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指挥使报仇!”那些个梁军呼喊着,面色狰狞,举刀涌向李从璟。
“来吧!”李从璟哈哈一笑,热血盈胸,握住横刀,带着身后亲卫,就冲向对方人群。
在这种战场并不广阔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阵法可言,就是三五成群,互相照看着死命冲杀。
李从璟斗志昂扬,只提一把横刀,左右开弓,杀得梁军血肉横飞。
他手下没有一合之敌,再加上他身后的从马直骁勇异常,逐渐的,梁军已经站不住阵脚。
这时,忽闻一声大喝,“滚开,让老子来!”接着,几名梁军举着大盾逼过来,在盾牌兵后面,还跟着一些长枪步卒。
这些梁军是打算用大盾逼退限制李从璟,然后长枪寻机刺出,将李从璟杀伤。无疑,这是很常见也是很有用的一种,针对李从璟这种悍将的作战方式。
李从璟看到这几面大盾,哪里还能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当下大喝一声,“拿长槊来!”
本来横刀更利于这种狭窄地形发挥,但此刻,李从璟不得不换长槊了。
跟在李从璟身后的亲兵,除却和他一起冲杀,保护他侧翼外,干得就是端茶倒水的活,李从璟一喊,张小午立即递来一根长槊。
长槊在手,李从璟前进两步,槊出如龙,狠狠击打在当中一面大盾上。
“碰”的一声极为刺耳,那手持大盾梁军惨叫一声,大盾上传来的非凡打击力叫他支持不住,他后退两步,就要栽倒。
不过他后面早就有人,这些梁军将他抵住,这才没让李从璟一击破阵。
但大盾阵还是出现了缺口。李从璟手上动作不停,横挥长槊,身子一矮,对着大盾步卒脚底一记横扫千军。
当下就有一名防护不严密的梁军,被李从璟削掉了脚,痛得大声嚎叫,身子栽倒。另外一些防护严密的梁军,在李从璟手中长槊巨大的冲击力下,也是脚步后退,再把持不住稳定。
“稳住,给老子稳住!”有梁军在喊,“稳住就能宰了他!”
李从璟却不管这些,两击铺垫之后,趁大盾兵失去稳定的空挡,仗着他的灵活性,侧移两步,人已到盾牌阵侧面。抡起丈八长槊,在空中扫了个半圆,不留半点余力,狠狠击打在盾面上!
巨大的撞击声如炸雷般爆发,接着是数声惨叫,那些大盾兵顿时盾倒人翻,摔了一片。
李从璟这几手,不仅要时机把握的好,招招攻在要害,最重要的,是要力气足够大。所以说,力气不堪使用者,不足以为悍将,更无法带兵去冲击敌阵。
“杀!”一击得手,李从璟大吼一声振奋士气,长槊甩出,贯穿两名梁军,这又拔刀在手,再次杀上前!
这回李从璟气势更甚,已是无人可挡,他面前的梁军,根本提不起几分斗志。
“滚来,让本都头来!”又是那声熟悉的暴喝,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梁军中冲出来。这人生的五大三粗,比李从璟还要高上一个头,竟然不是用刀,手里握着一双锅大的铜铁锤!配合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当真是别有一番威慑力。
李从璟双眼微微眯起。方才梁军的大盾阵,看来就是出自此人之手。如若不然,如丧家之犬的梁军士卒,逃跑路上半夜遇袭,谁不争先逃命,哪里还有如此斗志与李从璟拼死厮杀?更别说搞出一个大盾阵了。
“来得好!”李从璟冷笑一声,提刀迎上。
“呛”的一声,首先是横刀与铁锤撞击的声音,两道人影乍合即分。
那位高大的梁军都头,仗着自己铁锤质重体大,在战场上也不知占过多少便宜,有哪个敌军敢与他硬拼一记,好一点的情况是握刀不稳,差一点的直接兵器脱手。更有甚者,直接被他一击打飞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这一次,碰面一招交手,对方怎么样梁军都头不知,但他自己,却是手腕如遭针刺,颤抖不已,铁锤都晃了好几下,差点儿提不起来!
“对方什么人?!”这是梁军都头心中冒出的疑问。
李从璟落地时,稳握横刀,也不顾梁军都头脸色已变,脚在地上用力一瞪,身子这回是猛然蹿出,一刀直取对方咽喉。
梁军都头望见李从璟虎豹一般的迅捷身影,眼中已有恐惧之色,连忙挥动铁锤去挡。
李从璟嘴角闪过一抹冷意,横刀就势回斩,以借力打力的方法,狠狠击在对方的铁锤上!
随着金属撞击的声音再度传来,梁军都头手中的铁锤带着他身子向前一动,他立马意识到不好,连忙稳住脚步,另一只铁锤挥出,想要逼退李从璟。
但是已经晚了。李从璟只需要他身子不稳的一个小小空挡就可以。
第一次挡出铁锤之后,李从璟身子已在梁军都头侧前,接着横刀反弹之力,李从璟再次向前一步,同时横刀挥斩,如斩巨熊,刀锋直接进了对方的脖子!
