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终于抬头,不过仅是瞄了李从璟一眼,复又低下去看着火盆里的炉火,“你不还没死么。”
李从璟:“……”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有你在我不用担心。李从璟很为这话中的温暖意味所感动,但对方说话的方式却叫人哭笑不得。
李从璟沉吟了一下,还是道:“作为大军眼睛,比斥候还要先锋的角色,局势不好,也就意味着军情处的危险要更大些。”
桃夭夭再度抬头,却没说话,只是看着李从璟,凌乱青丝下的眼眸如皓月,却耷拉着眼帘,分明是在翻白眼,鄙视的眼神再明显不过。
李从璟哑然失笑,摇头叹道:“明明做着最危险的事,却永远一副浑不在意的懒散模样,你这心也太胖了些。”
桃夭夭撇撇嘴,嗤之以鼻,反唇相讥道:“那你又如何?分明权贵之后,锦衣玉食,然从淇门建军开始,就兢兢业业,大小战事,鲜有不身先士卒的,爱兵如子,这些就不说了,姑且算你个好将军;但为壮大卢龙,你夙兴夜寐,殚尽竭虑,又是精兵强军,又是开荒垦田,爱民如子,为护边击贼,更是东奔西走,换得如今十面埋伏契丹的大好格局,这算什么?别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些年来,你可曾睡过一个好觉,享受过一时片刻清闲?”
丢了手中火钳,桃夭夭黑曜石般的眼眸紧紧注视着李从璟,“契丹犯边,数十年不能制,唐失营、平二州,满朝文武,几人北顾?幽州苦寒,谁人愿到此领军?天下诸侯,争权夺利,伐交频频,然有何人内安黎庶、外御强虏?如今我朝攻蜀有成,吴国却动作不断,幽州更是细作遍地,我军不过三万,你仍一意与契丹交战,来淌渤海这浑水,又是为何?”
李从璟无言以对,沉默不语。
桃夭夭站起身,大氅齐脚,身姿卓约,昏黄的灯火在她白皙的脸上闪烁不定,脸上那只眼罩依在,眉宇间却再不见半分慵懒,“即便如此,你也从未言说过心中之苦,也从未表露过半分疲惫,是谁的心胖?你的心意,莫说全军上下,天下又有几人能够明了?纵然如此,你也不过是胸有不平罢了。”
说到这,桃夭夭停了下来,她顿了顿,良久才自嘲一笑,“与这些相比,军情处的些许危险,又算得了什么。”
李从璟心潮涌动,却只是默然。
桃夭夭从李从璟面前离开,走到帘子前,忽然又停下脚步。影子依靠在墙上,她回过头,凝视着沉默的李从璟,眼神莫名,用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声色,缓缓对李从璟道:“离开神仙山,随你征战,是我最幸运的决定。并肩战斗,直至最后,无论成败、荣辱,君不离,我不弃。”
李从璟愕然抬头,帐中却哪里还有桃夭夭的影子,唯独门帘微动,残留着桃夭夭离开的痕迹。
他的耳畔,还回响着桃夭夭口中最后那六个字。
缓缓起身,李从璟走出帐篷,却没有去追桃夭夭,而是负手在门口,静静伫立。
风雪仍紧,他却不觉得寒冷。
他知道桃夭夭方才前来,表面上是为谈论南方军情,实则并非如此,如若不然,她也没有必要一进帐就一副抱着火盆不打算走的模样。
在他胸有不平时,先有莫离,后有桃夭夭,相继为他温词言说,宽解他心——这就是他的兄弟,他的女人。虽然后者还并不能这么说。
拥有如此美好的人和事,便纵有千种愁绪、万种不平,也可消解。
而现在,李从璟也终于想透,他要在这个时代追求什么。
既然已经走在一条伟大的道路上,那就不妨再走得远些。便如桃夭夭所言,天下之大,也没几个人理解他的心意。那也无妨,因为总有些人,愿意随你一起战斗,不论生死、成败、荣辱。
