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本姑娘要走了,多谢你的招待。”赵敏回过身对李从璟说道,竟然颇像朋友之间告别。如果李从璟没看错的话,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舍之意。这种不舍自然不可能是对他这个不久前还是陌生人的家伙的,应带是对跟自由有关的东西。
李从璟微笑示意她可以走了。
赵敏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额头,转而摆起凶恶的脸色,对杜千书道:“杜千书,去跟那位小娘子磕三个响头!”她自然不会等他,对李从璟挥了挥手,云淡风轻的走了。
赵敏走后,契丹军士和那些随从自然随即撤走,这商社里就剩下杜千书一个外人。
李从璟戏谑的打量着杜千书,对方看他的眼神充满仇视和嫉恨。咬了咬牙,杜千书道:“我不知道你跟细细是何关系,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跟着你们到这里来的,这些都不重要。你替我告诉她,她认识的那个杜千书已经死了,让她最好把他忘掉,回去找个好后生嫁了,不必再等!”
说完,随意一拱手,就要告辞。
“我有说让你走了吗?”李从璟忽然道。
杜千书不甘的停下脚步,转头恶狠狠的看向李从璟,“你想如何?”
李从璟伸出三根手指,“三个响头,不磕完我保证你走不出这家商社。”
“你不要欺人太甚!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你知道赵姑娘是什么身份吗?别说你一家小小的商社,就算是十家,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也能叫你们在顷刻间灰飞烟灭!”杜千书色厉内荏的威胁道。
李从璟哂笑一声,“杜千书,看来你现在混得不差,很是春风得意?你忘了一个读书人的担当我不在乎,你忘了你乡亲的仇我不在乎,你忘了你曾今生活的大唐我不在乎,甚至你忘了细细,我也不在乎。但你如此理直气壮,就叫人看着恶心了。好好的唐人不做,来契丹做狗也就罢了,但如果我看的没错,你的主子似乎不太待见你吧。我与你主子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以我对她的了解,既然她开了口,而你这三个头要是不磕的话,恐怕回去后也不好交差吧?你应该是只听话的狗,难道你要违背你主人的意愿?你就不怕你主人日后不给你骨头吃?”
“你……李京!”
李从璟收敛起笑意,面色冷下来,“杜千书,以上这些都不重要,不妨明白些跟你说,我想揍你便能揍你,想杀你便能杀你,你信不信?”
最后一个信字刚落下,李从璟就一拳挥在杜千书脸上,将他打得倒下去。
不等杜千书起身,丁黑上前一步,抽出长刀,架在他脖子上。
“无论你是契丹的狗,还是契丹的人,我想杀你,神仙也救不了你!”李从璟冷冷丢下一句,转身上楼,再懒得看他一眼。
杜千书嘴角渗出血迹,半边脸也肿起来,狼狈不堪。
“你有三个呼吸的时间。”丁黑冷漠道。
杜千书浑身一震,终于低下身去,对着细细的房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李从璟回到房里的时候,已经忘了杜千书这个人,这样的角色对如今的他来说,已经不值得放在心上。叫来马如年,李从璟问:“赵敏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
“卑职只知道她身份尊贵,想必是王公贵族。”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马如年恢复了一个军情处成员应有的神采,自称也改了回来。
“派人跟出去看看,查出来。”李从璟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必要探探对方的底细。
“是。”
不久之后,消息传回来,赵敏离开商社之后,就带着那些契丹军士离开了东市。然后,径直进了皇宫。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从璟就明白了口口声声自称本姑娘、并且一副中原小娘子装扮的赵敏,真实身份原来是契丹国公主!