身影交错而过时,李从璟脚步稳稳踩在地上。而那梁军都头,一双铁锤掉在地上,在地面砸出两个坑,他双手捂住血涌如泉的脖子,睁大的牛眼仿佛要突出眼眶,眸子里尽是骇然和不可置信之色。
他的身子终于是重重跪倒在地,然后整个身体像石头一般,砸在地上,溅起不少尘土。之后这位梁军都头,已是没有半点气息,唯独鲜血从他脖子下流出,配合他仍然睁大的双眼,很是吓人。
梁军都头既然倒下,李从璟就不会再理会他。身形没有半分停顿,再次杀向前去!
死的人就好好休息,活着的人可是还要继续战斗。
李从璟每进一步,脚下就会躺下几具尸首。跟在他身后的亲卫,毫无压力。但是没多少时候,李从璟就郁闷的发现,他面前的梁军随着他前行,纷纷骇然后退,再也不敢上前,他一时再也找不到可以搏杀的人!
李从璟停下脚步,吐了口血水,有些兴致索然。他看了一眼这些握刀双手颤抖不停的梁军,平举横刀,问道:“我乃斩杀张郎的李从璟,尔等还有谁敢上前一战?”
“李从璟?你是李从璟?是你杀了张将军?”梁军闻言,不仅没有为张朗报仇的意思,眼神中反而流露出更深的恐惧。
“我等愿意投降。”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这句话,然后放下兵器,紧接着,这些梁军纷纷丢了兵器,表示愿意投降。
张小午目睹眼前场景,震撼不已,再看李从璟时,眼神中充满火热。
“梁军指挥使已死,降者不杀!”李从璟将先前战死的指挥使人头割下,丢给张小午,说道。
张小午接过人头,很是激动,连忙去传首四方。
李从璟归刀入鞘,百无聊奈挥挥手,离开战场,嘴里还嘀咕道:“妈的,才刚进入状态,真是没意思。”
至此,不少梁军都还没跟晋军交过手。
这一战,李从璟以五百人,埋伏于落雁口,夜袭一千梁军,辅以疑兵之计,大败梁军,斩杀梁军指挥使两名,俘虏数百。
千余梁军,战死者不过一百之数,逃亡三四百人,其余人等,皆为晋军所俘。除掉重伤者,李从璟得梁军战力五百余人。战报送到李存勖手里,李存勖大喜,对身边的人说道:“此子智勇兼备,当授都虞候!”
落雁口战斗结束之后,李从璟随即令人回驰卫城,卫城随即被李从璟纳入囊中。
战斗结束后,战损结果汇总到李从璟手里。这一战,晋军伤亡小得可怜,加在一起不过数十人,与战功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在只付出数十伤亡的条件下,以五百人杀败千人,俘虏半千,更兼收复一城。这样的战绩,放在哪里都值得骄傲了。
第10章 三军之事莫密于间
到了卫城,李从璟将梁军俘虏一股脑儿全丢进大牢,他自认没有某党那么强的政治攻坚力量,不可能在短短一两日内就说服这些梁军,加入晋军阵营,去为他卖命。况且李从璟时间也不多,一旦李存勖从相州往卫州开拔,他就得赶去淇门。
在李从璟看来,淇门的梁军已经是自己碗里的肉,梁军士卒都是自己日后的部下,当然是不允许他们跑掉的。
夜半激战,虽然大胜让人鼓舞,但回到卫城之后,将士大多也已经疲惫,李从璟于是传令上下休息,自己则将这卫城的主事叫过来接洽。
之前梁军攻陷卫州时,镇将战死,县令被杀,县丞失踪,现在来见李从璟的,是卫城主簿。
在李从璟跟卫城主簿谈事时候,何冲带着人去了大牢。
作为梁军的一名都头,蒙三一直觉得自己勇猛无双,因此在被晋军当做俘虏押回共城的时候,一路上没少挑衅李从璟,言辞颇为偏执,甚至扬言要与李从璟再战三百回合。不过李从璟一路上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让他更加愤愤不平。
所以当听说有人要见自己的时候,蒙三还以为是李从璟找自己麻烦来了,不过待看清眼前的人,蒙三很失望,对方并不是那个杀了自家主将的李从璟。
何冲屏退左右,招呼蒙三坐下,不忘给蒙三倒了一碗水,微笑道:“蒙都头在这呆得还习惯吗?”
“习惯得很!”蒙三没好气道,谁呆在牢里会习惯,要不你来试试?
对蒙三的态度,何冲并不以为意,将水推到蒙三面前,笑容不减的套近乎:“在下看蒙都头年纪与我相仿,想必在南边也有家室了吧?”