李从璟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来到当世,幸运碰到这样一些人,他觉得世界很美好。他望着飘舞着雪花的漆黑夜空,轻声呢喃:“既然这个世界让我感到如此美好,我便应该让这个世界因我而更美好些,我有这个本事,而现在也有这个机会。”他忽而一笑,“作为挡在正义道路上的障碍,耶律阿保机,我就只能代表月亮消灭你了。”
第407章 安国定邦波澜起,不平尽去平山河(中)
人生需要目标才能奔跑着前行,有了理由方能理直气壮去做某件事。
大雪连下数日,平地起关山,大道成阻隔,行军变得极为艰难。雪停的时候,斥候踏雪归来,李从璟由是得到军报,耶律阿保机所率契丹中路军三部,已完成方向调转,对转战于双通、伊台、九阳之间的君子都,形成了合围。这说明一个问题:李从璟率领的联军的行踪,没有被耶律阿保机发现。这也意味着局面发生两个转变,其一,联军由危转安;其二,君子都处境艰难。
联军现在只需继续偃旗息鼓、隐蔽行踪,等待眼前的契丹军左翼(西路)完全通过,即可依照计划,近乎畅通无阻奔驰向南,从而完成战略转移。
而这时,联军统帅李从璟,却下达了一条震惊全军高级将领的军令。
作为知晓联军处境与去路的核心人物,大明安和李四平在接到这条突兀的军令后,惊诧之余,立即马不停蹄去见李从璟。军令带给他们的震惊之大,以至于让他们暂时忽略了,李从璟在下达这条军令前,根本就没有找他们商量。这通常意味着两种情况,一者情况万分紧急,二者便是李从璟下达军令时意志坚决,且军令不容置疑,没有商量余地。
见到李从璟之后,大明安和李四平,立即体会到了被他们所忽略的后者,带给他们的冲击。
军帐中,各司文吏依旧在忙碌的各司其职,热闹而又肃静。帅案上堆满文书,小山也似,衣甲鲜亮的李从璟就站在帅案后,负手望着挂在帘墙上的舆图——那上面布满各种记号。
“李将军,联军要放弃南行,进攻契丹左翼?我等方才避过契丹军,突围有望,为何此时骤改军策?”进帐,见礼,大明安和李四平迫不及待道出心中疑问。
李从璟转过身,背枕巨大舆图,目光沉静看向李四平和大明安,“二位来得正好,本帅正好有事,要与二位相商。”
大明安和李四平相视一眼,皆发现对方松了口气,李四平拱手,“联军正待突围,此时主动出击契丹左翼,暴露联军位置,徒惹注意,实在不利于大军南行,此事确实有待商榷。”
李从璟稍稍一怔,显现出一丝意外,随即这分神色变化便消于无形,“本帅要与二位商量的,另有其事。”
这回轮到大明安和李四平双双一愣,“另有要事?”顿了顿,大明安问道:“不知是何事?”
李从璟淡淡道:“联军突围之后,南行鸭渌府,固然无疑,只不过,世子殿下却不必随行,而是应该回上京。”
说这话时,李从璟淡然从容,然而言语落在大明安与李四平心底,却无异于平地惊雷,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意,这让两人又是一阵惊愕。须臾间神色数变,这倒不是大明安和李四平不经事,委实是李从璟所言之事,太过出人意料。
“这……这却是为何?”李四平不解,话出口之后,终于意识到些什么,再度拱手,“李将军有何打算,不妨告之我等。”
李从璟拔出横刀,转过身,指向舆图,“两位请看,眼下契丹二十万大军,一部驻守扶州,以卫后方、后勤,一部南征长岭府、鸭渌府、南海府,一部为我等吸引在双通、伊台、九阳之地,其原本三路齐头并进,合围上京之谋,已为我等所破。但破而未灭,自可破而再立,如今我联军跳出伊台三城,转而向南,我且问问两位,耶律阿保机所率之十万大军,日后将会何去何从?”