“倒是有点意思。”李从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依照马如年给的日程建议,今日夜李从璟要去一趟秦淮阁。就在他收拾好准备带着莫离和章子云两个发小,一起去逛窑子的时候,商社来一个意外之客——耶律德光。
对于耶律德光能找到商社来,李从璟倒是一点儿也不诧异,西楼城里一草一木,恐怕能瞒过他的东西很少。也正因为如此,李从璟在真实身份揭晓之前,商人的戏份一定要做得充分。
耶律德光来找李从璟,目的很简单,就是拉着这个新交的朋友尽一尽地主之谊,而他选择招待李从璟的地方,正是秦淮阁。
“李郎前日说,等我到了中原,你会好生招待我,那此番你来了西楼,我自然也是要好生招待你的。秦淮阁是你们中原商人喜欢的地方,我也去过几回,是个不错的地方,走!”耶律德光邀请李从璟的时候如此说道。
就这样,李从璟和耶律德光带着一干仆从,来到了大名鼎鼎的秦淮阁。
秦淮阁虽是风月场所,但在这个时代却是风雅之地,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富人,可不管你是官妓还是私妓,只要能吸引人,便会光临。在来之前,马如年还给李从璟科普了一回,在他口中,秦淮阁中当红的姑娘,个个才艺双绝,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
走进秦淮阁的时候,李从璟还是被震撼了一把。楼里楼外装饰得彩灯依依,金碧辉煌,画栏雕檐,既奢华又风雅,恐怕后世的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
耶律德光起初还说他只是来过两回,但一进楼便漏了陷,熟门熟路得很,翻牌点菜信手拈来,让李从璟不得不感叹,草原和中原风格真是不一样,中原皇子哪个敢没事儿就光顾青楼的?
第206章 风月之地有深机,看似是山不是山
和耶律德光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李从璟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这回北上草原,路上碰到了耶律德光且不说,刚来到西楼今日又碰到了契丹公主,而且似乎两人都跟自己相处得的不错的样子,这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契丹的不幸?
李存勖派来草原的使臣队伍,虽然被他扔在后面,但早晚也是要到西楼的,到时候李从璟身份揭穿,那时的场景会不会有些太美?
但这些事情李从璟只能在心里默默想一想,此时他还得和耶律德光喝花酒。两人置身的雅间布置很有中原韵味,无论是画屏上的水墨画,还是房间里摆放的陶瓷和字画,都是中原物什。实际上,整个秦淮阁的布置都是如此,就这一点来说倒是不负它的名字。
李从璟和耶律德光分坐两张小案之后,雅间中间空出来一大块,他们俩没等多久,这里的主事便进来招呼,却不是老鸨,而是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年轻女子。身着曲裙,打扮如同中原的小家碧玉,容貌也是出尘,进来后就对耶律德光和李从璟行礼,自我介绍时,李从璟知道了她唤作小小。不过以李从璟的目光来看,对方身上哪一部分都跟小扯不上关系,叫大大倒是勉强贴合实际。
小小身上的风情并不妩媚,小蛮腰也没有刻意扭动,跪坐在李从璟面前为他斟茶的时候,举动也很是有礼有节,说话的时候朱唇轻启、皓齿微露,若不是在这里看到对方,李从璟少不得要以为对方是货真价值的良家。
不过她跟耶律德光应该是很熟悉的,进来之后倒是对李从璟招呼得多一些,这说明她跟耶律德光的关系应该不是一般的亲近,发现这点之后,这让李从璟对她才升起的些许好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青楼女子和一个客人关系深厚,自然不可能很单纯,对耶律德光用过的东西,李从璟从内心里感到没有兴趣。
“李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只管说来,今日这顿在下来请!”进了秦淮阁之后,耶律德光就开始跟李从璟称兄道弟,这会儿豪气干云道。
说来惭愧,这一世李从璟还没踏足过烟花之地,但他也不能在耶律德光面前落下面子,叫他小看了中原商人也不好,于是毫不客气道:“不要最好的,只要最当红的就行。”
他这话一说,耶律德光哈哈大笑,称赞了他一句李兄果然好品味。小小轻轻看了李从璟一眼。
