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人,凭借他们过人的天资,非凡的勇气,勃发的精神,在这个战场上走过,历经磨练,千锤百炼,实力愈发强横,心智愈发强大,逐渐成长为人杰。他们,天生属于战场,是必定会成就一番大功业的战士。在这样一群人里,李从璟无疑是佼佼者。
手中的长槊在翻腾,面前的敌人在他手中一个接一个倒下,这就是他的征途,他来到这片战场,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摧毁他的一切对手。天下大争,莫过于沙场征战。
耶律雉看到了李从璟。
这个人,昨日夜里让他忌惮万分,甚至是让他举止失措,以至于让一场本该属于他的大胜,化为乌有。耶律雉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胆小的人,相反,从小便是同龄人中出类拔萃者的他,一直认为他可以成为一个英雄,一个让万人仰慕的英雄。对此,他一直坚信不移。
但他不得不承认,当他昨日面对独骑挡在山丘上的李从璟时,他徘徊了,尤其是见到那诡异的一幕,那位自己亲信的千夫长,在靠近李从璟后,竟然将自己送上了对方的刀口,被李从璟斩杀时,他害怕了。所以他退了军。
但当今日面对耶律敌烈前所未有的怒火时,有那么一刻,耶律雉甚至以为自己要死了,他心底忽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对耶律敌烈的恐惧,他发誓,那一刻他宁愿上战场,也不愿在耶律敌烈面前多呆一刻。
他恨,恨他自己的怯弱,但他更恨李从璟。是李从璟,首先击碎了他一直以来坚不可破的自尊、自强,让他在失败、怯弱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他恨极了李从璟,恨得咬碎了牙,所以他告诉自己,他一定要杀了李从璟!只有这样,他才能重新找回自信,才能割除自己心中骤然升起的怯弱!
耶律雉咬着牙,将几位兄弟召集到身前。他那几位兄弟,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能成为耶律敌烈的义子,他们每个人都有过人之处,而这其中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足够勇武。他这几位兄弟,堪称是耶律敌烈麾下最骁勇善战的几个人。
众兄弟来到他面前之后,耶律雉沉着脸道:“李从璟就在阵中,杀了他,我等就能将功赎罪,昨日军败之耻辱,就能一朝得雪,父王对我等的失望,也将不复再有!你等各带精锐,随我一道,合你我众人之力,要将其杀之,必定易如反掌!”说完,又补充道:“李从璟曾屡败耶律敌刺、大元帅、太子殿下,若能杀了他,你我必将扬名立万,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老三和老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渴望和疯狂,彼此暗暗点头,跃跃欲试。老五依旧阴沉着脸,不发一言,但从他的神情看,他并不反对这个布置。
今日他等追击李从璟,就只有这四个兄弟前来,因为其他几人都是步卒统率,故此没有一道,还远在后面。
见众人没有异议,耶律雉心中大喜,同时那份迫不及待的心情,像是蚂蚁一样,在拼命挠着他的心口,让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他下达作战指令,“待李从璟杀至阵中央,你我从四面一同冲上前,将其围杀!”言罢不忘警告,“李从璟乃是虎将,不可小觑,你我兄弟务必齐心协力,不可有半分他念,否则功败垂成,必定身死名裂!”
“都听大哥的!”三兄弟异口同声保证。
李从璟不知耶律雉等人的谋划,他身在阵中,也无暇他顾,将眼前之敌尽数斩杀,便是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对于耶律敌烈有几名义子,李从璟这一两日也听张大千略微提起过,只不过张大千本就知之不多,而李从璟对此也兴致缺缺,因此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久经沙场,李从璟对战场变化的敏锐感知力,可非寻常将领可比。在他将眼前的一名契丹军士脑门拍裂之后,他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同寻常。不用眼神去搜寻那几个身影,李从璟就知道,有人已经潜伏在暗中,准备等待时机对付他,给予他致命一击。
李从璟察觉到这份诡异,然而他没有什么异常动作,只不过嘴角略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骤然间,当面迎向他的契丹军士,忽的战力提升了一个层次,变得超乎寻常的精锐。李从璟不动神色,手中长槊依旧快如闪电,那些冲到他面前的契丹军士,无一人能将兵刃递到他身上,便被他一一斩杀。片刻间,他连杀十数人,却连马速都没有降低丝毫。
他固然云淡风轻,但他无法预料,他的这份举重若轻,给本来信心满满藏在暗处,准备暴起围杀他的耶律雉等人,造成了怎样的心理负担。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忌惮。
“这李从璟真如一个杀神一般,你我十余精悍近卫,竟然都不能让他有半分狼狈,反而转眼间被他屠杀殆尽!”老三出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四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神色很矛盾。
另一边,耶律雉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也没想到李从璟竟然强悍到这种程度,正准备再思考思考对策,忽的瞥见李从璟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抹淡淡的,但却极为明显的嘲讽笑意!