“这……”大明安和李四平面面相觑,这个问题他俩倒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局势不明,尚未想透彻罢了。
李从璟却有先见之明,他也不期待大明安和李四平回答,继续道:“无非两种选择,或者尾随我联军南下,与南征契丹军合围我联军,或者略分其兵,使扶州、南路契丹军,困住我等,而其主力,仍可通过显德府,直取上京!”
“若其选择前者,面对近二十万大军,以我区区数万兵力,断然无法战胜,甚至连自保都难;若其选择后者,而上京又无强者坐镇,其要克之,易如反掌,届时,王都破灭,渤海亡国,我等顿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话至此处,李从璟收回横刀,归入鞘中,立于身前,用锐利的目光看向李四平与大明安,“若形势果真如此发展,联军、渤海,都将陷入必死之局!”
大明安和李四平不禁色变,两人都未如李从璟这般,将局势看的这般透彻、深远,更未料到日后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言,陷入迷茫、彷徨之中。
渤海战局之所以会是眼下局面,追根揭底,还是李从璟先前所谋划的,将契丹军困在扶余的计划破产,而现在,正面抵挡契丹军已不现实,联军被迫转入契丹军后方作战,这就使得局面在某种程度上,有回到原点的意思。
大明安和李四平一时不知所措,不过李从璟却已为他们看清前路,他道:“联军南下征战,世子殿下回归上京,是破局的关键。世子殿下归上京后,当以数年累积之重威重权,竭尽所能,下动员令,号召举国同力,抵御外敌,同时,招募青壮入伍,保卫王都上京。如此,若是耶律阿保机向南进攻联军,则殿下可从其背后击之;若耶律阿保机进军显德府、上京,则殿下可卫王都,而我等从其后相击。如此首尾呼应,互相援引,将契丹军置于腹背受敌之境,我等方能化被动为主动,才能有望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
两日后,一座名为雏城的小城外,爆发了一场毫无预兆的大战。
大战开始前,三尺积雪,尚未消融。
大战毕时,满地不见白雪,唯有红水成河,将积雪冲刷无踪。
多日不见踪迹的幽州、渤海联军,经由此战,重回军民视野。这一战后,联军跳出契丹十万大军的包围圈,大张旗鼓,横扫向南,大军经过的路线,在地图上看起来,就如神龙摆尾。
而没有人知道,在联军肆无忌惮奔战的途中,渤海国世子大明安,已悄然脱离大队,由一队精锐护送,乔装潜行,跋山涉水,归向上京龙泉府。
数日前,李从璟提出让大明安归上京的建议后,大明安经过缜密思考,最终认定这是破局不二良策,遂决定回归上京。
当时,就联军主动进攻耶律阿保机左翼之事,面对大明安和李四平的疑惑,李从璟只说了两句话,就让二人再无异议。
他说:“联军之生路,由君子都将自身置之死地而换来,如今联军即将突围,没有理由不为君子都开启一道生门。”
他还说:“我的将士,可以身处险境,九死一生,但绝不可以送死。”
雏城外一战,打响在契丹军左翼向双通合围的途中,以为幽州军、渤海军俱在前方包围圈中,全部注意力都在前方的契丹军左翼,没有料到会从侧后杀出数万大军。
一战打掉契丹军左翼主力,联军见好就收,随即撤离,没有给对方缠住自己的机会。而军情处锐士和百战军斥候的断后游猎,又将企图跟上联军的契丹游骑尽数猎杀。
