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段凝一边泡脚,一边做着美梦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亲卫在门外道:“崔先生求见。”
“让崔先生进来。”对这位给他出了奇计的崔先生,段凝还是颇为礼遇的,尤其是近来的行动,要是没有那位崔先生配合,梁军也不可能悄无声息潜伏到百战军身侧。
进门的崔先生,便是段凝先前在军帐接见过的锦袍男子,他进屋之后,向段凝行了一礼,笑道:“大战之前,段将军气定神闲,起居如常,当真是好气度好风采,在下佩服!”
段凝示意崔先生随意入座,任由侍女给自己擦脚,闻言淡然的摆摆手,表示区区小节不必称赞,问道:“这回大军能够顺利进军,都是有劳崔先生的手下,拔出了百战军的眼线,崔先生和令将军有大功。不过说来本帅倒是好奇,崔先生手下的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厉害?”
“百战军之所以屡战屡胜,半数原因可归结于其刺探军情的工作做得极为出色。李从璟麾下有一组织,名为军情处,皆尽精锐,平日藏于各处,战时为百战军递送情报,防不胜防,由是李从璟能在战前对敌情了如指掌。如此,哪有不回回大胜的道理?”崔先生笑呵呵的为段凝解释,“此番入河上,虽然三湾河谷是大军必经之地,但实际上,李从璟的斥候和眼线,早已从各个地方迂回到了河上,所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在下不才,手下人手却深谙百战军斥候和眼线行动之道,因而能在关键时候给予截杀和阻拦,不使其有递回情报的机会,拖住了这几日,而将军趁机进军,所以大功告成。”崔先生说到这里,话头止住,却是不肯再往深处说了。
段凝知道这事涉及人家隐私,也不再多问,只是感叹道:“所以你让本帅早早在三湾河谷埋伏大量人手,行动起来毫不遮掩,其实段建功只不过是个幌子和诱饵罢了,为的就是吸引百战军的注意力,让百战军的斥候都去查勘三湾河谷,而无论百战军是派斥候去三湾河谷,还是大军前去,其实都被扰乱了视线。而当他们反应过来,本帅已经完成了对百战军的合围!”
“这两日我三路大军经过的地方,本有百战军的眼线,但你的人之前不动,只在这两日突然发力控制其眼线,李从璟就算察觉到异常,没了情报递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被动挨打了!”段凝叹了口气,坦白道:“之前先生之计,本帅只是作为辅助,现在才知道先生才高啊!”
“非是在下才高,而是我家将军才高!”崔先生笑道。
段凝不去纠结这茬,转而问道:“百战军败局已定,但崔先生曾说,必能取李从璟首级,先生何以有如此把握?李从璟若是想逃,要去追他可不容易啊!”
崔先生笑而不答,“这个,请容在下先卖个关子。不过段将军放心,派去做这事的人,身手之高,是在下生平仅见。他是第一当之无愧,但第二,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万无一失!”
桃夭夭这两日心情有些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由头,源自于李从璟的前些时候的一份命令。
这份命令,在第五姑娘逼供了崔玲珑之后的翌日清晨,就下发到了她的手上,听说还是李从璟和莫离忙活了一个晚上得出的成果,但桃夭夭却有些难以领这样的情。虽然从内心讲,桃夭夭也知道李从璟和莫离是对的,但是代价,在她看来大了些。
要死一些人。
房间内,一灯如豆,伏在案上的桃夭夭头发四散,轻轻叹了口气,说服自己收拾好情绪。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近来的诸多行动,她朝门口问道:“几更了?”
“三更了,大当家。”门口戍卫的军情处锐士回答道。
“三更,快了,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了。”桃夭夭呢喃了一句,起身离开案桌,走到门口,“让诸位统领立即过来听令。”
吩咐完这句话,桃夭夭伸了个懒腰,好在门口的戍卫都是女子,她倒不用担心自己曲线毕露,看了一眼天空,繁星点点,这意味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也不知李从璟这厮能不能打赢这一仗。”她又喃喃自语了一句,说完,暗自呸了一声,恼道:我担心这厮作甚!