耶律雉只觉得脑门嗡的一声,再也忍不住,他向其余主诸人一挥手,下达了立即出手的指令!
李从璟双眼微微眯起,眼前的契丹军士虽多,他虽一直处在战斗中,但眼前的战斗,他应对的游刃有余,是以尚能分出一丝心神,去照看契丹军阵深处。
陡然间,一大群契丹骑兵冲上来,在他们身后,依稀可见四骑尾随而至!
李从璟握住长槊的手陡然一紧,吐气开声,长槊忽的犹如加了许多重量,在他一挥数斩一扫之间,将围上来的契丹精骑悉数击杀、击伤、击退!
“李从璟,爷来取你性命,受死!”耶律雉嘶吼一声,和老五等人同时出手,两柄马刀,两杆马槊,从四个不同的方位,直取李从璟周身!
李从璟脸上全无本分惧意,他陡然一提马缰绳,身躯一转,硬生生将正奔进的战马扭转了半个马身,这一道闪避,让他脱离原本的奔行轨迹,在老三老四马刀斩下的瞬间,以毫厘之差避过。同时,他手握长槊中央,在身前往下一压,将耶律雉和老五刺来的长槊一齐压下,两人长槊的尖刃,离他的胸甲还不到一寸的距离!
耶律雉和老五都是搏杀技艺精湛之辈,哪里会容忍被李从璟压下长槊,立即发力向上挑起!孰料李从璟竟无与之较力之意,长槊顺势抬起,立即让没处着力的耶律雉和老五长槊高高扬起!而这时,老三老四杀至李从璟身后,两柄马刀同时挥来!
被耶律雉和老五挑起的长槊,被李从璟向身后一挥,如同脑后生眼一般,在老三老四马刀近身之前,锋刃已然掠过两人喉前!刹那间,血喷如泉,老三老四睁大惶恐和满是不可置信神色的双眼,丢了马刀,双手握着不停往外冒血的脖子,无力的倒下马去!
“老三老四!”见李从璟两个照面就斩杀了老三老四,耶律雉大骇,先前的愤然之气、拼命之心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连忙拔马就跑!
就在李从璟目光落在耶律雉身上的时候,老五鹰钩鼻上的双眼陡然爆闪出一阵精光,一扬手,竟然甩出两柄匕首,向李从璟射来!他的动作太突然,加之天色已黑,虽有火把但也视线不明,待人看到这两柄匕首时,它们已至李从璟身前!
李从璟冷笑一声,如同有感应一般,身子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两柄匕首。
但在这时,老五已陡然欺身到李从璟近前,长槊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李从璟身子尚在后仰,还未坐起来,眼前这一手李从璟就要避不过!
然而老五奔行中的身子陡然一僵,斩下的马槊还在半空,就再也落不下来。
竟是李从璟手中的长槊,在他后仰身体的同时,已然从他手中溜出,此时正中老五咽喉!
却是李从璟早就料到老五的打算,是以后发制人。
老五阴沉的眼眸再不见阴霾,只剩下渐渐扩散的空洞,他的咽喉处发出咯咯的异响,却连发声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了。
李从璟收回长槊,老五生机断绝的身子颓然倒下,他则从马背上跃起。
所有契丹军士都是凄然震惊,唯独有一人面露喜色。
耶律雉。
逃回阵中的他,不知何时已经稳住了马蹄,此时正张开一支异常大的长弓,搭了一支比寻常铁箭大上三倍的利箭,对准了李从璟!
