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我儿怎么了……”陈皇后弱声问道。
太医擦了擦冷汗道:“回皇后的话,殿下他……他服用了五石散。”
“啊……”
“皇后重病在前,他身为太子竟还食用此等放荡之物……”
方才那妇人顿时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竟然是五石散,难怪太子方才疯了一般想要抓住我家姑娘!”
众人又是一惊。
夜珩景垂眸观望着这一幕,料定时间差不多了,便往门口瞧去。
陈皇后病体拖到今日,先时又听得蒋贵妃说的那些话,几乎字字都扎在她心口,她早就难以坚持。
她如今仍强撑着一口气,哪里还能见得太子在这种时候出丑。
陈皇后正要开口叫人将太子带下去,岂料这时天子过来。
太子蓦地挣脱了旁人,却忽然掐住了一旁宫人的脖子。
“放肆——”
天子脸色极是难看,直接令人敲晕了太子。
陈皇后见太子面容痛苦地倒地,随即又触及天子失望彻底的目光,便再也忍不得,“哇”地吐了一口浊血,摔在榻上。
“皇后!”
嬷嬷扑上去,陈皇后抓住嬷嬷的手,想要为太子求情。
太医走到榻前查看,她吃力地去找寻天子的身影,却发觉天子站在边上,离她极远。
天子看都不看她一眼,眼中俱是对太子的厌恶,“将这孽障关押下去!”
陈皇后蓦地睁大了眼睛,呼吸猛窒——
太医见她情况不好,忙用金针刺穴,只是陈皇后却没有了任何动静。
不消一刻,太医便发觉她身体尚温,可却彻底断了脉象。
“皇……皇后娘娘薨逝了!”
“什么?”天子错愕,虽早料到了陈皇后这一日,却仍是诧异。
众人反应过来,顿时跪地哭倒一片。
一阵混乱之后,牧虞才领着云黛匆匆离宫去。
马车上,云黛便与牧虞交代了先前发生的事情。
牧虞沉着脸道:“该死的东西,他若伤你一根头发,我绝不饶他。”
云黛道:“母亲莫要生气,他没能伤着我。”
牧虞见她果真无碍,才缓声道:“太子服食五石散,皇后病重时,他却轻薄臣女,他气死了皇后,太子之位不保是必然的事情。”
至于他为何偏偏今日用五石散,在皇后病榻前丑态百出,这些都不在牧虞的考虑范围之内。
牧虞将这些事情思虑了一番,深知其中水深,便交代云黛这些日子莫要再出门去。
皇后国丧,举国哀恸。
可当日在场的人都知晓皇后死得并不体面,传她是被太子活活气死的。
命妇换了素服进宫哭临,宫廷内外一片素色。
一连数日,只闻得哭声。
这日,外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寺庙之中的钟声,一声一声跌宕传开。
叶清隽立在廊下,望着远处,青衣上前来道:“暮州那里又有了动静。”
叶清隽道:“我若记得不错,暮州知府乃是蒋平知。”
昔日他在暮州的时候,蒋平知便受了蒋贵妃的授意刺探叶府。
如今再有动静,怕也是蒋贵妃终于决定要针对他了。
“太子如今被废,再除去了您,二皇子自然就是毋庸置疑的太子了。”青衣道:“可要属下派人去暮州做些什么……”
叶清隽打断了他的话,漫不经心道:“不必,我死不了。”
天子疑心病重,若不让蒋贵妃去查出点什么交到天子跟前,他又如何能打消天子的疑心。
临近年关,云黛在家中闷得久了,便去了敬国公府与哥哥们新娶的嫂子待在一处。
众人都颇是唏嘘,又道:“亏得五弟妹是早些时候嫁进来的,不然赶上了皇后丧仪,又要等三个月才准许婚嫁之事。”
她们屋里头磕着瓜子说着闲话,关起门来,正是暖和。
云黛穿着件浅色绣袄,领口镶了雪貂毛,小脸白莹莹地,不知何时趴在了大嫂子的腿上睡着了。
二嫂子要拿穗儿搔她鼻子,被大嫂嫂拍开了手。
几人暗笑了几声,五嫂子道:“她正是她母亲千娇万惯的掌上明珠,亏得她也不是个刁钻的性子,日后必能嫁个好人家了。”
三嫂子说:“婶婶那般霸道的性子,我倒是觉得妹妹能嫁个淳朴人家,免得她性子软糯被人欺负。”
“我可不信,咱们打个赌吧,我赌妹妹日后夫婿定然如妹妹一般老实巴交。”