“关你鸟事!”蒙三依然阴沉着脸。
何冲呵呵一笑,“难道蒙都头不想再见到自己的老母、娇妻了吗?哦,也许,你还有儿子或者女儿,想必他们都生的非常可爱。”
蒙三盯住何冲,冷笑道:“你是来劝降的?”
“不,我是来放你南归的。”何冲迎上蒙三的目光,一字一顿。
“什么意思?”
何冲这会儿倒不着急了,慢慢悠悠道:“今日从落雁口回共城时,五百梁军,唯独蒙都头敢对李指挥使怒目相向,壮士肝胆,何某佩服得很。只不过……”说到这,何冲附身逼近蒙三,言辞冰冷道:“何某可是听说,李指挥使回城之后,可是大发雷霆,要惩治蒙都头,以儆效尤呢。蒙都头,你就不怕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吗?”
“直娘贼,有话直说,老子何曾怕了他李从璟?”蒙三拍案而起,倒是怒了,“还有,你是谁?”
“蒙都头何必动怒?”何冲擦了擦脸上被蒙三喷到的唾沫,淡淡道:“何某已说了,我是来放你南归的。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何某乃魏博军指挥使,这回统领四百魏博军随李指挥使出征。不过,上面有人不希望看到李从璟太过张狂,所以命何某来做些事情,而现在,何某需要蒙都头帮在下一个忙。”
“噢?”蒙三倒是逐渐冷静下来。
“蒙都头想南归,自然要经过李从璟这一关,要对付李从璟。如此,你我便有了共同的敌人。”何冲正色道,“我有一计,可让蒙都头全身而退,并可报落雁口之仇,就看蒙都头是否有胆量了。”
“老子有的是胆量,只要你放老子出去,老子立即宰了李从璟那鸟厮!”蒙三豪气干云道。
“无需蒙都头冒险。”何冲道,他觉得火候已到,于是将计划和盘托出,“一个时辰之后,你让牢中的人传话给李从璟,说愿意投降晋军,并愿意带晋军以梁军溃军身份,混进淇门,待到午夜,你从淇门打开城门,和晋军里应外合,必能大破淇门。”
“而实际上呢?”蒙三问。
“实际上也是如此。只不过淇门城门一开,李从璟必带从马直身先士卒,你们在门内埋伏好弓箭手,放李从璟进入瓮城之后,立即关闭城门,届时万箭齐发,就算他李从璟再厉害,也只能死于非命。那时何某纵然拼死力战,也无法突破有大量梁军据守的淇门,届时,你们安全南归,何某也完成了使命。”何冲说完,露出阴险而得意的笑容。
今日魏博军军营动乱,被李从璟强势镇压,尤其是落雁口大胜之后,李从璟隐隐已有能控制魏博军之势,这让何冲极为心慌。他知道,若是放任形势发展,他必难再对付李从璟,回去之后无法交代,定然前程尽毁。
绞尽脑汁,何冲终于想出这么一条毒计,虽然上面无意让李从璟死,但他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事情做得不留痕迹,无凭无据,在他看来,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蒙三听完何冲的话,一时沉默下来。
何冲也不催促,端起碗浅饮一口清水。
半晌,蒙三抬起头,咧开嘴笑道:“何指挥使既然将这事告诉在下,在下若是不答应,怕是也活不成了吧?”
“何某必杀你灭口。”何冲倒也坦率,这没什么好掩饰的,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过,何某想来,蒙都头似乎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吧?”
“你说得对!”蒙三站起身,“这事老子干了!”
何冲笑了。
跟卫城主簿谈完事,天边已经露出一线鱼肚白,李从璟这才准备稍作歇息。恰巧,这时候,落雁口大战之前就被他派去淇门的李荣,带着消息回到共城。
来自大信息时代的李从璟,自然知道信息的重要性,所以他宁愿李荣不参加落雁口大战,也要早早将他派到淇门,弄清淇门情况。
“指挥使,前梁军都头蒙三,说愿意归降晋军,并有破淇门之策,求见指挥使。”张小午这时进来说道。
“蒙三?”
“就是昨夜一路上都在嚷嚷,要跟指挥使再战三百回合的那个梁军。”张小午说道。
“哦,是他。”李从璟想起这个人来,“带他来。”
李从璟让李荣下去歇息,不多时,蒙三被带上来。
“蒙三见过李指挥使。”蒙三被绑着进了门。
李从璟挥手示意亲卫给蒙三松绑,然后问道:“你有何策可破淇门?”
“我愿意带晋军伪装成梁军溃兵,逃进淇门,届时与李指挥使里应外合,破淇门。”蒙三道。
“法子倒是不错。”李从璟点了点头,“不过,本使如何信你的话?”
蒙三嘿嘿一笑,“蒙某败军之将,便是只身逃回大梁,也是死路一条,我在大梁无亲无故,更无此必要。再者,素闻晋王雄才大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能归附晋王这样的明主,何乐而不为?李指挥使派精锐与何某同行,若是何某反水,李指挥使麾下精锐要杀我易如反掌,蒙某哪能自寻死路?”