不多时,在这座城中的军情处大小统领都到了房中,男男女女共有六七人。他们进来的时候,桃夭夭已经坐回到了案桌后面。
“这两日的情况如何,都说说看。”桃夭夭看向众人。
第五姑娘率先开口道:“依照桃姐姐的吩咐,各部在收缩人力的同时,卖出破绽让对方占了些小便宜,但对方的底细,我等都已经摸清楚。他们有多少人,落脚点在何处,用什么方式传信,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想了想,桃夭夭又问第五:“军帅行动此番是由你照料,大军行动周边的暗虎人手都控制住了?”
第五姑娘拍着胸脯道:“桃姐姐放心好了,保证军帅的行动沿途不会有人察觉,待到他们察觉的时候,那肯定是军帅已经到了目的地,准备动手了。”
桃夭夭“嗯”了一声,轻轻点头,站起身,环视众人一眼,正色道:“军情处向来为大军眼睛,每有战事,军情处都为先驱,奋战在第一线。但自军情处组建以来,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对手。这回,我们真正的对手来了。”
“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战争,超出了常规作战的模式,没有前车之鉴可以遵循,一切都靠你我杀出一条血路。军情处成立当日,军帅就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我将这话送给你们。”
最后,桃夭夭沉声道:“佛晓时分,各部行动。此战,就算拼到最后一人,也只许胜,不许败!”
众人应诺。
桃夭夭挥挥手,众人鱼贯出门。
各位统领走后,桃夭夭回到里间。里间有两名军情处锐士,看押着一位神情萎靡的人犯——崔玲珑。
看到桃夭夭进来,崔玲珑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目光,仿佛要将桃夭夭烧化一般。在崔玲珑面前坐下,瞄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愤恨,桃夭夭失笑道:“怎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们不会得逞的!”面无血色的崔玲珑咬牙切齿道,她的声音很低哑,大概是饮食不济的缘故。
桃夭夭望着崔玲珑好大一会儿,缓缓道:“若是没有你招供的暗虎情报,这回行动我们就算要得手,可能会难上许多,代价可能也要更大一些。但既然有你这位二档头提供的信息,我们对暗虎已是了如指掌,而暗虎对我们却还只是甚少,以有心算无心,我们又计划周密,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得逞?”
崔玲珑一阵挣扎,但是她被绑着身子,这样剧烈的动作只会牵动她的伤势,她像一只饿狼一般嘶吼起来,“你和李从璟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桃夭夭哂笑一声,站起身,失去了和崔玲珑继续谈话的兴趣,临走之前俯视着她淡淡道:“看来你已经完全崩溃了,要不然也不会只剩下谩骂。现在,我要去收拾你往日的部下了,你很快就会和其中很多人团聚的。如果那人知道你背叛了他,我想他会很‘开心’的……”
说完这话,桃夭夭已经出了门,只留下崔玲珑在原地不停嘶喊咒骂。
某地,李从璟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城池。
他笑着对莫离道:“走吧,是时候给段凝来一记狠的了。要不然他还真以为百战军是软柿子,可以任由他揉捏了。”
莫离笑意盎然,“这时候段凝说不得正笑得欢畅呢,他的三路大军,卯足了劲儿向西奔驰,可是打着一口将百战军吞下去的打算,这会儿那边的战事应该已经开打了。”
“不得不说,段凝的胃口真的很大。”李从璟不无促狭道,“相比之下,我的胃口就小多了,我可没想过吃下他麾下的三万梁军,我只想吃下他一个人,能得如此,我的肚子就分外饱了!”
第158章 谋主智算敌军行,三千锐士擒段凝
作为一个在信息爆炸时代生活了半生的天外来客,李从璟的军事思想较之同时代的军人要灵活得多,视野也要开阔得多,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在李从璟执掌一军之后,效用愈发显现出来。先是组建百战军军情处,着力于军情信息,其作用如何,已经在以往的战争中得到证明。这回李从璟单带三千君子都百里奔行,也是如此。
出现在李从璟视野中的城池,不是别的城池,就是新乡城。
段凝现在就落脚在新乡城。作为三万梁军的指挥部所在,段凝所在的新乡城,是其大军的后方中枢,同时,也是梁军军力最为薄弱的地方。这很好理解,战争开始之后,交战的地方,才是双方囤积重兵的地方。在段凝眼中,百战军主力现在所在的地点,是此番大战的关键点,他的三万大军分为三路,正是往那里奔袭而去。
今日天明,那一方的战争就已经打响。
此刻驻扎在新乡城的梁军,只是段凝的护卫亲军而已,而且还不是主力。亲军作为主将嫡系中的嫡系,自然是要去前线捞军功的,躲在后方作甚?所以此番梁军防备最弱的地方,就是后方。
但要穿透前线到达敌军的后方,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好比进家门要入后院,前院都是有层层人力把守的。而且,后方往往比前方要更危险,因为你已经孤军深入。
现在,李从璟带领君子都,就到了梁军后方段凝指挥部的眼皮子底下,这在平常看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然而,更为重要的是,李从璟缘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样越过梁军防线的?