他这个流畅的举止,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事先是否是以其他三兄弟为诱饵,吸引李从璟的杀意,而他自己的真实打算,实则是半途逃回阵中,以冷箭射杀李从璟。
他手中那副弓箭,让人想起令秦仕得重伤,不得不撤出战斗的那支冷箭。
耶律雉张开弓,搭上箭,对准了李从璟,就要再次上演昨日射伤秦仕得的一幕。
然而,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
因为他此时面对的,不是秦仕得,而是李从璟。
将老五一槊穿喉后,随即从马背上跃起的李从璟,掷出了手中的长槊。
长槊在半空掠过一道笔直的线,在人缝中穿行而过,最终狠狠撞在耶律雉胸前,将其穿胸而过!
利箭还未放出的耶律雉,再也没有机会发出他生平最后一箭,他的身子被长槊带飞马背,重重摔在地上。
鲜血从他嘴中泉涌出来,他的弓箭也不知掉落在何处。
“人多,又有什么用?”李从璟落回马背,拔出腰间横刀,向前一引,“灭贼!”
第309章 百尺竿头进一步,横渡黄河向胜州(上)
以千人对战三千人,并非就是纯粹的以一敌三。因战场上的事,不可能碰面就如泥沙入海,完全融合。战阵之法,以阵相接,但凡不被多面围攻,交战线便只那么几条,人数差异,意义在于将士先后替换,和补充阵亡士卒留下的空白,更多的是关系持续作战能力。
耶律雉倚仗契丹军人多,意欲以多欺少,是以上来便是冲阵。李从璟无甚畏惧,率领大同军迎战而已。两军接战,李从璟率先杀破契丹军阵,当即便给耶律雉迎头一棒,耶律雉畏其悍勇,惧其彻底杀乱己阵,虽明知己方人多,却不敢再与李从璟阵战下去,遂召集其它兄弟,欲暴起突袭,将李从璟斩于阵中。
平心而论,杀一人较之杀千人,要容易得多,况且耶律雉自忖,他与老三老四、老五等人,皆耶律敌烈麾下,一时骁勇无双之辈,平日里鲜逢敌手,此时合四人之力,又是于军阵中突起杀人,要斩李从璟实在是易事耳。
再者,李从璟是何人?那是大唐卢龙节度使,坐镇幽州,节制九州六万边军,乃大唐抗击契丹军之最前沿最核心人物,且不论其克复平州,屡败契丹数位名将,给契丹带来多大麻烦,造就多少危机,仅凭此一点,就足够无数契丹英才大将,不惜代价也要将其斩杀。
一因有此认识,二因对李从璟之恨,三因知晓斩杀李从璟对眼下、日后的非凡意义,耶律雉方行方才之举。他有野心,能布置,更善心计,无论是他兄弟四人突起猛攻,还是他陡然归阵施放冷箭,都是极为危险毒辣之举,换作寻常将领,早死不知几回了!
可惜,那个让他命归西天的家伙,这一生身上有过很多标签,也在他的朋友和对手心中留下过许多印象,但唯独没有“寻常”这个字眼。
天黑了。
李从璟重新在马背上伏坐,手握横刀,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踏着飞溅的沙石,再度杀进契丹军阵中。
在他面前,三五个契丹军士习惯性挥刀向他斩来,李从璟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手中横刀斩过几道几不可见的断线轨迹,在他的身影与这些契丹军士擦肩而过时,喷飞的血雾异常耀眼。一名契丹军士握着马刀的手和断臂一同飞上天空,断臂处的森森白骨清晰可见,另有两名契丹军士胸前裂开一道狰狞可怖的巨大伤口,内里的脏腑和碎肉一起被挤出胸腔,最后一名契丹军士则被横刀划开了脖子,但刀锋并未完全斩断其颈骨,这就使得他的脑袋如同气球挂在肩膀上,在血涌时左摇右摆。
将这些蛮子杀散,后面的蛮子,似乎才从李从璟连杀耶律雉四兄弟的惊骇中回过神来,面对阵型严整、杀气凛然,甲胄森森、刀兵泛寒杀过来的唐军,他们再也提不起与之搏斗的勇气,纷纷拼命勒住马缰绳,想要止住前奔的马脚。
一时间,马嘶声连成一片,到处都是竭力想要止住前奔战马的身影,场面乱成一团。前面的契丹骑士,丧失斗志,不敢再战,骤然降下速度,后面的蛮子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有准备,仍旧在奋力冲阵,这一下立即和前面的人马撞在一起,刹那间人仰马翻,惨叫、呼喝、碰撞声揉杂一处,响成一片,尘土飞扬、人马俱伤,战阵混乱不堪,霎时间成了炼狱。