雏城之役,使得耶律阿保机合围双通、伊台、九阳的大军左翼受到重创,包围圈出现缺口,而联军的暴露,也让耶律阿保机意识到,活跃在双通、伊台、九阳之间的,不过是李从璟用来迷惑他的偏师——而因为之前多日大雪,耶律阿保机并没能及时发现这个问题。由此,耶律阿保机不得不面临抉择:是转而去追赶已经暴露的联军,还是继续对付双通、伊台、九阳之间的联军偏师。
凭借出色的谋略、君子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以及天时相助,李从璟率领联军一举走出困居双通、伊台、九阳的尴尬处境,而后直奔河州。
……
日前,契丹南路军就已在进攻河州。而在扶余大雪之际,河州却并无风雪,因此,在联军抵达河州之前,李从璟就得到消息,河州已被契丹南路军攻克。
联军在扶余府东北的双通、伊台、九阳之地,与契丹北路军、中路纠缠之际,没有受到联军“照顾”或者牵制的契丹南路军,则是一路高歌猛进。五万步骑,几乎是不费吹飞之力,就攻占长岭府内各大重镇,而在联军转战南行时,契丹南路军已踏过长岭府,进入到鸭渌府境内,预备去攻打渤海国西京了。
随着战事持续进行,同光三年也临近尾声,这意味着,再过两日,又是一年年关,又是一年春节。
对大唐王朝来说,春节期间仍旧征战在外的,不仅有幽州军,还有伐蜀大军。对大唐王朝如今的掌舵者李存勖而言,今年无疑是丰收的一年,仅是伐蜀功成,就足以盖过一切不足。
然而,正值盛年的大唐皇帝李存勖,在这个本该充满喜气与希望的春节里,心情却并不好。
在这一年中,因为两月灭蜀,让天下诸侯侧目,甚至是人人自危的大唐王朝,却在酝酿一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风暴。除却那位征战在渤海国的年轻将军,没有人知道,这场风暴,会如何震惊四海,又会在天下间席卷起怎样的风云,从而改变整个天下大势。
更没人知道,这场风暴,会波及多少王侯将相,改变多少人甚至是多少诸侯国的命运。
而一切的发生,竟然是从一个女人开始。
第408章 定国安邦波澜起,不平尽去平山河(下)
灯火辉煌的皇宫红映满天,犹若星海,而且连海水都是红色的,置身于此的人,一呼一吸之间,想要避开春节将至的喜庆意味都不可能。在如今国势蒸蒸日上的大唐,宫墙内和宫墙外的人,精气神都愈发显得抖擞,举手抬足间挺得极高的胸膛,都在传达他们的自豪与骄傲,虽然王师灭蜀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有荣焉。
大唐毕竟是天下正统,虽说前些年因为朱温这个逆贼而社稷蒙尘,大好河山神州陆沉,让天下有志之士无不痛心疾首,那个曾今威服四海,万国来朝的鼎盛王朝虽然还远未去,却让人恍然如梦,好在苍天有眼,凤凰涅槃,终究浴火重生,起于河东的大唐,一年灭梁,三年灭蜀,颇有高祖太宗当年风采。如今天府之国在握,良田万顷,军粮取之不竭,物资用之不尽,王师更可顺流而下,直取江南,到那时,平江陵,入江左,扫平诸侯,再塑盛世,谁敢说没有可能?不仅可能,而且可能性极大。
每每念及于此,谁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伐蜀统帅郭崇韬真本事,谁又不心怀敬畏,颂一声我朝陛下真英明?
午夜梦回,多少仁人志士何曾没有升起过丝丝幻想,那盛极一时的王朝,又可能重现于世?
自黄巢暴乱,天下纷乱已久,烽火不息带来民生凋敝,攻伐不休致使颠沛流离,数十年过去了,人心谁不思安?