“净胡说,她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姑娘,她必然是要嫁个沉稳持重的男儿,日后为宗妇。”
大嫂子抚着云黛的脑袋,“既是一家人,日后我们护着她一些,谁叫云家这一辈就她一个女娃娃。”
她们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哪里又能想到日后云黛所拿得出的倚仗远不是云家能比得了的。
年后二月初,皇后逝世满百天,民间才又有了几分热闹,随着春风复苏。
过了一个冬天,云黛养得肌肤滑如玉脂,丰盈柔腻,眉眼处尽是娇妩动人。
家里人都将她当做水灵的小白菜养护着,日后不管她花落谁家,那男子注定都是要被她衬成个猪头。
长粟给她准备衣裳,却发觉她原先的衣裳都不合身,少女的身体更丰盈许多,原先的衣裳穿着嫌紧,下人便量了尺寸又重新裁制新衣。
年节之后,叶清隽便搬进了三皇子府中。
偏他门庭冷落,来到京中竟也没什么友人相交。
云黛想到他说自己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念及他上回又护过自己一回,心里不免不忍,便想法子出来,去了他那新府邸中,正要给他个惊喜。
府中管事原也疑惑何人来见三皇子,正暗骂对方不知规矩,连个拜帖都没有,结果瞧见了云黛的脸便立马变了脸色,拿袖子挡住自己的脸见鬼似的掉头就走。
“叶管事,您怎么了,不是说要问清楚她来路的吗?”丫鬟不解道。
叶荣昌摆了摆手,道:“问什么问,将她领去主子书房,主子待会儿回来了自己会接待。”
赶出去他是没那个胆子赶的,他能做的就是自己不露陷了。
云黛自进了这府中,便愈发觉得奇怪。
这里分明是京城,只是自打进了这府里之后,便总觉得府中的格局甚是熟悉。
丫鬟见她好奇,领她去书房的路上,又说:“听说府里是按着殿下从前一处旧居修的,只是地形面积到底不同,所以也只能修得像些,没能一模一样。”
“是么……”她听了这些愈发疑心,他竟是个这般念旧的人。
可他不是个穷人吗?从前为何会有这样的宅子?
丫鬟将她领去书房中便离开。
然而云黛进了书房之后,面上却愈发茫然。
她往各个地方走去,越是打量,心里就越是不安。
她走过每一层书架,直到她摸进了一间颇是隐蔽的房间。
她原不该在别人府上乱翻乱走。
可自从进了这府里之后,她就隐隐察觉了一些让她极是惶恐的事情。
她伸手推开了门,入目的却是挂在墙上的一副美人图。
画上美人恍若仙子。
云黛神情逐渐凝固。
她曾在叶家的别庄中见过这美人画。
那时她不知晓这女子穿戴为何奢华艳丽又惊为天人。
可如今她见过了宫中盛装打扮的妃子,再瞧这画时,心中自然能明白了几分。
若是天子宠妃,又是入画之作,穿戴自然是不同于常人。
画中美人温柔似春水柔波,看着画外之人,亦是满眼的柔情。
云黛的目光避开了画上繁杂的配色与饰物,单看那张脸的五官,竟越看越发熟悉起来……
“黛黛。”
云黛听到这声音,面上褪去几分血色。
她迟疑地转身去,便瞧见叶清隽在身后。
她这时手脚冰凉,看到了他,却想起他曾与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叫夜瑾月,是个与她一般身世曲折的可怜人。
他会放羊,会养兔子。
他幼年时过得凄惨,还总吃不饱饭……
“这个把戏玩得这般久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叶清隽语气极平静道破了眼前这层窗户纸。
云黛原以为他至少会心虚,可她显然想得太多。
“为什么……”她的语气愈发无措。
他面容俊美,气质温雅,可在那副清隽温柔的皮囊下,却有一副极阴翳的心肝。
所以与画上女子五官虽像,可性情却与画上若春光明媚优雅的女子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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