李从璟冷静的操控战马,带领大同军马军,在混乱的契丹军阵前拐了一个线条流畅的大弯,避过这场人马自相践踏的胜景,同时手中长槊平端在身前,一头扎进旁边的军阵中。
这一场力量悬殊的阻击战,唐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显现出任何劣势,李从璟带领他们第一次杀透敌阵时,就已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在此之后,李从璟率领的先锋阵,如同一支永不知疲倦的钻头,将契丹军阵一次次凿穿,凿得血肉模糊,横冲直撞、纵横捭阖下,最终让其面目全非,再不成模样,唯剩血肉翻卷,尸横遍野。一次次来回冲杀,李从璟以千骑兵力,成功让三千骑丧失战斗力。
战场胜负,从不以人多人少来决定。
来时动若雷霆、气势汹汹的三千契丹骑,至此全线溃败,漫山遍野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回头亡命。
策马奔腾,李从璟没作停留,领阵对契丹败军展开追杀。
一个多时辰前,还是这帮契丹蛮子在嗷嗷叫着追杀李从璟,须臾之间,攻守异形。
一路追杀,让唐军占尽便宜,契丹军留下一路尸首,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在唐军凶狠的追杀面前,他们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意志已近崩溃。契丹军士们不明白,分明是他们在追击对手,分明是他们人多势众,如何就会败得这么简单?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夜惊不动,这些可算是兵家常识,更是谨慎用兵的准绳,李从璟用兵虽屡有冒险之举,但那是战术需要,本质上他用兵很持重。然而今次追击溃败的契丹残军,李从璟却无见好就收的意思,一直在不停向前。火把下随战马起伏奔驰的身影,仿佛要将契丹蛮子追杀殆尽,才会罢休。
在过往的日子里,他从未言及过他对契丹蛮子的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护边击贼,他对侵略者毫不留情,即便是对投靠契丹、与契丹勾结的汉奸,他也从不手软,在幽云这片土地上,他的身影,就是抗击契丹的旗帜。
张大千赶上李从璟,满脸血水的他顾不上擦一把脸,急道:“李将军,我军已获胜,蛮子已退,是否可以回军,与步军汇合了?”
李从璟摇头,“不急。”
李从璟淡然,张大千却做不到,他流露出担忧之色,“李将军,我等已追出甚远,若是继续往前,在这黑夜之中,恐有不利。况且契丹还有大批援军在后,若是碰上他们,我等断难战胜呐!”
大军追出甚远,虽然斩获甚多,然而张大千却知道,此战首要,不在斩获,便是尽数歼灭眼前的契丹精骑,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战局,最重要的事,是大军要能顺利渡过黄河,抵达彼岸。因为,唯有如此才能摆脱契丹追兵。而眼下大同军步军已经在奔往黄河的途中,依照他们的脚程,此时应该已经距离黄河之滨不远,当此之际,马军应该回去与他们汇合才是,以求在河岸构筑防御工事、打造船只,抵挡极有可能会在大同军渡河时,赶到的契丹追击主力大军。
张大千本已有深深的忧虑,然而李从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陷入惊慌之中,李从璟道:“无妨,此行追击契丹精骑,就是要与其后的契丹追兵主力碰上。”
这句话让张大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咽了口唾沫,正想说什么,忽的转念一想,脑海中有一道灵光闪过,竟然好似明白了李从璟的想法,这个突然升起的念头,让他浑身一震,连眼神都明亮了几分,他试探着道:“李将军的意思是,驱赶溃兵,使其冲击契丹追兵主力大军?”