没多久,两位姑娘就进了门。在对方进门的一瞬间,李从璟有种惊艳的感觉,这两位姑娘一大一小,大小是年龄,不是身姿,两人都是轻衫薄裙,一红一绿。红衣小娘是年长的,风情熟魅,进门之后就到了耶律德光面前;绿裙小娘估摸着才二八年华,却是在怀中抱着一支琵琶,低眉颔首,像是出水芙蓉。
小小将绿裙小娘拉到李从璟身边,掩嘴轻笑道:“芙儿便是我们这儿最大的红牌了,今日本来已有客人翻牌,不过既然李公子发了话,她今晚自然是李公子的人了。”说着瞟了耶律德光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在说,这都是看耶律德光的面子。
李从璟也不多说,小小也就退了下去。她退走的时候,进来一帮歌姬,按照事先耶律德光点的曲子,施礼后便在房中翩翩起舞。这房间虽说是雅间,但却比寻常富豪家的厅堂都大,房间里不仅有舞姬,还有乐工,一时间之间春色满屋。
小娘们进来之后,耶律德光便将那个唤作彩霞的女子搂在怀里,和李从璟一边吃喝一边说些风月之事,笑意盎然,神态轻松惬意,显然这位契丹皇子并非不谙世事的家伙。
倒是李从璟显得就安分多了,芙儿坐在他旁边,他却没有像耶律德光一样上下其手,只是每次和耶律德光饮酒之后,她帮着斟酒而已。就算是这样,她怀中的琵琶依旧抱在怀里,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似乎那是她的命一般。
两人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说笑,其乐融融,耶律德光自然免不了询问李从璟,秦淮阁的风情和中原相差多少,其中门道如何,说到高兴的地方,更是笑声不断。
“秦淮阁虽然在西楼,但这里面的女子,来自中原的可是不少,很多之前都是达官显贵之后,就如李兄身边这位芙儿,那之前也是……”说到这里,耶律德光喝了口酒,正准备继续,突然门口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竟然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一群人面色不善的人闯了进来,直接冲散了正在表演歌舞的舞姬,这些人也是草原人模样,无论是衣着服饰还是发型。但看起来又与契丹人又有些不同。率先进门的是四个家丁护卫模样的人,驱散歌姬之后就站在两侧,让出中间的通道给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这两个男子一个不惑之年,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二十几岁,似乎都已喝了不少酒。
李从璟和耶律德光都很诧异,前者是因为这幅阵势,后者则是诧异竟然有人敢闯进他的门。
“我道是谁这么大面子,竟然将本王早已选好的小娘抢了过来,原来竟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年轻男子摇摇晃晃嗤笑一声,“耶律德光,你好大的脸面!”说完也不能耶律德光说话,看向芙儿,略微温和地说道:“芙儿,你的牌是本王翻的,今夜你应该来服侍本王,而不是耶律德光!”说着就招呼身旁的护卫,“请芙儿去本王雅间!”
那四名护卫听了话,就有两人上前来拉人。
“混账!”耶律德光猛地一拍桌子,将盘子都震得一翻,怒道:“本王还未发话,谁敢动?!”盯着那个年轻人,“明安,你竟敢在本王面前闹事!你坏本王的宴,还要抢本王的人,你好大的胆子!”
李从璟略微皱眉。
契丹皇室中的显赫成员,他虽然还未见过,但在商社时早有详细的资料让他看了,他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个明安是什么人。但他既然能跟耶律德光正面冲突,就不该是无名之辈才对。
芙儿则是抱紧了琵琶,低着头不发一言。她虽然是秦淮阁的头牌,在普通权贵和富人眼中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接客不接客都能自作主张,但面对契丹国堂堂皇子耶律德光,她却没有半分地位可言。
耶律德光很愤怒,但看起来明安比他更加愤怒,而且酒也应该比耶律德光喝得更多,此时已经近乎脸红耳赤,“耶律德光,本王已经说过,芙儿姑娘今夜是本王先请的,你有什么资格,强行将人拉过来?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耶律德光丝毫不给对方面子,“待客之道?你若是本分,本王还可以礼敬你三分,若是你不知天高地厚,你在本王眼中,跟一只蚂蚁没有区别!今日芙儿本王是要定了,她是本王贵客看中的人,你要拉她走?本王奉劝你不要妄想!”