大唐生民百万,翘首以待,在这春节将至的日子里,都将目光投向帝都洛阳,将希望倾注在其中。
重重叠叠的宫门犹如一道道连天接地的闸门,一门之隔,就是天与地的距离,权贵与平凡的差别,而能穿过这一道道宫门的,无一不是当今大唐富贵到了极处的人。
向延嗣的心情却并不好。作为朝廷遣往西蜀,诏令大军班师的钦差,他并没有能完成使命,如今他匆匆归来,而郭崇韬却还在成都,大军更是未回一兵一卒。这一路上埋头疾行,向延嗣心头所念的,都是如何交差,才能不显得自己无能。
到了深宫,向延嗣所拜见的,却不是大唐皇帝李存勖,而是刘皇后——那个权倾天下的女人,伐蜀名义统帅魏王李继岌的生母。
“郭崇韬包藏祸心,至今已显露无遗。臣入川之后,多方探听,得知自从大军进驻成都,西蜀亡国,郭崇韬便愈发骄横、目中无人,行事但凭己心,军令唯出一门,丝毫不将魏王殿下放在眼里。蜀国府库财物无数,也尽数被他中饱私囊,便是连魏王殿下也没能见着多少,一切军政大事,都是他一人定夺,丝毫不顾及魏王殿下的意见。更叫人担忧的是,伐蜀诸将,竟然都唯郭崇韬马首是瞻,置魏王殿下于不顾!”向延嗣依照事先想好的措辞,满脸悲愤地说道,他偷瞄了一眼刘皇后,见对方脸色奇差,气得浑身发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只要将魏王的处境说得极为不堪,刘皇后必定护子心切,也就不会有精力去在意他的无能。
向延嗣继续进谗道:“早先蜀人就曾请求让郭崇韬留守两川,结合臣在两川见闻,不难断定,这分明就是郭崇韬蓄意为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怜魏王殿下为国伐蜀,立得不世功勋,如今却深陷险境,一旦郭崇韬有二心,那首先遭殃的,必是魏王殿下,到得那时,只怕……只怕……”
“够了!不用说了!”珠光宝气的刘皇后愤然起身,“先前蜀人请求让郭崇韬留守两川,陛下本已起疑,而其上报的蜀中府库各籍,财物少的可怜,更令陛下恼怒,这也就罢了,如今他却竟敢意图谋害我儿,罪不容诛,他必须死,本宫这就禀明陛下,誓杀此贼!”
刘皇后见到李存勖,将向延嗣所言尽数告之,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请李存勖一定要“除此国贼,救我岌儿”!
李存勖愤怒难当,当即召了向延嗣,一一问明蜀中情况。这种时候向延嗣自然不会吝啬言辞,将郭崇韬的“恶行”添油加醋,好生渲染了一番。
大唐皇帝的猜忌之心,让他遗忘了自己的英明睿智,他阴沉着脸对向延嗣道:“你且再去成都,传令让郭崇韬归朝,若是他奉诏班师,那就不必说了,如若他再借口拖延,你即与魏王商议,早除此患!”
向延嗣此前出行成都,传令让郭崇韬班师时,郭崇韬对其不理不睬,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向延嗣自觉受辱,极为忿恨,现在得了李存勖这份授意,当即心中畅快,欣然领命。
出宫之前,向延嗣又去拜见刘皇后,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蜀中形势危在旦夕,陛下却要看郭崇韬反应行事,如果有急变,臣如何能从三千里之外,向皇后与陛下禀报呢?”
刘皇后冷哼一声,交给向延嗣一份教令,“何须临变,你去蜀中之后,将此教令交给魏王,直接处死郭崇韬便是!”
向延嗣接过教令,按捺住心中狂喜,磕头下拜,“娘娘英明!”
比之进宫时的焦虑忐忑,出宫时向延嗣再无半分压抑,神清气爽得很,站在宫门处抖了抖衣袍,望着神都洛阳,向延嗣胸怀舒畅。翻出刘皇后给他的教令,前后看了几遍,向延嗣脸上挡开一圈掩藏不住的得意,念及郭崇韬前些时候给他的难堪,他冷笑一声,撇撇嘴,“什么宰相,什么开府仪同三司,什么御赐铁卷恕十死,都是狗屁!奇计灭梁又如何,两月灭蜀又如何,名满天下又如何?现在,老子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了你的命!”
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向延嗣志得意满的感叹道:“郭崇韬啊,多厉害的角色,就要死在我手里了,想想都让人觉得了不起啊!”
……
这个春节对蜀国百姓而言,自然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头顶的主人换了姓,搁在哪儿都是大事,只不过但凡新主人还是汉人,就不至于让百姓都活不下去,所谓“改朝换代”,也就没那么难接受。
过完春节,郭崇韬也将班师之事提上日程,并且开始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