“正是如此。”李从璟答道,这就是他心头的算盘。张大千能猜测到他的用意,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张大千是属于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的将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通这层,很是出乎李从璟对他的估计。张大千到底是大同军现下的最高将领,李从璟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全盘打算。
李从璟继续道:“此地距离黄河,尚有六七十里左右的路程,步军赶过去需要些时间,况且赶到黄河岸边之后,步卒还需要耗费时间搜集、赶造渡河船只,渡河亦需要时间。而眼下的契丹大军主力,之前便距离我们只有三十里的脚程,若是我们此时退回到黄河岸边,是断难安然渡河的。因此,我等必须在此之前,为大军渡河赢得足够多的时间。”
张大千渐渐明悟过来,对李从璟在激战方才落幕之时,便能考虑到如此深远的问题,他深为敬佩。只不过,自打见到李从璟开始,对方的智谋就一直在让他震惊、佩服,而就在方才,李从璟独自一人在阵中,将耶律雉等几位耶律敌烈义子在须臾之间斩杀,更是让张大千认识到了李从璟的武力。可以说,当下的张大千,已经对李从璟佩服的五体投地,是以此时听到李从璟这番言语,他虽然惊讶,却已经不至于太过震骇了。
李从璟指着眼前溃败的契丹骑兵,对张大千说道:“张将军且看,在我等以千人之军,杀败契丹三千精骑后,契丹蛮子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看他们逃跑的景象,已经全无半点章法,丢盔弃甲乱作一团,大呼小叫慌不择路,此时的契丹蛮子,已经彻底崩溃。当此之际,只要我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即便是遇到他们的主力大军,契丹蛮子也难以立即稳住步伐来,只要你我稍稍加把火,未尝不能使这些溃军,冲乱他们原本有序的援兵阵型。要知道,军败的恐慌,远远要比胜利的鼓舞,要更容易传播的多。何况此时已入夜,在契丹蛮子视野不佳的情况下,他们就更难稳住阵脚,与我等相战了!”
张大千点头称是,他顺着李从璟的思路想下去,脑海中的明悟也逐渐加深,最后他道:“况且李将军已将耶律雉等大将悉数斩首,契丹大军听闻此消息,必定惊慌不已,这就使得他们势必更难鼓起勇气,来与我等一战了!”
这番话,让李从璟顿时对张大千刮目相看,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张将军所言甚是。俗话说军败如山倒,又说一鼓作气势如虎,我等于危境之中取得胜果,转瞬间从逃亡之军,变为追杀者,将士们士气正高;反观契丹军,分明处在大好形势下,却败得‘不明不白’,这就好比从高峰低落谷底,便是意志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一时困厄,情绪低落,何况是一支人数在数千的大军?此时,契丹军如何敢、如何能立即收拾战心,与我等一战?只要让契丹溃军冲乱契丹援军主力军阵,其必仓皇退却,如此,我等方有时间安然渡过黄河!”
言谈至此,便是张大千已对李从璟信服万分,此时也不得不由衷道:“的确如此。李将军深谋远虑,智勇无双,我等望尘莫及也!”
李从璟微微一笑,不复多言,拍马继续向前。
第310章 百尺竿头进一步,横渡黄河向胜州(中)
契丹大军主力距离契丹先锋精骑距离本就不远,三四十里的距离罢了,寻常情况下也就是半日路程,此番若不是李从璟率领大同军,以近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耶律雉击败,一旦其后续大军支援上来,则大同军必败无疑。大同军马军若是阻击契丹军失利,反被其击溃,成为败军,那么大同军数千将士,必定难免被契丹军赶到黄河河岸彻底歼灭的命运。
好在这样的恶劣情况并没有发生,如今正处在主动地位的,不是契丹军,而是李从璟率领的大同军。
追击的过程说来长,实则持续的时间很短,李从璟等驱赶着契丹溃军,很快碰到了意欲前来支援的契丹后续追兵主力。
当视野中出现大片大片的火把时,李从璟便知,今夜最重要的时候到了。他举起横刀,在这个需要他进一步提升士气,威震敌胆的时候,他骤然发出一声大吼,“杀!”
他的声音传出去,在空气中荡气回旋,首先便落入紧随在他身后的数十近卫耳中,这些近卫都是随李从璟许久的将士,他们不仅身手犀利,对李从璟的习惯更是十分了解,在李从璟骤然发出这声大吼之后,他们亮起嗓子,同时呼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