明安脸色发青,双手微微颤抖,“好,好,好一个耶律德光,好一个契丹国!本以为你们是诚心与本国交好,却不想你们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既然如此,本王明日就归国,日后,你们就等着接战书吧!”
说完,年轻人愤然转身,佛袖而去。
李从璟虽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但听了双方的谈话,心头却是一动。听明安的话,可知他们不是契丹人,而是别国来的。李从璟要对付契丹,仅凭一己之力自然不够,拉拢周边各国以及和契丹有矛盾的草原部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不知这个明安,到底是哪一国的人了。想到这里,李从璟看了耶律德光一眼。
“站住!”耶律德光离开案桌呵斥一声,“明安,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你来坏了本王的酒兴,竟然说走就走?你当契丹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
耶律德光话说完,房门外就出现了一群护卫。这些都是他此番带来的人,方才没拦着明安,估计一方面是因为对方来势汹汹措手不及,另一方面是没得到耶律德光的命令,也不敢与对方撕破脸皮,这才让对方闯进房中。
明安转过身咬牙盯着耶律德光,“耶律德光,你想作甚?!”
耶律德光冷笑一声,“那就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明安一字字道:“本王若是执意要走,你又能如何?”
耶律德光沉下脸来,“你可以试试。”
明安仿佛要杀人般的眼神在耶律德光身上停留下来,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被耶律德光气得不轻。但只过了片刻,明安就轰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本王今日便要离开契丹,你耶律德光若是有本事,就来杀了本王,若是如此,本王死则死矣,但两国必然开战!本王听说你才在唐朝吃了败仗,你若敢如此行事,本王倒也服你!”
他话里嘲讽之色极浓,耶律德光伤疤被揭,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抽出了身上所带的短刀!
第207章 家国天下无事平,算计谋划谁人清
耶律德光一把抽出短刀,却没有纵身扑上去在明安身上捅几个窟窿,而是一下狠狠插在桌上,利刃穿透木板的声响中,短刀没至刀柄,耶律德光用契丹话骂了一通之后,怒气冲冲对李从璟道:“早晚必杀此子解恨!”
李从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安慰耶律德光息怒,然后问:“这位是谁?”
“渤海国的王子明安。”耶律德光怒气不减,咬牙切齿道。他盛怒的样子让他旁边的小娘都不知所措,一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求救一般看向李从璟,李从璟自然不会理她。
或许是担心李从璟云里雾里,耶律德光补充道:“渤海国与契丹国历来交好,只是近些年来其国屡屡滋事,惹得父皇极为不快,这才有明安带领使臣来契丹,只不过这小子狂妄的很,让人看不顺眼。”
李从璟点头表示了然。他上学那会儿的历史知识并没有全部还给历史老师,所以他依稀记得,渤海国好似就是这几年被契丹所灭,之后耶律阿保机改渤海国为东丹国,封皇太子耶律倍为东丹王,这才有后来耶律德光做大,成为契丹皇帝的历史。
此时听耶律德光说起这些,李从璟自然不免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有意再询问一些相关消息,不过这个念头刚起来,李从璟心中忽然陡升警兆。这股警兆来得毫无预兆,且有些莫名其妙,但心跳的忽然加速还是让李从璟神经一凛。
在战场上这样的警兆曾今数次救下他的性命,此时他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强行压了下去。但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强烈不安,怎么都挥之不去,如同噩梦初醒,惊悸犹在。
酒宴经过明安闹了一番之后,李从璟和耶律德光都没了兴致,勉强喝了几杯酒,草草离开了秦淮阁。走的时候芙儿娇弱的眸子似乎有话想说,但看了李从璟两眼却是欲言又止,李从璟自然不会去问她想说什么,风月之地的女子谁知道她们心里想得什么。他虽不排斥,但却不能不谨慎,不愿沾染因果。
和耶律德光分别之后,回商社的路上,李从璟心中的不安怎么都挥之不去,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这是之前从未遇到过的事情,他仔仔细细思考了一遍北上契丹的前前后后,想要从中找出一些漏洞,一时却又毫无头绪。
李从璟不知道的是,在他和耶律德光离开秦淮阁的时候,明安和那个中年男子还在秦淮阁。两人站在窗前,目送李从璟和耶律德光离去,眼神深邃。
“今日之事,先生如何看?”从窗边回到香座,明安问身前的中年男子,此时他神态平静,举止雍容,哪里还有半分方才醉酒之下的盛怒肤浅之态?
