过一会儿,啪嗒啪嗒地脚步声在走廊上回响,他也换上了睡衣,踢开书房轻掩的门。
突然把灯一关。
“嗯,今天我们不如玩玩,书房pl.ay?”
谈樱:“……”
明亮的手机屏幕刺得眼睛一眯,她摁掉屏幕,撑手坐起。
还没适应黑暗,眼前一时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
她望着门口的方向,挑起唇,“哦,好呀,我衣服已经脱好了。”
谈樱有恃无恐,她还是个宝宝,才不怕他为非作歹呢。
段修与果然没把她怎么办。
只往被褥里一挤,强势地把她捞进怀中抱紧,低低道:“今天先欠着,以后加倍补偿回来。”
“……”
他呼吸近在耳边,气息惑人,“下个月似乎是苏檀樱的生日,没记错的话,你就满十八了。”
某人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