李从璟一声令下,三千君子都锐士立即围了新乡城。新乡城上的梁军,在发现君子都的时候,就如同看见鬼一般,无不吓了一大跳,城头一片惊慌之声,有人急忙去禀报段凝,同时紧闭城门。君子都俱都是骑兵,没有给梁军反应的时间,在段凝还没到城头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对新乡城的合围。
李从璟策马不紧不慢到达新乡城城下时,城头的梁军骇然之余,有小校大声喊话,问城下来者何人。李从璟气定神闲的往城头看了一眼,取下弓箭,相距百步一箭射过去,铁箭飞射而出,射断了小校身边的“段”字大旗,惊得小校差点儿抱头鼠窜,在君子都一片哄笑声中,半截大旗掉落下城墙,林雄大声回了一句“百战军李从璟到此,叫段凝速速滚出来!”
城上梁军在这一箭之威下,个个面无人色,待听到是李从璟亲至,更是震惊。人的名树的影,百战军从无一败的战绩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李从璟用兵莫测都有万千颗人头作为陪衬,岂是能叫人小瞧的?况且三千君子都毫无道理,突然出现在兵力虚弱的新乡城外,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看见城上梁军反应,莫离晒然轻笑道:“段凝久为梁军北面招讨使,率领十万大军在河上驻扎数年,本以为军威不差,现在看来,却是叫人失望了些。”
李从璟笑道:“本是豪强之家,家中防卫严密,正派了家丁去对付强盗,突然叫盗贼半夜持刀闯进了卧室,便是好汉也要惊慌,何况段凝?”
“接下来如何?”莫离问。
李从璟淡淡吐出两个字:“攻城!”
……
早在百战军出发赶往河上时,莫离便就暗虎会如何对付李从璟,与他进行了讨论,在得到段凝率领三万梁军西来的消息时,李从璟和莫离又对战事进行了推演。经过几日紧锣密鼓的“庙算”,联合各方传回的消息,在大战之前,李从璟就制定了这回百战军的作战计划。
当时当日,李从璟与莫离的谋划,可以接着李从璟那句“上回是他对老子发难,还差点儿干死老子,你怎么不问问老子要怎么做?”开始。
李从璟话虽如此说,但战争乃是一件严肃无比的事,所以他还是示意莫离先说说他想法。他们试图先弄清敌方的意图,再来制定应对之策。
莫离说:“驿站埋伏刺杀之事,是那人率先对你发难,你被迫应对,若是他得手也就罢了,此事了结,偏偏他没得手。既然刀子已经亮出来,那么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船上了就下不来,有些路走了就回不了头,只能埋头行到天黑。这件事发生之时,即代表着那人和你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响。既然战争已经开始,那么在分出胜负之前,便不会停止;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只有一方彻底倒下了,死亡了,搏杀才会落下帷幕。李哥儿以为然否?”
“自然如此。”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实,李从璟不需要否认,他笑了笑,“更何况我们还抓了崔玲珑,杀身之仇,夺妻之恨,如何能够罢休?这回他失了手,就必然会有下一次行动。下一回动手,他就不仅是要致我于死地,更要夺回崔玲珑了。”
莫离笑道:“所以你事先就放出了崔玲珑没死,并且还被随军携带的风声,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谋划吧?”
