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张诚,刘安拜见云校尉。”两个军汉出现在云浩面前,两个人都是中等身材,不甚魁梧。连贼眉鼠眼都是一个德行,看样子就不像好人那种。
这俩家伙就是王威派给自己那两哨人马,一哨一百人正好两百。云浩看着这俩家伙大喜过望,拆迁这种事情可不能让李孝恭他们这些人来干。他们都是纯正的军人,做事虽然狠辣但还算是有底线不下作。
张诚,刘安这俩家伙,一看就是头顶长疮脚底冒脓的坏种。干这种勾当,再合适不过。
“这是留守唐公的手令,马邑百姓三天之内都得迁往晋阳去。王威大人将你们拨给我,就是要干这差使。差使干好了,赏!干不好嘛……!”云浩拉着长音,看着这俩家伙。
“小的明白,上峰交给的命令没有办不成。就算是拿刀逼着,也要将人押到晋阳去。”张诚抱拳拱手,一张嘴就说出了让云浩很满意的内容。
很好,这是两个会来事儿的人。
“好!这里是六百贯钱,只要押着人上路,钱就是你们的。记住,三天!只有三天时间!超过一天,就扣二百贯钱。二位,你们和你们手下兄弟吃肉还是喝汤。自己选!”云浩端坐在大堂上,指着不远处那几大车铜钱对他们两个说道。
这是云浩向王威要来的拆迁经费,当然出钱的不是王威,而是马邑府库。王威是晋阳副留守,这次又是统管马邑军政民务。批了条子让云浩领钱,王仁恭气得脑袋冒烟,却一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张诚和刘安眼睛都快绿了,吃空额喝兵血想尽一切办法贪污,他们这个级别的选手一年也弄不了几个钱。现在牛车上堆的都是黄澄澄的铜钱,老天爷!这得娶多少小老婆。
“诺!属下一定按时让马邑百姓上路。”有钱能使磨推鬼,两个家伙立刻对拆迁爆发出极大热情。
“你们过来,有些小门道要向你们交代交代!”云浩勾勾手指,两个家伙便上前仔细聆听。
第二天一早,城门以及街巷的入口处都贴了告示。内容很简单,突厥人来了晋阳留守国公大人体恤百姓,要将百姓们都迁往晋阳。待战事结束之后,再让大家返乡。
马邑城立刻炸了锅,多少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怎么说搬家就要搬家,难道说长城上受不住了,那些突厥人要攻打马邑城?一时间街头巷尾什么议论都有,无数个版本的谣言好像风一样在城里飘散。
“长城守不住了,突厥人要打进来了。”一个老者心急如焚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还喊着儿子,让回家收拾东西。不用等三天,今天就上路。
“听说长城上已经有几处关隘被攻破了,现在大军正在跟突厥人鏖战,很可能明天就攻到马邑来。”另外一个中年人,散布着时下最流行的版本。
“别听他们胡说,俺家小子就在太守府当差。昨天回来还说,突厥人的进攻被打退了。一时半会儿,突厥人进不来。”这是时下流行度最差的一个版本,当谣言横行的时候,人们总是喜欢信最凶险的那个。尤其在这个时候,好消息是不受人待见的。持此观点的人,往往说不了两句就会被人喷成筛子。
张诚,刘安还有那二百名军卒。均化身志愿宣传员,一时间马邑守不住的消息喧嚣尘上。几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儿,中午刚过就有一些贫苦的百姓开始逃难。他们之所以最先逃,原因很简单。因为穷……!
