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浩最近很忙,也很烦躁。灭东突厥之战是帝国的荣光,可也让帝国消耗了许多元气。李二是明白人,在元气没有恢复之前,大唐帝国不会进行第二场战争。
和平是军队的噩梦,军人的价值体现在战争中。太平年间有太多的军队是灾难,不是福气。手里有了军马,李二会不自觉的想平个什么灭个什么。因为军伍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李二是马上皇帝。自然知道将士们想要的是什么,谁都想要功勋,谁都想要富贵。
可大唐的国力有限,养不起那么多吃闲饭的。这就是李二,这些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臃肿的大唐勋贵阶层。并且想着法子的为这一阶层消肿!
富贵要拿命来换,这是大唐勋贵阶层的一致认同。可现在提着剑,却找不到对手。云浩的挂帅出征,让勋贵们见到了希望。现在唯一在打仗的军队,就是云浩主持下的海军。
京城里送来了无数毛头小伙子,都是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叫一声大帅,就准备拎着刀子砍人。其中以程咬金的儿子,程处默最为生猛。日头下面光着膀子,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在树上。粗糙的树皮,硬是被他的拳头砸得稀烂。
看看自己的手,在看看程处默的那双手,云浩觉得自己给就是给武将丢人的。
来信一封比一封血腥,看完这些信云浩觉得这些家伙不像是嫡子。倒像是丫鬟生的!归根结底一句话,孩子送您这了。到底是送去扛炸药包炸碉堡,还是冲锋在前做炮灰都随你。就算训练时候,被活活打死都没问题。
为了孩子的前程全家的富贵,勋贵们算是豁出去了。就算战死,也能给家里带来无限哀荣。远比在长安胡混,最后淹死在酒缸里面要好得多。
船上的事情,用不着云浩多操心。李文仲把事情处理得很好,船舶停靠的时候带着小高去了趟华亭。回来之后,两个人勾肩搭背成了最好的朋友。金钱与女人,总是能够迅速将男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当然,如果处置不好。金钱和女人,也是动刀子的主要原因。
于是云浩经常看到,每天军卒们和工人们一起闷在船舱里面。学习各种器械的操控和原理,到了晚间这里就成了酒鬼们的海洋。军卒们和工人们,都搂着坛子大口喝酒,捧着盆大块吃肉。
为了迅速让军卒们和工人们建立友谊,李文仲是下了血本。每顿饭,都是大鱼大肉。隔几天,还有烤全羊这种大餐。酒是一水的云家蒸酒,除了女人,反正能弄上船的基本都弄上来了。
都是跟着李文仲跑了几年海的人,知道海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对于有些设计上明显不合理的地方,也能够及时纠正。两艘巨大的战船,正以前无古人的姿态进入到了历史的页面中。
长安来的那些小家伙,还有调拨给云浩的江南六府府兵。被云浩精挑细选,最后选出三千陆战队。
别人不知道夷洲是个怎么回事,云浩还是知道的。那么大一座岛,想要凭借自己这几艘船围死根本没可能。没有一支能战的陆战队,张仲坚绝对会合自己玩躲猫猫的游戏。那样的话,自己十年也回不了长安。
离开了华亭也就离开了长江,浑浊的长江水和蔚蓝海水形成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到了海面上,风浪一下子就大了许多。巨舟在风浪中不住的颠簸,锅炉更是马力全开,测试两艘船到底能够跑多快。
刘仁轨惊奇的发现,如此大的巨舟还没有帆。居然跑得比自己以前的帆船还要快,如果不考虑到自己的小命,他很想潜到水下去看看,那个叫做螺旋桨的东西到底是个啥。
巨大的船头撞开山一样的海浪,海水铺天盖地的砸在笕桥的挡风玻璃上。远处的天上,聚集着大片大片的乌云。云层下的海鸥飞快的向陆地飞翔,汹涌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
“大帅,咱们回华庭躲一躲,这么大的风浪咱们受得了么?”李文仲有些担心的道。
也难怪他担心,他手下以前都是帆船。这东西需要借助风力,可风太大了对帆船来说就是灾难。天知道这不明海区,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涡流。万一被海风吹得撞在暗礁上,整船的人都不要想活。
“躲?茫茫大海,这次你躲了过去,下次你去哪里躲?难道你这辈子,只敢沿着海岸线行军?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今后你可能会航行一两个月看不到陆地,到那个时候你往哪里躲?躲到天上去?”云浩冷冷的瞥了李文仲一眼。
李文仲这个人以前还有些闯劲儿,可自打绑了李靖,被李靖无限打压以后,做事就有些瞻前顾后。虽然没小心到掉片树叶都怕砸脑袋,但也变得小心谨慎许多。
之前驾驶的都是风帆船,抵抗风浪的能力自然差。镇海号和定海号,可是有内在动力的蒸汽机船。跟风帆船有着天壤之别,这时候倒是要看看这两艘船的抗风能力。
“呃……!”李文仲被憋了一个大红脸,不敢再说话只能站在云浩身边不言语。
“让那几艘风帆船回华庭避风,咱们就在这海上和老天爷斗一斗。倒是要看看,大唐造的战船能不能抵御台风的风浪。”云浩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程处默听了热血澎湃,恨不得现在就操起横刀去砍翻老天爷。
“诺!”刘仁轨听到云浩的命令,大声称诺之后就去传令。他也很担心,跟着自己来到东海的几条辽东水师风帆船。这样大的风浪,镇海和定海或许扛得住,那几条风帆船绝对不可能挺得过去。
九月是浙江沿海台风的多发季,一般来说台风都是由东南向西北刮。经过夷洲的时候,台风会有一些削弱。云浩这次出海,其实就是想考量一下战船对于台风的抵抗力。如果连闽浙沿海的台风都抵御不了,去了夷洲肯定会更加可怕。
足够大的吨位,也给了云浩一些信心。海面上风浪虽然大,但大多是涌浪。这些浪头的形状更像是无线电电波,有波峰也有波谷。想要在海面上行驶的平稳,船就要足够的大。如果能压两个浪头,船就好像站在两个波峰的尖端。这样的船行驶起来就会稳当许多,镇海和定海庞大的身躯,压住两个浪头毫无问题。这大大增加了安全性,和乘坐的舒适性。