“知我者,莫离也。”李从璟哈哈一笑。
“既然要动手,自然是宜早不宜迟,前番他驿站刺杀之举,可谓果断,动作也是极快。观其往日之言行,可知其来日之举止。可以想象,接下来他的行动,必定也十分果断,而且迅捷。”莫离说,顿了顿,“从逻辑的角度上来说,他要对付你,无非两种方式。一者,直接使用其自身势力,对你直接发难,就如驿站刺杀;二者,借用他人之力,间接对付你。”
李从璟摇头道:“第一种方式不大可能,且不说他自身势力本就弱小,此番河上大战,他也没有太多机会对我动手,更别说擅自动手会引起诸方主意了,更重要的是,经历上次之事后,我必定严加防备。所以,我料定他必定采取第二种方式。”
莫离点头,“第一种方式易于防范,第二种方式则防不胜防,因为我们很难预料他将假借何人之力。”
李从璟沉吟道:“这也不难分析,他要联合他人对付我,自然要选择我的敌人。而眼下,经过魏州一行,扳倒吴靖忠之后,我朝中的敌人已是屈指可数,而能在河上战场给他提供助力的就更少,这样的人,不难分析得出。”
“然也。”莫离笑容更甚,“事实是:河上战场,百战军最明显也是最有实力的敌人,就是梁军。所以那人要动手,必定选择梁军作为助力。选择梁军,有三个好处。”
“哪三个好处?”李从璟问。
“其一,出其不意,谁也不会料到他竟然能跟敌军联手;其二,不留痕迹,不管此事成与不成,证据都在梁军那边,我们纵然怀疑,也无法查证;其三,一劳永逸,梁军与其他人不同,梁军若败百战军,必定赶尽杀绝,如是,你当再无翻身之机。”莫离拿着折起的折扇画着圈,“有此三个好处,即便通敌乃是大险之事,那人也愿意铤而走险。现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他到底会选择哪位梁军将领作为盟友。”
李从璟嗤笑一声,又沉思道:“这也不难分析。如今河上梁军,有实力的就那么几位,大致可以分为两方,一为王彦章,一为段凝。王彦章是被重新起用之将,在河上梁军中根基不深,根基不深,就不敢肆意妄为,不敢肆意妄为,就不敢与敌军结盟互利,况且王彦章一身正气,如此之事只怕是也会不耻。如此说来,那人必定选择段凝一方之将,而段凝一方的将领,以段凝为首,他自然没有舍其首就其尾的道理,况且段凝此人,乃谄媚小人,嫉妒贤能,醉心弄权,如今他被王彦章夺了军权,正是想要翻身的时候,若联合段凝,送给段凝一份‘功劳’,则段凝大有可能动心。”
莫离很认同李从璟的结论,他接着道:“此番若是段凝西来迎战百战军,则此事八九不离十了。在得出这些答案之后,接下来我们面临的问题,就关系到具体战争细节方面了。即,那人和段凝如何合作,又打算怎样算计百战军。”
李从璟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道:“莫哥儿,说说你的想法。”
莫离微微一笑,在李从璟面前他无需客套,更无须藏拙,直接道:“兵法云,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取胜之道也。今番如是。那人手中有兵,但兵不可妄动,所以他能用的力量,便只剩下暗虎。暗虎为情报杀手组织,有两个功用:眼与刀。而段凝手中有大军,大军所至,战场厮杀也,为取胜之根本。所以,那人与段凝的合作,是很明显的一种方式:暗虎为辅,梁军为本。”
“如何为辅,如何为本?”李从璟问。
“以辅为援,以本取胜。”莫离先道八个字,而后开始缓缓解说,“暗虎,类似于军情处。眼睛的功用,是为大军探听敌情,刀子的功用,是戳瞎对方的眼睛,同时,也可能刺杀敌方要将。所以暗虎所行之事,就是军情处以往所行之事。在暗虎为梁军掌控了视野,而蒙蔽了百战军的眼睛之后,梁军趁势而进,以百战军以往的战法,或者奇袭,或者迂回,总之,以出其不意制胜!这,便是暗虎与梁军合作之道!”
听完莫离的话,李从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
半晌,抬起头,问莫离:“既如此,我等如何应对?”