本来家里就没啥东西好收拾,划拉一下衣物被褥。家境不好的裹成一个包袱皮儿,家境好的或许还有一辆小独轮车。破旧的房子不要了,逃命要紧。作为生活边境上的人,他们可是知道突厥人的凶残。
这些逃难的贫苦人惊奇的发现,在城门口居然有人给他们发放粮食。尽管是些粗糙的黍米,但有粮食吃总比饿肚子要强。每人都能领上一笑口袋,虽然不多但省着吃挨到晋阳没问题。粗糙的黍米,是马邑军中陈粮。没人喜欢吃这东西,可这些勉强吃饱饭的苦哈哈不在乎。事实上,只要有东西填肚子,他们一般都不会拒绝。
“到了晋阳,留守大人会关照大家。不要有顾虑,突厥人走了,愿意回来的还可以回来。”李孝恭特地找了十几个嗓门儿大的,在城门口轮流吆喝。领到粮食的百姓千恩万谢,声称回家就把唐国公当菩萨供着,早晚三炷香。
李孝恭听着那些恭维的话,大嘴就没合拢过。心中暗赞云浩这小子懂事儿,脏活累活叫王威的人去做,长脸的事情留给自家兄弟。
“哼!区区几个突厥毛贼,岂能吓退我宇文硕,不搬,我就是不搬!”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者,将案几拍得“啪”“啪”作响。
宇文硕,马邑宇文家的家主。据说是八大柱国后裔,当朝大将军宇文述的什么亲戚。至于是什么亲戚,没人知道,也没人问过。反正,不管你信不信他都是宇文家的亲戚。
厅堂里面汇集了马邑城所有的大户人家,那些穷苦的家伙可以走,那是因为他们穷。这些人可是在马邑有家有业,让他们放弃现有的一切去晋阳。那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召集起这些老家伙开动迁大会,刚刚开始云浩就感觉到气氛异常的压抑。
老家伙们都沉默不语,宇文硕很明显是他们的主心骨。看着云浩年青,没指着鼻子骂,已经算是给李渊面子。
云浩看着这个准备做钉子户的老家伙,看得出来这老家伙在这些人里面人望很高。如果这老家伙不走,那些大户们都不会走。
这种人死一万个,云浩也不会心疼。可他们在马邑是豪门,手下家丁家奴伙计还有各种与他们有利益关系的人,几乎占了马邑城里的半数人口。再说他们还有示范效应,如果他们不走,那些家境殷实的人,根本不会想着离开。
必须拔掉这颗钉子户,不然除了那些赤贫的人之外,没人会跟自己走。
“宇文老先生是吧!小子云浩,乃是受命于王威大人,负责这次迁移民众的事情。”云浩没有提及李渊,而是把王威扔了出来。得罪人的事情,还是让王威来背锅就好。
“哼!王威呢?他怎么不敢来见老夫,老夫的族兄在圣人面前……!”
“宇文老先生,您与宇文述大将军的关系咱们容后再说。现在就说说这马邑城!突厥人犯边已经有几天,实不相瞒这一段长城上守的还算是不错。”云浩知道,那些谣言偏偏一无所知的贫民还可以。对于这些信息量足够丰富的大户来说,王仁恭在长城上放个屁他们都清楚明白。更有些暗地里跟突厥人做买卖的家伙,甚至可能知道突厥人的消息。跟他们说假话,毛用都不顶,还被人笑话。
“但是……虽然这一段时间守的不错,可并不代表着长城沿线固若金汤。沙场龙血玄黄兵凶战危,一个弄不好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王威大人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这搬……”
“小子,长城关隘的事情。我们比你清楚,马邑的长城年年整修。比关中一些地方的城防还要强些,突厥人骑的是马,又不是飞鹰。难道他们还能飞进来?”云浩没有说完,宇文硕便打断了云浩的话。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哪找这么个黄口小儿!”旁边不知道是谁符合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可以让大堂上的所有人都听见。顿时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云浩气得脸色铁青,看了看这些家伙。心道:既然给脸不要,那可就别怪老子玩阴的。后世那些拆迁队逼迁的法子,那可是层出不穷。
气氛已经破坏的一塌糊涂,现在就算是想谈也没办法谈了。在这些老家伙们面前,云浩已经失去了威信。
出了大堂,云浩就看见贼头贼脑的张诚刘安。对着他们点了点头,便径直回到了后堂。要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倒是要看看,这些老家伙们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由于是在战时,天黑之后不久马邑城就施行了宵禁。王威虽然贪了点儿还是个草包,但太守王仁恭深知韬略。将城里的布放安排得井井有条,一队队巡查的军卒,不停点的清查街上的人。只要在宵禁鼓停之后还在街上走的人,一律关进牢里。即便是有门路的也得挨顿好打,大多数人都得拿钱赎人才行。
十几个黑影悄悄出现在宇文家的大宅外面,这些家伙蒙着脸。身上却穿着大隋军卒的号衣,对视了一眼之后。这些人从兜里掏出一个个黑色的罐子,火折子一点。这些罐子自己就燃烧起来,虽然火苗很小。但在黑夜之中也颇为醒目!