海面上响起了号角声,早就显出疲态的风帆船听到号角声,立刻挂满帆就往华庭的方向撤离。看海面的样子,最多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台风就会到来。这个时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逃命要紧傻子才会慢吞吞的等着台风追上来。
还没等到天黑,天就被乌云遮住。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阳光,对于镇海和定海的大考终于来了。考过了,这两艘船今后就可以乘风破浪出入深海。考不过,所有的人都将掉进海里,成为海龙王的点心。
云浩站在镇海号宽阔的笕桥上,透过厚重的挡风玻璃看向沸腾的海绵。狂风暴雨瞬息既至,黄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尽管镇海号足够的大,但在煌煌天威面前,还是显得十分渺小。
巨大的船好像一片树叶,在狂风中奋力挣扎。小高不得不让人把自己绑在身后的柱子上,两只手死死的抓住船舵。另外一艘定远号上,他老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锅炉里面的工人,更是疯了一样把一锹锹上好的焦煤填进炉膛。
烟囱里面冒出滚滚浓烟,两艘巨舰全都开足了马力,迎着山一样的海浪一次又一次的冲刺。三角形的船头撞开了一堵水墙,前面还有一堵更加大的水墙在等着。
程处默后悔死了,如果现在自己能动。他会第一时间选择自杀!太他娘的遭罪了,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让人将自己绑在了柱子上。事实上,船舱的柱子上绑满了他们这些长安来的勋贵子弟。从小在关中骑马,连水洼都没怎么下过的旱鸭子,到了海上哪有不晕船的道理。
狗子同情的在程处默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铁通,程处默想张嘴喝骂。可一张嘴,再也控制不住的呕吐物就喷涌了出来。
挂了一圈儿铁桶,狗子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这里面已经待不住人了,那味道简直能熏的人脑浆子疼。
程处默感觉天地已经无法辨别,就和他已经混沌的脑浆一样。脑仁和脑浆子好像分了开来,刚刚的昂扬斗志被这场风暴吹得毫无踪影。喝多了云家蒸酒的滋味儿,跟现在一比那就是个屁。
从来不信神佛的程处默忽然间大彻大悟,他开始求助自己所认识的所有神仙,无论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不求能够苟延残喘,只求降下一个雷赶紧劈了自己。就算死了也是个痛快,比这样活受罪要强。
李文仲紧张的盯着船台,大海已经完全被黑暗笼罩。所有的人只能依靠陀螺仪辨别东西南北,漆黑的天空里面。不时有紫色的闪电叉子一样窜过天幕,过了好久才有滚滚的雷声传过来。接着闪电的光亮,可以看到几里外同样和风暴抗争的定海号。
木头发出的“吱咯”声听起来,就好像响在心尖儿上。每一声奇怪的声响,都能够让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山一样的海浪无休无息,一浪一浪的向自己砸过来。有好几次,李文仲都觉得镇海号马上就要不行了。可每一次,镇海号都奇迹一样的挺了过来。
李文仲也跑了几年的海,也算是大唐水军中的悍将。可这样大的风暴,他从未经历过。如果是风帆船,刚刚的那巨浪能把桅杆砸折。对于东海,他有了全新的认识。这里比黄海更加凶险,渤海湾那简直就是天堂。
刘仁轨努力的抓着船台,不停的传达着云浩的一道道命令。他的内心无比兴奋,以前在这样的风浪里面行驶想都不敢想。
也不知道这位国公爷是不是神仙,他总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想想脑袋上戴的藤条帽,刘仁轨就佩服这位楚国公。自己的脑袋都撞到柱子上八遍了,如果不是有这藤条帽,早就被撞了个头破血流。
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要将所有能够移动的东西固定住。在这样大的风暴里面,没什么东西能够待在原地,包括人。
以前风帆船上的好多经验,到了这里都不管用。大风大雨大风之下,船还能自己行使。如果是风帆船,现在早就落了帆,只能凭借洋流来碰运气。运气好只是顺着洋流漂,如果运气不好遇上个暗礁。或者洋流把船带到外海,那可就十死无生。
这艘巨大的船,居然能够劈波斩浪。刘仁轨第一次生出,要去远海看一看的信心。大洋深处,到底有没有晶莹剔透的龙宫。有没有会唱歌的海妖,又或者长着鱼尾巴的美人。
狗子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第一次看到闪电击打在海面的情形,银蛇一样的闪电和海面接触之后有大团的火光迸发出来,他不敢想象闪电击打到镇海号上的情形。
太他娘的过瘾了,这比洞庭湖里面过瘾多了。几乎在一瞬间,狗子就爱上了航海。巨量的肾上腺素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不但一点儿都不害怕,甚至兴奋的要死。老天保佑,这场风暴永远都不会结束。太他娘的过瘾了!
雄阔海脸色有些发白,抓着柱子的手不禁使劲儿握了握。煌煌天威面前,杀人不眨眼的狗熊也感觉到了恐惧。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距离死神如此之近,他可以向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恐惧感。
站在云浩身后的薛仁贵死死闭着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胃,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是真死了,云家应该会善待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