莫离狡黠的笑了,“只四个字: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李从璟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莫离颔首道:“军情处向来都是百战军眼睛,暗虎要成为梁军的眼睛,就要先对付军情处,将军情处在河上的眼睛尽数拔去,让百战军成为瞎子,只留下他们的眼睛。既然暗虎有如此打算,那我们便顺了他们的意思,令军情处在各地的锐士,卖出破绽,让暗虎占些便宜,让他们自以为已经控制了军情处的情报传递,同时,令军情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在收缩兵力的同时,借助暗虎行动的痕迹,盯紧暗虎。在必要的时候,雷霆一击,将暗虎尽数捕杀,让梁军成为瞎子聋子,而我等趁势进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奇也,正也。此计甚好!”李从璟哈哈大笑,“莫哥儿果然是我之大脑,不愧谋主之称!”
“些许小计而已,当不得军帅如此夸奖。”莫离装模作样拱手一礼,随即和李从璟相视大笑。笑罢,补充道:“此番往河上,有了如此行动依据,就看梁军怎么出招了,关键是选对时机,抓住机会,如此方能毕其功于一役。但若是没抓对时机,则有可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当然,暗虎和梁军也可能有其他行动,这都需要后续情报到手之后,再做分析。王彦章是当世名将,观其取德胜南城之战,可知其用兵如神,也需得防范他有什么后手。个中曲折细节,李哥儿熟思之。”
……
新乡城外,君子都四面攻城,其势如潮。
李从璟和莫离立马城外,观战场局势。
“果如之前你之所料,段凝以暗虎为辅,对河上各地军情处锐士动了手,而他自己则派出三万大军,兵分三路对百战军展开合围,他自己坐镇后方,调度全局。”李从璟面露笑意,“只是段凝恐怕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战场厮杀,意气之争。梁军突见我军,已是意外惊惧,不知战场形势何如,士无战心,这新乡城梁军亦不多,旦夕之间定然是我囊中之物也。”
莫离弹了弹白袍褶子上的灰尘,气态潇洒,微笑道:“李绍城已经令斥候送来消息,他那边的大战已经开打,三万梁军合围,士气如虹,确实不容小觑啊。”
李从璟神色淡然,“李绍城是个将才,随我左右日久,指挥大军应战不在话下。又早就得了我的命令,据险而守,加之彭祖山和孟平等将相助,即便是面对近两倍于己的梁军,也是万无一失。退一步说,坚持了十天半月无虞。十天半月,何须那么久,段凝一旦成为我囊中之物,梁军必溃。”
莫离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思在急速周转,思虑各方,“军情处最新消息,他们对各地的暗虎杀手,也都展开了反攻。桃统率憋了好几日的气,这会儿发泄出来……啧啧,小生都不敢想那场面,那些暗虎杀手,唯有自求多福喽。而没了暗虎的消息,段凝从一切尽在掌握,到失去一切消息,这就好比千里目突然成了瞎子,够他慌得了。”
李从璟有些得意,微微颔首,“咱们这回将计就计,在得知段凝在新乡城后,从三湾河谷一路杀过来,沿途没有梁军探子发现我们的行踪,就已经说明军情处的安排没有大问题。桃夭夭的得手,应该只是赢多大的问题,失手应无可能。”
莫离表示同意李从璟的观点。
这时,君子都的攻势停了下来,第一波试探性进攻结束,将士退后,稍事休整,再依照刚才试探的结果,重点进攻梁军防御薄弱点,准备一鼓作气拿下新乡城。这回李从璟没有选择围三缺一,就是不打算放跑段凝。新乡城上的梁军,在见识了君子都的勇猛之后,本就没有几分斗志的士气,已是跌倒谷底,要不是段凝在此,他们又多是段凝亲军,怕是早就要出现溃逃的迹象了。
趁着双方暂歇的空档,一身鲜亮甲胄的段凝,在一众护卫的拥簇下走上了城头,先是来来往往鼓舞了一番士气,然后站在城楼前,叉腰指着李从璟大骂不休,要李从璟过来答话。
李从璟策马前行两步,笑呵呵的望着素未谋面的段凝,令身边亲卫大声说话:“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段将军用兵如神,本帅今日领教了。原来这世上尚有一种留着屁股给人家踹的战法,可是头回得见,得多谢段将军赏脸呐!”说完,众人哄笑。
段凝大怒,也让亲卫大声回答:“李从璟你休得嚣张,你可知本帅的三万大军,已经将尔等主力包围,正在聚歼?不出今日,必有胜报传回!李从璟,你的死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