十几个人一起喊着号子,一发狠便将火油罐子扔到院子里。接着便跑到街上,面巾一扯。高声喊道:“走水喽!”
现在是战时,宇文硕也不敢大意。尤其是今天带头羞辱了云浩之后,更是严防死守。不顾六十高龄,亲自带着护院在宅子里巡查。
忽然听到一声走水了,接着大门边“咣”的一声被撞开。两百多名军汉蜂拥而入,这些人不但自备水桶,还架着几架水龙车。抬到院子里,不问青红皂白就开始滋。更有些家伙,鬼头鬼脑的钻进了后院。不多时,后院也有火头起来。
为首一个面貌猥琐的家伙对着宇文硕一礼,“宇文老太爷,下官在此巡查。忽然发现您家走了水,一切都包在下官身上。弟兄们,快些救火。把火扑灭,宇文老太爷有赏!”
“你……你们是什么人?”宇文硕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闹懵了,可他老于世故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有巡街还架着水龙车的,你当我傻不成?
“下官是晋阳鹰扬府队正,小人的名字说了老太爷也不知道。您瞧好,这火一定给您救的漂漂亮亮的。”那队正猩猩一样拍着胸脯,对着宇文硕又是一礼。然后便猴子一样钻进了人群里,宇文硕再找,可哪里还找的到人。
“啊……!”后院响起妇人的惊叫声,宇文硕赶忙带着护院往后院赶去。
来到后院儿,宇文硕差点儿没昏过去。视若珍宝的各种花卉,被践踏得犹如稀泥。再冲进房里,小孙女和儿媳妇皆是鬓发散乱,见到正主带着护院来了。数十名军卒一涌而出,险些将宇文硕撞倒。
宇文硕吩咐护院们追,自己提着袍子进到屋子里。屋子里更是一片狼藉,儿媳妇抱着小孙女蹲在墙角里面哭。珍贵的瓷器变成了碎片,金银器皿全都不翼而飞。屋子里,只要沾上黄色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连夜壶都不例外。这他娘的是救火还是打劫!
没等宇文硕一嗓子嚎出来,破空之声“呼”“呼”响起。几个黑色瓦罐撞破窗棂扔了进来,里面黄黄的黑黑的东西,间或能看到一个个白色的小生物在蠕动。
“哇!”宇文硕一口就喷了出来,这他娘的是大粪。这些大粪装在陶罐里,扔在屋子里撞到墙上粉碎。那是飞散得到处都是,屋子里立刻臭不可闻。宇文硕一辈子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场面,连早饭都差点儿吐出来。
“来人,来人,来人!报官,报官!把那些军卒打出去!”宇文硕头摇手颤,声嘶力竭的吩咐着护院头子。
护院头子应了一声诺,带着手下便出去。
可等到前院儿,护院头子便傻了眼。满眼看去,都是一个个穿着号衣的大兵。足足有五六百人,而且不少人手里都拎着就家伙。宇文府的护院,充其量不过四五十人。想跟几百号大兵干架,别逗了!护院头子觉得,自己这时候找事儿纯属自杀。
护院头子正在犹豫,忽然后院胡天抢地的传出嚎哭之声。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