中年男子有一张苦大仇深的脸,似乎被世道折磨得极为辛苦,但气质却很从容,有一种出离凡尘的味道,他是明安的座上宾,官任王府司马,李四平。
李四平并未直接回答明安的问题,而是缓缓道:“近些年来契丹势力日益膨胀,阿保机东征西讨无往不胜,北漠草原已成他俎上鱼肉,任他宰割。北漠草原既定,阿保机便想出兵中原,意图建立一个北至极地,南至黄河的帝国,只不过数次南征皆被如今的大唐皇帝李存勖领兵击败,去岁更是尝尽苦头。当此之际,阿保机眼见南征不可为,很有可能将目光投向东边的渤海国,这些年来契丹东境游骑日益增多,原因便在此。”
明安颔首,示意李四平继续说下去。实际上,正是因为看到这些情况,他才数次上书渤海王大諲撰请求出使契丹,目的也是探一探契丹虚实。
“殿下到西楼的这些日子,阿保机招待并无不周之处,处处以礼相待,但也仅此而已,并无格外亲切之意。也正因此,臣昨日才说契丹似无东图渤海之意。若是阿保机真打算东征,既然殿下亲至,其必持重礼,处处表示交好之心,来麻痹殿下,隐藏他的真实动机,为其东征赢得准备时间,而后雷霆一击,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李四平平静地说道。
他这番话若是被李从璟听了去,李从璟一定会为他不凡的见识所动。无论是兵法还是外交,很多时候都是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能而示之不能,以求达到让对方判断失误,一击制胜的效果。
他继续道:“今日耶律德光态度倨傲,出言不逊,因为区区一个青楼小娘,便和殿下撕破脸皮,可谓狂妄至极。他处处透露出对殿下的轻视之意,丝毫不顾及两国邦交,看似粗鄙,实则深谙阿保机与殿下虚以委蛇之道。即:不刻意亲近,不刻意疏远,不过分轻视,也不过分重视。以契丹国如今的国势而言,这确实是在他们对渤海没有企图的情况下,对待渤海的正常态度。”
明安凝神思索着,半晌之后问道:“先生既然用了虚以委蛇这四个字,可见对契丹的真实目的,有其他想法?”
明安能从自己话里的细节发现异常之处,让李四平很赞赏,他道:“今日殿下故意以芙儿之事试探耶律德光,也未发现太多蛛丝马迹。按说到了今日,已经基本能够确定契丹对渤海无意,因为契丹表示得已经很明白。但有些时候,其表现的太正常,原本就是一件不太正常的事,契丹的意图,恐怕还有待发掘,臣一时也不能下定结论。”
明安寻思着嗯了一声,“那便再留一段时日吧。”
李四平表示赞同。他想了想,“殿下,此番出使契丹之行结束之后,是否有必要去中原一趟?”
“先生的意思是,若是契丹意欲图谋渤海,我们可以向中原求援?”明安眼神亮了几分,不过随即又暗淡下来,“中原如今内乱不止,怕是无力北顾。再者,国内的情况先生大致了解一些,当知我渤海国在中原皇帝眼中,向来是没什么分量的。”
李四平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之前中原皇帝是梁朝皇帝,但真正与契丹接壤的却是晋王。如今晋王入主中原,若是其有意出兵草原也就罢了,若是他想先肃清于内,也需要一个安定的北方。此事,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